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狐苏
“小姐里面请，我们文玉公子的舞空灵忧郁，柳烟公子的琵琶杀气凛凛，不知道小姐更属意哪位？”
一进门，未央和苌葙两个乡巴佬齐齐惊了一下。
这哪里是花楼，四处静悄悄的，金碧辉煌的大厅两侧站着两排穿着燕尾服的侍者，正对着大门的墙上是一幅精致华美的壁画，看着像是巍峨的千里河山
但定晴一看，分明是两幅隐晦的侧卧果体，以峰峦、琥珀、草丛、巨石映射，大气端庄的让人以为是自己脑子里有色垃圾太多才会想错。
大厅不过两层楼高，两旁各有一条通道，上面分别写着雅与乐。
左侧打头的侍者模样周正，拿眼睛把未央上下一扫，心中立刻有了数，迎着她就往“雅”的方向走。
他离开队伍以后，左侧整体便往前上了一步，间距都没有分毫改变。
【这些侍者的颜值一般，但察言观色的水平恐怕不俗。】
苌葙便笑，【那是自然，他为你选的这两个都十分符合你的审美。】
他还不知道嘛，她不喜欢太艳俗或者太幽怨的男性，干净大方的更适合她。
未央不置可否，在这种地方，无论是哪一种类型的她都不会喜欢。“雅这边是看舞听曲儿，那乐呢？”
侍者大约一米八五，微微弯着腰听她说话，“乐是一些游戏，一般接待不谙世事的少女和手段丰富的姐姐，奴见小姐眼神清澈却闲庭阔步毫不怯场，斗胆为小姐推荐这两位公子。”
他倒是巧舌如簧，为他们遮丑，把他委婉的话拆解一下，乐那边是两个极端，从没有经历过这种场所的小姑娘去玩玩稍微刺激一点的游戏，手段老练心狠手辣的老妖婆大肚男则去玩玩人。
小姑娘是客人，他们肯定不会过分，不需要她来担忧，反而是另外那些人
男人跪在地上，蜡烛在雪白的皮肤上晕染，锁链缠绕出一道道红痕，还有各种奇怪的药
少不了的，还有男男女女扭曲且畅快的笑容。
作为一个正常人，她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像赤心悦这类人能够从对他人的凌虐行为上获得快、感，难道不会觉得内疚吗，午夜梦回，不会听到他们的哭声吗？
神识匆匆一瞥便立刻收回，再往下看她怕自己忍不住要掀了这个场子。
可她掀了这个，其他的呢，难道都掀了吗？
那这些奴隶又能去哪儿呢？去矿星干苦力吗
她救不了他们。
“文玉吧，我静静看会儿舞。”
“是。”
侍者始终距离她半米远引路，坐电梯径直到十六层。
电梯门刚开了条缝，舒缓的轻音乐就迫不及待的挤了进来，走廊的灯光不似一楼那么亮堂，脚下是黑白的石子，四周是海蓝色的光晕，像是深海，偶尔还能看到一条鲨鱼掠过。
有音乐和鱼儿的叫声萦绕四周，并不沉闷，让人的内心十分的宁静。
未央抱着小狐狸沉默的走进房间，门一推开，滚滚波涛扑面而来！
她已经不是毫无战斗经验的菜鸟，也不再畏惧风雨，脚下半分不退，情力均匀的铺在身在表面。
白色的泡沫涌动，波浪穿过她的身体，向远处继续奔腾。
这是立体投影。
侍者眼底闪过一抹惊愕，这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稳如泰山的客人。
他恭敬弯腰告退，“祝您玩的愉快。”
未央微微颔首，带上了房门。
鼻尖，一股硫磺的味道。
房间大概有一百平米大小，进门左侧是一个温泉汤池，中间是一片空地，右侧则是床榻。
没错，这屋子古色古香的，虽然泛着蓝光，但还是能看见木制的桌子柜子，桌上还摆着两只白蜡烛。
屋顶同样画了两条鱼围成的圆。
未央没有看到的是，在她用情力护体的时候，屋顶的鱼眼珠子动了一下。
空地上，文玉公子背对着她。
男人身量纤细，穿着一身浅蓝的纱衣。
音乐响起，文玉缓慢的提起右臂，纱袖垂落，露出一只修长的手，颤抖的有一种扑面而来的脆弱感。
旋转，跳跃，踢腿，音乐节奏很慢，他跳的更慢。
文玉带着面纱，未央也没兴趣用神识看他模样，只是抱着狐狸做到椅子上欣赏。
他的表情管理十分到位，眼神里空空荡荡的，真的有一种空灵超脱的仙气。
他功底很棒，唯一可惜的是，并没有对舞蹈的热爱。
像是她自己，九依，雪佛兰，她们跳舞时发自内心的热爱会展露在动作上，那股澎湃的情感让舞蹈更加动人。
但是文玉，美则美矣，毫无灵魂。
他是被强迫练舞的，就跟学生被强迫写作业一样，哪里来的热爱呢。
“啪啪啪！”
未央是个没有感情的鼓掌机器，文玉头动了一下，像是在听掌声，很快转过身面对着她作揖。
“多谢小姐抬爱。”
他声音和气质都是那么空灵，仙子一样出尘，但是
未央皱起眉头。
【他的眼睛】
明明跳完了，他的眼睛却还是空荡的没有聚焦。
这是个盲人？
联邦的高科技怎么可能治不好盲人？
未央一下子愣住，喉咙有些发干，心底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
“你天生就看不见吗？”
“诶？”文玉闻言一怔，像是惊讶居然会有人关心这个，但他就呆了一下，立刻摇头，“是练舞以后，因为一直做不出空濛的眼神，老师就帮我想到了这个办法。”
眼盲了可不就空濛了。
她听说过为了讨好别人而缠足的，整容的，但是第一次听说自残到瞎的。
苌葙【】
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文玉不知道她为什么沉默，只是乖巧的等待，等她允许他离开。
他害怕她留下他，虽然有专门的乐区，但就是有些客人喜欢对他们这种毫无那种经验的人动手，也有的客人说，看见他圣洁的模样就想要摧毁
但他也害怕她立刻就让她走，离开这个房间就要去接下一单，但他刚跳完还没有休息，很可能会失误激怒客人
未央揉揉小狐狸的头，它一动不动的看着文玉。
“怎么了，你也同情他么？”未央用了传音，没让文玉听见。
小狐狸愣了愣，回头看她，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委屈巴巴的，却用力的摇头。
它一点也不同情他。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不会让你变胖的。”
文玉思绪一滞，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的摇晃起来。
“是是。”
从恐惧，到心如死灰。
未央看着他，一抹阴翳爬上了双眼。
【我就是请他吃点好吃的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折磨】
【未央，你救不了他们的。】
星际时代，人口繁多，资源有限，最苦最累的活总的有人做，经济发展总得有人牺牲，奴隶就是最好的选择。
有人可能会说，把矿星的人带走，让机器人来干活，可是，哪里有地方接纳这么多的难民呢？公民是有最低生活保障的，是不是又要浪费其他星球的资源？
而且，无论是让他们走，还是留，他们能愿意看着自己的故土被机器采撷的一干二净吗？
还不如，就让他们留下当矿工，省事。
——简直是资本家的强盗逻辑。
“是大家都能吃的美食，你别害怕。”
文玉摸索着走到她跟前，未央隔着衣服扶着他胳膊，拉他坐下。
她从伴生空间里取出一套盒饭来。
“没事儿，吃吧。”
小狐狸扒在桌子上，无声的凝视着他。
文玉不敢相信有这样的事，“给我吃的？”
他闻见饭菜的香气，震惊的指着自己，完全不敢相信。
“嗯，”未央点头。
文玉摘下面纱，笑得一点也没有仙子的样子。
“谢谢您！”他感恩的要哭出来一样，拿着筷子小心翼翼的捧着碗吃。
他嚼的很慢，想要记住饭菜的味道。
既然营养剂便宜又顶饱，老板怎么会奢侈的让他们吃正常的饭菜呢。
筷子一下下的扒拉，他控制住自己的兴奋，没有发出不好听的噪音，一口又一口，文玉把碗底的米饭也吃的一干二净，一粒都没有剩。
“真的谢谢您，您还有其他需要我做的吗？让我干什么都行！”
文玉不是再客套，他满脸都写着真诚。
除了自己，他拿不出任何东西来答谢。
“不用了，”未央眼睛十分的干涩，尤其是看着他寂寥又单薄的背影。
当矿工和到花楼，哪一个更惨呢？
她不知道。
拒绝了仿生人，未央也没心情走了，但等的缘还没有找到，也不便立刻撕开，索性把这里当成普通的酒店。
层层衣物褪下，她躺在温泉里，舒服的喟叹出声。
白雾翻起，小狐狸把自己蜷缩在温泉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大门的方向。
“小狐狸，你到底怎么了呀？不舒服吗？”
未央揉揉它的头，触感依旧绵软，狐狸尾巴却不像平日那样在空中摇摆。
小狐狸有气无力的“嗷嗷”两声，背后忽然泛起白光。
第三条尾巴从二尾中间长了出来，还是那么毛茸茸的可爱模样。
“小狐狸？你有第三条尾巴了！”
未央震惊的抱起狐狸，开心的蹭它。
小狐狸瞳孔地震，一下子躲开了未央的手，从她的怀里跳到了一边。
呼啦啦的甩着身上的水，冲着她可怜兮兮的叫。
它的眼神，好像有些不一样了，比起平日的纯粹茫然，现在多了一些看不明白的悲伤。
【它想起什么了？】
苌葙：【很有可能。】
未央眉头一皱，正欲起身，头顶的双鱼图案闪过一丝微光，大脑瞬间一阵昏沉。
“啪！”
眼前骤然一黑。
【未央！】苌葙大声呼喊。
我怎么了？
手掌拍在水面，未央一下子栽倒，哗啦一声跌入水中，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朦胧。
大脑更是一阵昏沉。
谁在说话？
叫我吗？
“未央！”
一道从未听过的朗润声音响起。
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人的声音像是大珠小珠落玉盘，悦耳极了。
朦胧的视野里，一个长发及腰的人影忽然靠近，未央竭尽全力睁眼。
望进一双潋滟的狐狸眼。
上挑的眼尾风情万种。
男人一把捞住她，哗的一下冲出水面，熟悉的妖力一转而过，烘干她一身水汽。
未央的意识恢复了一些。
【居然是妖！】
苌葙惊道。
妖？谁是妖？
我的小狐狸吗？
眼睛困的像黏在一起，未央努力睁开，看见一身白袍，铅华弗御的男人。
他把她放在床上，立刻就松了手，退开两三步才停下来看她。
“小狐狸？”未央声音发软，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半分力气，昏昏沉沉的只想立刻睡去。
【我身体里也没有多什么药物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或许就是柳昭口中的缘，我在呢，别担心。】
如果出现什么意外，他就用神识操纵灵石布置龟息阵，总之不会让她出事。
“对不起我弄脏你了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他目光悲戚，脊背却笔直，不肯有一丝弯曲。
她原来以为，容希和鹿青崖的颜值已经足够高，见了狐狸精才知道他们都不能打。
他就是文玉拼尽全力模仿的样子，五官妖而不俗，气质圣洁，更重要的是那种扑面而来的脆弱感。
像是个病美人，却没有一丝孱弱或者女气。
可是，这样美的人，看他自己的眼神却满满都是厌恶。
“小狐狸？你没有弄脏我，别怕，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未央撑着身子艰难坐起来，把被子披在身上，不断的安慰他。
男人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一些，看着她。
他表情克制而内敛，唯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把他内心的痛传递出来。
他没有说话，不曾解释，只有一滴泪，压抑的，克制的，从眼角滚落。
她这是什么孽缘，怎么修了仙之后天天见男人哭。
容希的哭泣是孩子式的，不讲形象，可怜的令人母性大发。
但他的哭却是神仙落泪，真正的梨花带雨，泪珠挂在睫毛上，有一种破碎的美感，直击她灵魂。
越是克制，越是破碎，越是动人。
“我们是伙伴不是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还要说对不起？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未央顾不得自己真空的尴尬，强忍着困意安慰他。
男人看着她，眼中是化不开的悲伤。
“我叫狐苏，是一个奴隶。”
奴隶？
她吓得立刻瞪大了双眼。
妖族生而强悍，怎么会成为联邦的奴隶？！
余光突然瞥见头顶闪亮的双鱼图，世界瞬间变得黑暗。
耳边，还响起狐苏的声音。
没有哭腔，有的只是温柔。
“卑贱如我不配救赎”
“别脏了你”
不是那种跪在地上的自卑，他站的笔直，不愿展露一丝狼狈。
就像是哥哥对妹妹说“我背着你，别把你累着”一样。
可内容，却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