第1章 初临出云
“舟儿，你可知我为何为你取名文舟？”一个身穿华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站在万丈高崖之上。放目远眺，远处崇山峻岭延绵不绝，浩瀚的林海中，零零散散的楼阁坐落其间。
“爹地不会是看家里木舟多就取了名字吧。那乡间许多粗人就给自己孩子取名随便，叫什么王铁牛，李田鸡。”男子身后，一个五六岁的稚童奶声奶气。他低着头，拔了根苇草，肉嘟嘟的手指将长长的草叶在右手拇指缠来绕去。
“嗯？”这样轻佻的回答让人有些哭笑不得。男子眉头微皱，转过身伸指想朝着稚童脑袋敲去。
稚童执着于自己的“捆绑大计”，细长的苇草在小手指间纵横交错。只见他拇指正缠第三圈时，细长的苇草终于不堪重负，轻“哒”一声断裂。
“啊！”他清叫了一声，婴儿肥的脸上露出一丝遗憾，悻悻然扔掉断草。抬起头见自己的爹地已经转过身，双眼严肃还带些怒气，立马挺身双手背在身后，目视前方。
男子张口欲训斥，但见孩子正用一双清亮天真的眼睛望着远处，嘴角微微嘟起，脸上也没有平时玩趣调皮的样子。
他眼神柔和下来，没有说出责备的话语。带着一丝宠溺，他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手指向远方。
那里，伫立着一棵参天巨树。
“此树叫文木。”
那树是名副其实的参天巨树。粗壮的树干挡住了后面连绵的群山，树尖直直插入进云霄，纵是抬头也不见树的顶端。远远望去，虽离它有千里之远，但浓密的树荫扑面而来，让人感觉自身深陷在其中，令人窒息。
男子背手远眺，脸上浮上一丝哀色：“我们一族于文木中生，也将于文木中逝去。它作为生命之木，这是子氏一族的际遇，也是子氏一族的责任。”
“当为我族人应牢记，北海之木是我们一族所镇守之地，不可让那隔海的生灵踏入我们身后的土地。”
身后，稚童静静望着远处的巨树。
巨木树冠隐于天际，遮蔽了天日。这片天空，只有一片幽深的黑暗，没有一丝生气。这时，一只大鸟欲与之比高，仰天长鸣，响彻云霄。它伸展羽翼，竟堪比身下无尽林海，振翅翱翔其上。
可下一刻，“砰”它撞在了巨树树干上。巨大声浪将无数树木连根掀起。而大鸟庞大身躯直直陨落，淹没在了下方浓浓的深渊中。
但，巨木纹丝不动，宛如蚍蜉撼树。
可惜，稚童面无波动。他见惯了这样的情景，也并不愿意在这里听自己爹地的念叨。年幼的他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望去找自己的母亲，和林妹妹一起玩耍。
“今天她应该学会第二曲了吧。”稚童喃喃自语。
林妹妹是林家家主的女儿，年纪比他小一岁。因为两家世交，两人青梅竹马，常常一起游戏，相处要好。
昨日，稚童去找她游戏时，正巧遇林妹妹开始学琴，刚会了一曲。
稚童幼脸浮上喜色，不顾青梅的羞涩，追着要她奏曲。
林妹妹执拗不过，答应了。
长长的木琴竖起来跟她一般高，她抱着木琴，找了一处石桌将琴放好。正值春季，背倚的桃树桃花正盛，林妹妹穿着粉白色的百褶长裙，红润白皙的小脸上神情专注。
放好木琴，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动。兴许是小孩力气细下，琴声轻柔若羽，但并不微弱。
曲音悠悠，就像林间百灵鸟的啼叫声，悦耳清脆。但琴音一转，又仿佛来到山林间，听那流动的溪水，婉转绵长。
林妹妹娇小的身姿间着裙带飘舞，却把稚童看痴了。待曲子了尽，林妹妹稚嫩的脸上挂着几分羞涩，缓步走过来，一双圆圆的眼睛望着他，分明带着骄傲与期待。
可稚童却没了往常的大大方方。他低着头，不敢望向她水晶般清澄澈的眼睛，一双手握在一起躁动不安，脸蛋宛如秋日的苹果。
那天，他感觉林妹妹与往常不同。
“只是现在爹地仍然还在念叨，只怕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稚童细声抱怨，嘟嘟的嘴渐渐扁瘪下来。心中哀道：“唉，看来今天请林妹妹吃那什么包子是没望了。”
远处，一艘木舟缓缓划过天际。前方的中年男子面容严肃，侃侃而谈。但身后，稚童眼睛木纳，魂儿却是神游远方
少年缓缓睁开眼，楠木做的横梁映入眼帘。
他起身，眼角有些湿润。只见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整个房间的布局，一张床，一张木桌，一个柜子，简单却让他感到陌生。
他摇摇头，终于想起了目前状况。
少年叫子文舟。在这一个修炼盛行的世界，人人追求天道，以求长生。而他亦是其中一名修士。但曾经一日，他却遭遇了一个劲敌，不幸遇难。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死去，可前段时日，他却在一处大山中苏醒了，无了修为还化作一副少年模样。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在那座荒芜寂静的大山中不知睡了多少岁月的他茫然四顾，入目的只有无尽树木。好久才清醒明白处境的他后来只好朝着一个方向行走，希望回到人世。而直到他经历了许久的与兽搏斗，渴了饮山水，饿了烤兽肉的野人生活后，终于遇到一队人马。
不过，那队人马正遭遇一群劫匪。
他凭着曾经的身手帮助他们赶跑了匪徒，并随着马车队来到了这个叫“出云”的地方。
这行人是镇上苏家接引自家小姐的人马。苏家为了答谢，恳请他留住几日。
他没住处，便应了下来。
“似乎梦见了一些往事。”
子文舟擦了擦眼角，脑海中各种往事若隐若现。他拿起昨日苏家放在桌上的衣服，穿戴完毕，四顾审视了两番。
“嗯，衣服正合身。”
推开门，房前是一个小小的庭院，种了些矮小的花草。院边有个凉亭与池塘。在远处，一个胖乎乎的男孩正端着几碟饭菜气喘喘地跑了过来。
男孩跑进院子，还没缓过气，抬头看见了门口站立的少年。他愣了愣，准备好的打招呼说辞换成了一份惊讶：“公子好俊呀！”
他昨日见子文舟时见他一身破烂，满身淤泥，还以为东家从哪里买了个乞丐回来做工。直到对他说这位少年是客人时才一脸惊奇地应了下来。
而现在，眼前的少年换上一件干净长衫，却是有了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的效果。此刻，他面容清秀干净，身材修长挺拔，与昨日判若两人。
男孩看着他，比昨天听说他是客人时还惊讶得多。
他缓过神，憨笑道：“公子早餐。”端了盘子进屋放到桌上，转身便要退出去。
“虎童，一起吧。”子文舟叫住他，指了指桌子。
小胖孩名叫虎童，是昨日苏家派来照顾他的仆童。
虎童转过头，眼中有些慌乱，摆摆手笑嘻嘻道：“不了，公子。我吃过了。”原来少年来，厨子给他的吃食也好了些。他端菜时还偷吃了少年的鸡腿。
他擦了下嘴上残留着的油渍：“公子用完餐叫我就是，我在湖边的小屋。”说完就溜了出去。
子文舟沿桌坐下，有一碗清粥，一个鸡蛋，几碟菜。就在这时，一只通体黑色的猫不知从哪里冒出了来，爬上桌子。
说是黑猫，它却比猫大一些，模样也不大同，脸像老虎，但一双眼睛却狭长许多，有些似狼眼。嘴很大，一对尖锐的獠牙若隐若现，总之比寻常的猫怪异许多。
最令人深刻的是，它全身没有一点杂色，连爪子全是深黑，只留一双黑红的眼珠。
不过它的来历也很怪异，它与少年在山中相遇，本是想一口吞了少年，最后却因为一些遭遇化作黑猫模样，陌路相逢的一人一兽因此结缘，相伴而行。
黑猫直接连壳一口吞了鸡蛋：“你打算在这呆多久？”竟会口吐人言。
子文舟对此习以为常。他沉默了许久，他本想直接回到故里，但又发现如今自己毫无修为而且身无分文，连身处何处也难以确认，这个想法只能是一个妄想。
终于他提筷夹一口青菜，沉声道：“这里灵气充裕，适合修炼。我想在此修炼至璇照境界。”
虽然他有很多想知道的事情，比如他沉睡了多久？故人又是否还在？
最重要的是那次生死之战后，他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族人？
但这个世界太大，太辽阔。普通人穷尽一生，连自己身处的一隅也不能看清。自己没有修为，却是连一州之地也无法跨越。这个世界，他只有重新修炼到一定境界，才可能找到问题的答案。
当世有修仙之法，修炼小成，可延年益寿，飞天遁地。修至大成，移山填海，神通广大。修至极境，长生不老，无所不能，世人称之为仙。
只是仙之飘渺，了无踪迹。
而修行分九境，境分十层。第一境界为炼气，第二境界为璇照。子文舟在山间已入第一境，正是炼气一层修为。
“也好，但别忘了我们的约定。”黑猫眯了眯眼，右爪把桌上唯一一盘有肉的菜碟捎到面前。它大嘴张开一吸，盘中的食物神奇般的消失在了它的黑嘴里，连滴油都不剩，整个盘子干净得宛如玉盘。
那天与少年遭遇后，它却是失了肉身，只剩灵魄。所幸它灵力强大，单凭灵魄也可幸存。而它与少年同行，却是希望少年为它重塑肉身。
它撑着一张鼓鼓的腮帮子，嘟哝道：“我早上在这镇子转了转，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说完，又伸出爪子向一碟青菜抓去。
子文舟用筷背把兽爪敲了回去，道：“什么奇怪的事，这不是个普通的镇子吗？”
黑猫揉揉爪子，嘀咕了句“这苏家真小气，给个鸡蛋，连个鸡腿也不给。”又继续道：“这镇子是普通，但太普通了点。”
“这镇子似乎没有修行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