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一舞惊人
夷叔站定，袖子一甩，一座10平米的舞台拔地而起，就是个朴素的黑台子，他根本不需要思考，雪佛兰的雕塑便在灵光中出现在舞台上。
“哇！”“这是什么？好好看！”
一群npc看着舞台上奇特的雕塑，少女长着红色的鸟喙，黑宝石般的眼睛，巨大的白色羽翼大张着，整个人向后下腰弯成一道漂亮的弧线，她左脚脚尖点地，右脚则绷起，是既漂亮的三角形。
洁白的羽毛扑簌簌的往下落，哀伤的氛围便扑面而来。
“不要小瞧人们对艺术的感受能力，文渊阁问什么要让学员直播？真正的艺术之道，必然能引起大众的共鸣。”
未央说的斩钉截铁，也不管夷叔是什么表情，一挥手复刻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舞台，紧接着，未央闭眼，回忆她看过的雪佛兰的舞蹈。
雪佛兰
我听说一个专业的芭蕾舞者在离开舞台之前，一定会以《天鹅之死》作为自己的谢幕，夷叔既然自己造了个将死的天鹅，那就请你让他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天鹅之死，也作为你对世界最后的告别
未央双手在空中画圈，舞台上最先出现的一双芭蕾舞鞋，芭蕾舞是足尖上的艺术，脚背不断外顶，一双脚都顶成了弓形。
紧接着，是穿着肉色丝袜的大长腿，不是麻杆一样的细，肌肉潜藏着爆发力，然后是白羽一般连裆的芭蕾舞裙，修长的天鹅颈，含情的双眼。
为了公平，未央甚至没有放音乐，只是利用这里的特点建构了一个栩栩如生的雪佛兰。
天鹅抖动着翅膀，双臂不断做出波浪，脚下是最朴素的小碎步，轻柔的，满是眷恋的绕着舞台走。
每一次都是足尖落地，一刻也不休息，在实际表演中，这些看似简单的动作最为考验舞者一生的功底。
一支舞几乎全程都在脚背上，那是生命不能承受之痛。
白天鹅生命到了末尾，动作十分的迟缓，她一次次尝试着飞舞，却只是刚刚离地就落下，她一遍又一遍的跳跃，足迹遍布整个舞台，可是她一直在失败。
她面上的表情越来越悲伤，跳跃之间的间隔越来越长，却固执的伸出双臂够向天空，满眼都是渴望。
可她仍然在尝试！
跳跃！跳跃！跳跃！
天鹅渴望她的天空，就像舞者眷恋她的舞台，哪怕生命将止，也绝不甘心停止飞舞！
他们要用垂垂老矣的身体跳出最为灿烂的飞舞来告别这爱恋一生的舞台。
听不到任何的欢呼和窃窃私语，在不远处鲸鱼的空灵鸣叫中，观众把舞台围的水泄不通，只觉得全副心神都投入进去，随着她每一次跳跃而变得激昂，又随着她的落地而无限失落。
终于！
天鹅猛地跃起，一个漂亮的空中竖叉，修长的手臂扬起，向左右无限延伸，就好像真的振翅飞起了一样，整个人的身上忽然喷涌出无限的生命力。
她落地，足下轻点，整个人开始飞速旋转，双臂波动着越来越高，像是生命在燃烧，又像是天鹅的一生，不断的向上，向上！
天鹅左脚点地，右脚提起，双臂猛地一甩，整个人向后弯成圆弧，恰恰是夷叔做出来的动作，但不比他展现的哀伤，雪佛兰的身上涌动的是热爱和力量。
她在笑，笑的万分快乐。
观众却双眼酸涩，不是因为将死的天鹅回光返照的困难，而是因为，众人能感受到一个老去的舞者明知要结束舞蹈生涯却仍然想要突破极限！
那种热爱，那种绝望，那种拼尽全力的燃烧，那种对梦想固执的坚持烫在每个人心底。
天鹅啪的倒下了，漂亮的竖叉，含笑，缓缓的趴在腿上。
台下，久久没有声音。
脸颊忽然一阵冰凉。
未央伸手，抹去眼泪。
她居然感觉是真正的雪佛兰借着她的想象和舞台郑重告别。
“啪啪啪！”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未央一眼扫过，看见无数个通红的眼眶，还有对面擂台上，表情不甚友好的夷叔。
隔着黑压压的人群，二人站在擂台上相望，空气中火花四射。
忽然，夷叔笑了，一巴掌打碎了身旁的雕塑，眼神格外的冷漠。
“死物比不过活物罢了”
“那你为什么要把活人变成死物呢？！”
未央厉声打断他，不给他任何狡辩的余地。
她身旁倒地的白裙女孩，就是对他最大的嘲讽。
活人比不过死人，那你让活人变成死人不就是最大的错误吗！
怎么，到了这种时候想要把锅推卸给雕塑了？拿雕塑和舞蹈比本来就是不公平，但谁让他自己把人家的舞蹈毁了变成自己收藏的艺术品呢！
夷叔猛地一顿，看未央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似的，从他小时候改造自己的玩具开始，早就习惯了亲自动手改造一切不完美的东西，把他们变成完美的艺术品
“人的眼睛眼白太多不能体现天鹅的优雅”
“但人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以传递情感！”
“人的手臂拟作天鹅的翅膀，不如直接换成天鹅的翅膀”
“舞者的胳膊柔软异常，每一次振翅都灵动又形象！”
未央才不管他的心情，毫不留情的打碎他一次又一次的幻想，夷叔忽然沉默，阴郁的注视着她，勾唇轻笑，“小姑娘，我是创作者，你是观众，我们看待艺术的方式不一样。”
他笑容阴翳，眼神更是冰冷。
“当然不一样，我们优化一个表演是以表演者为中心，而你是以你自己为中心！”
未央呸了声，哧道“别找借口了，你有艺术思想你就自己去捏泥巴去，破坏、扭曲别人的艺术算什么东西！”
“你！”夷叔气急，金眸都在冒火，但他越生气，未央就越舒坦，毫不留情的瞪回去！
“你什么你，你是没钱买人偶创作还是不会捏人？你凭什么迫害其他艺术家！怎么，是不是因为你知道只有人家死了，你的艺术才不会被打脸！”
未央机关枪一样一连串攻击，夷叔死瞪着眼，脚下却不可避免的退了一步。
眼神也不由得闪烁了一下。
他怎么会错呢他怎么可能会错呢！
那些人给了他灵感，他才有改造的欲望，要是对着个木偶，哪里来的灵感！
只是他看着“雪佛兰”跳的《天鹅之死》，心一阵阵的抽痛。
这样的艺术，他竟然再也看不到了吗。
竟然是他亲手毁了这样的艺术吗
他浑身都是改造她的欲望，她刚刚的跳跃弧度不够决绝，她刚刚趴下的时候刻意的慢动作是多余的
可是她死了，她的这支舞蹈就只能以如今这种不够完美的姿态保留
他永远也没有办法把她变活再继续去修改她的艺术，只能眼睁睁的忍受着不完美的东西一直存在，一直在他的脑子里徘徊
不完美的，不完美的！
“啊！”
夷叔一把抱住自己的脑袋，鲜血从他眼睛里，嘴里，鼻子里流出来，显得十分可怖。
未央警惕的看着他，三千情丝蓄势待发，容希更是站在他的舞台下，目光锁定他的心脏。
“哈哈哈！哈哈哈！噗！”
“我为了艺术，我毁了艺术！哈哈哈！噗！”
夷叔跪倒在地上，脸贴着地面，一边吐血，一边癫狂的大笑，笑声十分渗人。
【他这就疯了？？？】未央还有些不敢相信，她这一通嘴炮，真的动摇了夷叔的道？
他笑的再惨，苌葙也不同情，【打败他的不是你，是艺术，他并非是被你说服觉得字的艺术不好，而是痛心自己毁了这么精彩的艺术。】
【痛心？】未央觉得十分可笑，【他杀人的时候怎么不觉得痛心呢？垃圾玩意儿！】
人群重新涌入各个建筑，未央没有拆掉舞台，毕竟里面收集了好些心愿币，她轻巧一跳，跃至夷叔身旁，居高临下的打量他。
眼底一片冰冷。
夷叔挣扎着抬头，满脸都是血与泪。
他的境界没变，证明道没有被摧毁，只是心魔缠身罢了。
原来，那些死去的人是殉道者，现在却成了他的业障。
“未央道友，咳咳！”夷叔狼狈的很，眼睛里还有微弱的火苗，摇摇欲坠，“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舞蹈让我看看”
刚刚的舞蹈一半来自雪佛兰，一半来自未央，他既然不能修改雪佛兰，至少让他修改未央吧。
就像是一个有洁癖的强迫症看着玻璃背后的满屋子垃圾但是却进不去一样，难受的烧心！
未央沉默片刻，跟苌葙说，【我觉得你说的很对，这个人心里没有人命，只有艺术。】
他根本就不为那些生命的流逝痛心，他痛心的，是哪些人原本可以创作的艺术。
他的前途毁了，可她一点都不高兴。
“好。”未央应了一声，正好今天穿的红裙子，甚至不需要换衣服。
她心里难受，为他对生命的轻视。
不需要配乐，不需要想动作，未央一脚点地，整个人便开始飞快旋转，单飞燕双飞燕都是随心而动，有力的摆臂踢腿甩出去的都是澎湃的生命力。
未央跳着跳着，心情居然慢慢平静下来，全身心的投入进去。
古典舞不仅优雅，而且还很容易传情，元宝跳的飞空，是年幼的梦想，端腿转的柔情，是少女的心事，倒踢紫金冠的怒放，踹燕的飒爽，是御姐的强悍。
她跳的不是艺术，是生命。
离开了生命的艺术，是残破的，她至少想让夷叔从她的舞蹈中感觉到生命的力量。
探海翻身接竖叉顶腰，最后重重落地。
这是人逝去前最后的挣扎。
随后，生命终止。
只有一滩红色像是血，平铺在舞台上。
“姐姐！”容希吓了一跳，冲上舞台一把抓起她的手，未央茫然睁眼，疑惑的看他，容希只能叹口气，拿出张手帕，为她擦眼泪。
轻柔的触感落在脸上，未央伸手揉揉容希的头，“别怕，我没事。”
就是跳进去了而已。
好像真的经历了一遍从生到死的过程。
“呵！呵！”坐在舞台下的夷叔孩子一样大哭起来，“它，叫什么！”
未央一顿，轻声道，“就叫《怒放》，生命的怒放。”
“哈哈哈！好名字，好名字！”
夷叔泪水流了满身，混着血，哪里还有来时艺术家的模样。
他感觉自己脑子里充满了修改的欲望，这一次却不再是想把她变成死物再修改。
他想看到，被他指点进步之后的艺术是什么样
只可惜，他再也看不到雪佛兰的进步了。
夷叔颓废的低头，脖子一歪，竟然自尽了！
未央站在舞台上看着他死不瞑目的样子，居然也为他感到悲伤。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