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幻境赌局
狐妖，善魅者。
流光目，婀娜姿，从容步，回首一瞥百媚生。桃花林，青云竹，飘渺月，梦中香柔难忘怀。
而一只几近成神的狐妖，若想魅生，挥手间，一片幻境便足以。
青慕的妖力几乎覆盖整座城市，所有进入的新人都瞒不住他的耳目。书简于他只是个弱到不能再弱的新人，本该不再给予关注，却在见到他姐姐竹墨后，那些被淡忘的仇恨在一瞬复苏。
要怪便只怪他们是一起的。
书简与竹墨入城的那刻，所见便皆是虚假，这是一场被编织出来注定走向死亡的幻境。
没有乱人眼的霓虹和广告，更没有高耸的大厦和流言至死的审判，书简所看见的是个和他熟悉的神界异常相似的地方，却比神界更令他陶醉。
仙云飘渺，古色古香，亭台楼阁多是秀美，感受不到任何含有悲痛的书信，一切都是那么地宁静美好。
那一刻，书简想，原来神界也不过如此。
“喜欢这里吗？”
书简转头，只见来人墨发青衫，手持一把折扇，说话温润柔和，书香气溢满全身。靠近后，书简甚至能从他身上闻到淡淡的檀香，是文人墨客的味道。
可他又生了一双狐狸眼，深茶色的眸子流光婉转，这么看着一个人说话时显得真挚，情深，少了些许古板，多了几分灵动。
他打开折扇，轻笑着：“欢迎来到乱界第五城，鄙人青慕，是特地来接你们的。”
书简二人本不该跟着陌生人走，可是却在第一眼便被蛊惑了，没有任何戒备，如此轻易地跟着他离开了。
跟着他来到一座巨大的宅邸，宅邸内有座很大的庭院，那里流水，山石，木桥，青竹，文人喜爱之物皆具，又有间很大的书房和乐室，各色的藏书画本堆满了好几个架子，还有很多书简只在人间书信里看到的乐器。
作为一个文具所化的神官来说，这里才是真正的神界。
书简是个喜欢皮闹的人，但是面对琴棋书画，他总会变得耐心和平静。
青慕偶尔会来此，他和他的外表一样，充满了书香气，书简打从心底亲近他。
而青慕来时还会给他和姐姐带些小玩物，一同在园中作画，弹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书简觉得青慕和姐姐好像越走越近了，远远望过去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他们会在一起吗？
那时的书简无比期待着他们修成正果。
在这里书简逐渐淡忘了过去，在他的未来都要彻底迷失时，一个女人意外闯了进来。
她是在书简弹琴时意外走进来的，没有打扰书简反而静静听完后，结束后由衷地鼓掌赞叹：“真好听，让我忍不住想跳舞了。”
“你是谁？”书简诧异。
女人的长相极富侵略性，冷艳的气质也让书简心生戒备。
“你好，我叫温凌凌，是来这里拍摄的，不过我好像不小心迷路了，可以麻烦你带我出去吗？”
但是她的言行举止却又温和礼貌，倒是和名字意外地搭配，似乎是察觉了书简的疑惑，她笑着解释：“和我的长相很不和对吧，那是公司给我操的人设，高冷的冰山蛇系美人更容易吸引大众的目光，虽然会造成人设局限，但就目前来说只我一个。说起来你不也是一样吗？”
她说得每一个字书简都能听懂，可是组合在一起他就听不懂了。
公司，人设，蛇系美人，这些都是什么啊？
还有为什么说他也是一样的。
书简更是疑惑：“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他们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般。
“你是真的就是喜欢书画，不是操人设为了成名？”
书简的表情更加疑惑了。
温凌凌不再多说，拿出手机——那是书简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方方正正的。然后他从那里面看到了自己和姐姐，看书，写字，弹琴，而背景无一都是这座宅子。
书简不傻，他和姐姐的一切都被人用这个盒子记录了下来，被无数人观看。
是谁，是谁在监视他们，又为什么这么做！
书简看到视频的上方写着标题——【幻境赌局第五十一期：纸笔（第三十个满月）】
此刻，视频接近结尾，屏幕上出现几行字幕，什么出品人，监制，编剧之类的，而青慕的名字赫然在其中并且占了很多条。
再往下，书简看到秘密麻麻的投票栏，其中投票最多的一栏写着第三十五个满月。
书简就是傻子也知道，他和姐姐被人当作玩具一样戏耍，而戏耍他们的主谋就是自己亲近和信任的青慕。
“青慕，为什么。”书简是如此地不相信，以至于他看向温凌凌的眼里满是戒备，不断地往后退去，像个炸毛龇牙的小兽：“你在骗我对不对！”
“你不是自愿的？”温凌凌问了句毫不相干的话。
“别靠近我！”书简见温凌凌朝自己走来，尖锐喊道：“你在骗我，是你在骗我！”
“好，我不动，你别激动，我……”
“出去！”
“出去，出去！你给我出去！”
“好，我出去你别激动。”温凌凌轻声说完又蹲下来在地上放了一片蛇鳞，“这几个满月我都会在附近拍摄，你要是想清楚了，有什么想知道的就用它联系我。联系的时候记得去厕所，那里不会被拍到。”
说完她便匆匆离开了，书简听着不断远去的“哒哒”声知道对方真的走了，再抬头远处只剩下一片墨绿色的蛇鳞在闪闪发亮。
过了很久，书简走过去把鳞片捡起来，却是想把它扔掉。
“书简，你在做什么呢？不是说要去画画吗？”
门外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
是姐姐！
鬼使神差的，书简把鳞片藏了起来，没有丢掉，他冲门外尽可能平静道：“姐，你去吧，我还是想弹会琴，就不去了。”
“好，那我们晚点见。”
那天书简无论怎么弹琴，磨墨，写字，他都无法静下心来。
就好像真的有无数个人看着他，将他当作玩物观赏。
幻境如何不破，唯有境中人坚信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无论是神，还是人，皆是这般，怀疑的种子种下，生根，发芽，最后结出的果实，必然是自己想得到的，为此他们可以不择手段。
最终，书简放下毛笔，失落地去往厕所然后拿起那片蛇鳞，哑声道：“到底是你们谁在骗我？”
蛇鳞闪了闪，温凌凌的声音传来，“抱歉，我不知道这次是真的。”
“你什么意思？”
“天狐公司有一个独一无二的节目叫幻境赌局，是专门给走投无路又想翻身的人准备的。由天狐公司总裁青慕根据参与者描述，构成出他们理想的幻境世界。”
“幻境赌局？”书简小声重复了一遍。
“是的。赌局有两个，一个是参与者是否操人设，幻境作假。二是参与者是否愿意离开幻境，三十五个满月是极限。如果那时还没有离开，会死的。”温凌凌的声音顿了顿，“在今天遇到你之前，我以为你们也是操人设的，毕竟在乱界没人会渴望宁静和安定。”
“乱界。”书简喃喃道，好像最开始青慕就说过欢迎来到乱界。
“乱界到底是什么地方。”
蛇鳞过了很久才传来温凌凌的声音，她讲述了一个书简从未听过的世界。
而那样一个混乱血腥的世界才是真的，他现在所见的一切都是假的，
乱界没有时间，满月为限，若是再不离开，书简和姐姐的寿命就只剩下五个满月了。
“我该怎么办。”书简有些绝望，他像在一瞬信仰崩塌，无可奈何地认命，等待即将到来的死亡。
“找到阵眼。”蛇鳞传来话语坚定有力，“无论你是被动还是主动进入的，只要找到阵眼就能出去。”
“什么？”
“你有五个满月的时间找到阵眼。别怕，我会帮你的。”
她说：“你会活下来的。”
书简有一瞬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或者他该恶劣地把温凌凌当作第二个青慕，一个再次来欺骗他的人，然后自暴自弃地等待最终的裁决。
可到底书简书写的是佳话，他不曾将生命想得恶劣阴暗，甚至不曾问温凌凌为什么帮自己，就这么轻易相信了一条应是冰冷带毒的蛇妖。
温凌凌说即使不属于一个世界，只要是阵法都会有阵眼，可以是个符号，可以是个物件，且一定在这个宅子里。
找到它，破坏它。
书简用三个满月的时间翻遍了宅子里所有的地方，却一无所获。
他没有告诉竹墨，因为竹墨喜欢着青慕，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疯的。
“我该怎么办，再找不到的话，就要来不及了。”书简拿着蛇鳞绝望地说。
“你全部都找过了吗？”
“嗯。我全都找过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你再……”蛇鳞那边传来温凌凌的惊呼声，“青慕来了。”
“如果自己找不到就从青慕身上找线索，你趁……”
“我做不到的！”书简崩溃了，这是他从来经历过的危机，“你都说了他那么强，我怎么可能在他眼皮底下做小动作，那可能等不到第三十五个满月我就会死了。”
“别怕，冷静下来，你可以的。”温凌凌的语气温柔却又无比坚定，她说：“你可以的，相信自己，一个神官怎么能怕妖怪呢。”
“我……”
“你可以的。”温凌凌再次鼓励。
“书简，人呢？青慕来了。”
“来了，姐姐。”书简握紧蛇鳞，冰冷刺骨的寒意却给了他温暖的力量。
我可以的，冷静下来。
也许是温凌凌的话给了书简力量，也许是他真的命不该绝，总之书简终于在宅邸大堂找到了它。
它就明晃晃挂在墙上，每次书简路过都能看见。
那是一幅很美的画，画中人是他的姐姐，站在一片桃花林前，恬淡宁静地笑着。
那是青慕送姐姐的画，是他亲手画的。
而这副美丽的画卷却在书简拿下之后变换了模样，画卷之上布满了无数血痕，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出无尽的恨意。
青慕恨姐姐？为什么？
随着阵眼的摘去，这座古色古香的宅子也在顷刻恢复了原貌。这里没有流水，没有山石，连门都碎成了木渣，地上还能看见无数的枯骨。
天上鲜红的月光也终于降下，所有的生机在一瞬覆灭。
所有的一切，连天空的颜色都是假的。
此刻，书简终于见到了真实的乱界，温凌凌告诉他的那个真实的世界。
这里从来不是仙境，是披着虚幻美梦的地狱，是他从未见过的地狱。
“书简，你在哪？这是怎么了？”书简听到了竹墨的惊呼声，他卷起画卷赶忙跑过去，“姐，你别慌，我……”
“书简，快跑！”
突然，温凌凌通过蛇鳞焦急说道：“青慕把最后两个满月改成直播了，幻境破了的事全网都知道了，现在他正在赶过去！”
“姐，我们快跑！”书简抓住竹墨的手不等做出跑的动作，就被对方甩开了。
只见思墨看着四周陌生，诡异的景色，再看看书简手中反射血光的蛇鳞，一时间觉得她的弟弟无比陌生，后退了几步喃喃道：“你，青慕，你们怎么了？”
“我……”
我怎么说，说青慕一直是在骗你，骗我，将我们当作玩具戏耍吗？
书简哑口无言。
人间情爱尚有欺骗，相思也有一厢情愿。
思墨有些哽咽，像是不可置信，“是青慕吗？”
她又问了一遍，“是青慕搞得鬼吗？”
书简握紧了蛇鳞，冰凉的触感带回些许理智，他点了点头。
此刻，蛇鳞又响了，“书简，他快到了，快出来，出来我有办法带你们走！”
“我倒是小瞧你们了。”青慕的声音不急不缓，他像是被揭开了真面目后懒得伪装，言语间多了几分轻佻，却是无比自信，“给我看看天界的神官还有什么惊喜。”
“姐，我……”
“你先走，我去拖住他。”
竹墨说完头也不回主动往外走去，似乎是怕书简犹豫，她又回头了，“逃出去，找不到救我的办法不回来也没关系。”
她说得像是一件如常小事，却又像是诀别。
书简跑了，跑像之前和温凌凌约定好的位置。
回头最后见到的是朱墨的背影和青慕那张含笑，却不再温柔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