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研究小组
白色的梨花在风中飘落，行至半路，无声割裂成两片，四片。
阳光透过树叶窥视，红色的情丝比钢丝更加锋利，细如牛毛，密密麻麻的以未央为中心辐射向四面八方。
三千情丝同样有情力的特征，介于虚实之间，中心处的未央既没有被情丝缠身，也没有被它贯穿，情丝于她，好似虚无，却分明实实在在的切割了空中的梨花。
未央的情力不多，大面积使用的话，仅能支撑它一分钟，在情力枯竭时连忙收起三千情丝，继续打坐。
直到情力回满，又开始尝试另外两个技能。
十天前，未央紧赶慢赶终于修炼到练气四层，契约灵器，吞吃道果，但她实力太低，法术的威力难以发挥，只能砸出点水花看个样子。
梨树上的道果是“步步生莲”，一个类似于轻功的技能，脚底隐约有金色莲花，可足不沾地，潜行数里，速度也十分的迅速，未央每日用它在花海跑十来圈，也尚未入门。
这种技能是水磨工夫，需要长期炼体。
只是未央每次想到这是梨树上的，就觉得脸好像被谁给打肿一般。
这技能就好似在讽刺她当时带着母亲逃离京城，也逃离知道她肮脏的诸葛信。
当时她就是个初中生，和诸葛信一起追查到自己的身世，她憎恨那个家庭，放下豪言壮语要让他们付出代价，诸葛信一直安慰她，鼓励她
可是，年轻的诸葛信算得清成败，算不准女孩子的心。
那天她潜入酒店拍父亲和一个模特的艳照，趁着夜色一个人回家，突然在玻璃窗上看到了身后跟着的诸葛信。
他怕她出事，一路送她回家，却不知道她满心惶恐，羞愤到不敢见他。
他看到了，最肮脏的她。
她到网吧把照片一份给祝夫人，一份给母亲，终于成功带着母亲离开他，自己也逃一般的不告而别。
现在想来，一个知道你所有黑暗还愿意陪伴你的人，当是真爱无疑。
只是，一切都过去了。
而葡萄树上的道果则十分慷慨，名为“风花雪月”，实际上是四个技能，“风柔骨，花乱情（媚术），雪苍山（魂术），月婵娟（幻术）”，除了第一个风柔骨是掌法以外，都属于灵魂修炼，神识攻击，未央百思不得其解，练来练去只是让含着情力的神识的飞翔而已。
苌葙说了一堆玄之又玄的话，仍然不能叫她理解，只能让她在实践中学习。
未央便结束苦修，找上诸葛信。
此时，已经是六月二十日，距离离开，只剩下十天。
骄阳如火，却让人分外留恋，不是每一个宜居星球都有太阳和月亮，更多的是人造光源，或者说假太阳。
未央没有化妆，没有戴墨镜，也没有撑伞。
原本总是厌烦太阳的灼热，害怕将皮肤晒黑，如今将要分离，竟然才第一次以成年人的模样感受它的温暖。
阳光照在身上，光灵气碰上皮肤，打了个转，带着丝丝黑气一同远去。
放眼望去，不撑伞乱跑的小孩子身上也是如此。
光芒驱散霉气，郁气，病气。孩童越跑脸上的笑容越是灿烂。
有镁光灯闪烁，但未央并没有在意，只是沐浴着阳光，散步般前往黄金台。那里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办公楼，如今因为风水好被买下来，还起了黄金台的名字。
“你的实验团队早就准备好了，跟我来吧。”
整栋大厦都忙忙碌碌的，诸葛信却正在下棋，未央看不懂棋，但见黑子占据大半江山，而白子则在夹缝中求生。
他从不下无用之棋，黑白双方实力悬殊，白子危机四伏，状况糟糕，就如同如今的地球一样。
他在借棋盘推演地球到联邦之后的路线。
诸葛信收起棋盘，带着未央上了电梯。
“还没恭喜你，如今也是练气四层了。”
未央敲门进来时，一眼看他，可真是受了巨大的惊吓，诸葛信比她晚一个月悟道，又没有伴生空间和苌葙，愣是全凭自己追上她的进度。
电梯门打开，门外的工作人员纷纷向他们问好。
诸葛信诚挚颔首回礼，未央也回以一笑。
“你我道不同，弈者算计江山，局势越惊险，进步越快。”诸葛信不愿多言，自动忽视了一遍遍推演未来的挣扎与痛苦，用指纹加密码打开堵住一条过道的门。
这条走廊大概有二十米长，四间办公室，玫瑰金的装饰色调与外界的蓝银色不同，温柔又多情。
“自从知道你是有情道，我们就组建专门的情学研究组展开钻研，期待能够帮助到你，当然所有人，包括我都会签署保密协议，绝不泄露。”
诸葛信高她一头，因着未央穿的一字肩吊带，并没有靠她很近，以防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说话时也将目光更多聚焦在她脸上，风度翩翩。
当年就知道她漂亮，进娱乐圈后更是足以恃美行凶，任他看了多少遍，如今看她的脸，仍然有一瞬目眩。
诸葛信自问不是好色之人，走神了一瞬就立刻反应过来。
眉目间也多了分沉思。
这是她的技能？
未央本就好看，如今颜值却有多了一层气质。
诸葛信不由想起红楼梦里对贾宝玉的表述：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丝，悉堆眼角。
也算恰当。
她闭上眼，不过是个普通美人，一睁眼，却春光潋滟，诱人心脾。
诸葛信轻笑一声，未央啊一下仰头，疑惑的看他，他眼中风波已平，仅剩纯粹的欣赏。
“我大概能猜到你来询问什么。”
诸葛信卖了个关子，没有继续说，反而收回视线和她介绍起这四间办公室。
“我们没有分人群，没有分方向，按照修仙界尊重道的理念，将他们分成四批，分别是情空，情//色，情//欲和众生情。”
他们不仅希望能够帮助到她，也希望能从中破解悟道的秘密。
“噔噔噔”
诸葛信先推开情空的门，“冒昧打扰，这是有情道的悟道者未央小姐，来与大家探讨。”
未央跟着走近，将全屋风貌尽收眼底。
这里倒真是个办公室，有穿着夹板的年轻人，有一身书卷气的学者，也有白发苍苍的大师。
“你们好！打扰到大家了”
他们桌子上尽是书本，眼袋很重，不知道多少个晚上都用来研究。
看见未央，这些人疲惫的眼睛骤然绽放出光芒！
“请问，有情的对面是放下还是无情？”
“有情道是让人更加有情，还是在看懂情即是空后，彻底放下感情？”
“有情是爱憎分明吗？如果爱错了恨错了呢？”
研究人员们蹭的一下冲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半点不像是久坐办公室的，速度十分迅猛。
他们表情认真，求知若渴，满是血丝的眼瞪的老大。
就连老爷子也撑着桌子站起来，拨开人群挤到她跟前。
其他的研究员纷纷退开，让二人面对面。
“你认为，怎么样行事叫做有情呢？”
老人家耄耋之年，短小精悍，炯炯有神的双目紧盯着她。很奇怪，他面容慈祥，却给未央极大的威势，这种势，不来自于力量，来自于信念。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更是一个有思考的人。
未央站在门口，出道多年，被诸多人盯着倒是不慌，只是略有迟疑。
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是不是对的
【你的答案都在你的心里，不必字斟句酌，从心即为道。】
苌葙察觉到她的不自信，连忙出声。
我真的知道吗？
她没有做过相关的学问，不了解别人怎么想，只知道自己的坚持。
没错，坚持。
她有恃美行凶的机会，也有理智和智慧，可以用情爱伤害别人来为自己谋利
但她从不如此。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她面对别人的痴情，也是一样的。
“加油。”诸葛信伸手压下众人的喧嚣，带她进屋关了门，闲庭阔步的绕着办公桌参观，为她拖延时间。
心中有道者，大都有强烈的信念，或显露在表面，或深藏在心底。
他侧身看未央，信任的颔首，满满都是鼓励。
未央回以一笑，深吸了口气。
“我所论及，皆是我道，或许有很多不一定正确我觉得，有情就是在意，在意万物。对人有情，爱恨分明，对物有情，悉心爱护，有情是将万物入我心。”
未央冲老人颔首，老人上下打量她一下，忽然哈哈大笑。
“果然是年轻人浅啊，浅啊。”
钟老摇头失笑，继续问“生离死别乃人之常情，你将如何面对？”
“情在现在，情在我心，有情时珍惜每分每秒，就已经足够，生离死别，如果有敌人干涉，我会铭记于心，为之报仇，如果是世安这样的情况，生离不要紧，各自安好就是，死别”未央不惧怕拿自己举例，唐世安的事没什么不敢提的，唯有这死别，她确实深深地怀念着母亲。
“逝去的亲友活在我的心里，我会记住他们，这样他们也就不算完全死去。人会离开，情不会离开，因此，情不会空。”
“哦？那你谈下一段恋爱时，上一段情不就放下了吗？”
“不是的，情只论当下，当下我不爱他，但不妨碍我曾经爱过他，曾经的情已经定格在曾经，新的时间里，哪里来的放下。”
这下子，钟老满意多了，不是因为她说的多有道理，而是因为她有自己的体系,研究各种理论体系的人应该都知道，正确与否并不是最重要的，能不能自圆其说才决定了这个体系能不能成立。
很快，其他屋子里的研究员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蹿过来加入讨论。
“情与色是什么关系？”
“容貌不过表面，好容貌容易骗人生情，但靠容貌得到的情肤浅而没有内涵，是水上的纸船，不需要风吹雨打自己就会沉没。”
“请问，到底是因情生欲还是因欲生情？”
“自然都有，但因欲望得到的情，下半身思考，提起裤子不认人，因情生欲才是正道，因为爱，才想要亲密无间。”
显然，未央眼中的情，是高于色和欲的。
钟老隐晦的冲诸葛信摇了摇头。
孩子还是太年轻，过于偏执了。
就像是年少读红楼，总想将林黛玉、薛宝钗和史湘云等人分出个高低，长大了才能新平心和的说，各有各的美。
诸葛信略一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那如果，你的爱人和一百个百姓落水，你会救谁？”
第四个房子研究众生情，讨论的自然是大爱小爱，问话的是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一身正气。
但他的问题却不如他长得温和，是无法回答的两难选项。
未央停顿片刻，突然想起那些对自己有情的人，眉眼愈发放松。
“不是我救谁，应该是爱人和我一起救百姓。换做是我被绑架了，也是一样，爱人，兄弟合该互相信任，先救的必然是弱者，因为不救，他们会死。”
诸葛信看着未央如今自信的模样，敛眉轻笑。
眼底却有一丝落寞。
既然说信任，为什么当时不信他呢。
真是个骗子。
未央是来研究的，被迫拉去讨论道也没有什么不满，修仙界以道为尊，论道，辩道，正道简直是家常便饭，她已经从苌葙那里做好了思想准备，迟早都得习惯。
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才由他们陪着，开始了实验。
以自告奋勇的年轻作者为实验对象，分成三组，每组其实只有一个人，一组原本就是她的粉丝，一组是个只喜欢纸片人的宅男，最后一组更绝，是个同性恋。
其他人则把他们围成一个圈，拿笔的拿笔，拿电脑的拿电脑，严阵以待。
未央的嘴角不自觉抽搐，这种场面即使是她这种经常做节目的人也从来没有经历过。
像是被当成实验体进行研究一样，莫名的不像人。
“你别紧张！”
对面，那个是她粉丝的作者腿都在颤抖，只能说清秀的脸通红一片，根本不敢看她，却还是鼓足勇气劝她。
【把情力覆盖在身体表面】苌葙用她听得懂的话远程指导。
“扑哧”
未央轻笑出声，引出神识和情力缠在一起，变成了手中的一朵玫瑰，这不是技能的一部分，而是给周围研究员的信号，示意她开始了。
男生闻见花香，目瞪口呆的看着花，又情不自禁的抬头看她。
她的眼睛好似泛着红，像是被人欺负出一眼水雾的样子，目光潋滟成波，男生一愣，荷尔蒙像是被开闸了一样，一泻千里，不住的吞口水。
无形的情雾已经将他裹了起来。
花乱情——自身为饵，情力为钩。
趁着对方心神失守，神识带着情力直入大脑，在浅浅的识海里看见露出半边的球形灵魂核心。
凡人其实没有神识，因而灵魂暴露在外。
如果刺下去，就是雪苍山。
即使是修士，因为神识和灵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攻击灵台之上的神识同样可以伤害到灵魂，攻击性是相当的。
此时练习，未央自然不至于让人受伤，落在对方脑子里的情力将她的神识和对方的灵魂相连，让她脑子里的幻想，成为对方感知到的现实。
神识连通的一瞬间，未央的脑子里仿佛多了一个空白的立体空间，她想象什么就出现什么。
“啊！”
男生看到人粗的巨蟒当头咬下，闻见对方口中的腥气，甚至能够感受到它行走时带来的风。
未央也可以只用情力笼罩对方的眼睛，鼻子，但这样一来效果遇到有神识的修士恐怕会大打折扣。
这就是月婵娟的幻术。
男生很快缓过劲来，未央歉意道歉，换了人，对她无感的修士不足为道，情力在她身上笼罩
时对方就已经中招。
同性恋的男生也是如此，据他自己说，当未央拿出玫瑰花的时候，他眼中的未央就没有令他这个恐女症畏惧的性别感。
未央便了然，灵魂的亲密和诱惑与性别、熟悉程度等等都没有关系。
一轮轮试验后，未央找上诸葛信，实验情力入侵会不会被对方发现。
随着情力的蔓延，诸葛信眸色加深，喉结滚动，情力也随之覆盖在他身上，让未央有一瞬心悸。
花乱情不是一般的媚术，乱的是情，当然不止对方的情，一时不察就可能被人逆转。
未央定下心神，将这点记录在心。
【我看，就是因为他长得好，你说着情大于色，但分明是个色胚！】
苌葙语气嘲弄，有意取笑，未央脸不红心不跳。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怎么，你嫉妒？是不是你本来长得丑啊，老前辈？】
【别闹，谁是老前辈！吾年轻俊秀，天下无双。】
【啧啧】
未央毫不留情的嘲笑他自恋，噎的苌葙闭上了嘴不想多言。
诸葛信眼含笑意，任由未央把神识送进识海。
“感觉记忆很乱，有一些和情爱有关的记忆被唤醒。”
这也是花乱情的一个表现，用曾经的真实故事来扰乱心智，但同时也说明着情力入侵了大脑。
诸葛信闭上眼，识海里却只有自己的灵台，没有情雾的踪迹。
“看不见，”他时时汇报，“或许你攻击的时候，情力才会由虚转实。”
说是这么说，未央当然不会伤他，只是小心翼翼的在两个神识之间用情力架起桥梁。
诸葛信猛地皱眉，心神悸动，看见阳光下的操场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父母见他晚上回来很晚训斥他，他年少气盛为自己的爱情和他们彻夜争论，好容易用一整个周末说服了父母，迫不及待的想和她邀功
一到学校时便看到她在操场上等他，甩着两个马尾向他飞奔而来，扬着灿烂的笑容叫他。
【阿信！阿信！】
“啪”
有什么东西碎了。
是心吗？还是希望？
诸葛信心知是假。
他到学校时满心欢喜，可她根本没有等她，他只看到未央空荡的抽屉，放着给他的生日礼物——一个瓶子的纸星星。
诸葛信的意识瞬间清明，幻境随之破裂，情力则被强行断开，未央的神识也被驱逐出识海。
“唔”未央闷哼一声，大脑抽痛。
“没事吧！！！”“没事吧！”
诸葛信惊出一身冷汗，却终究没有伸手，研究员们迅速围上来，未央只摆摆手，兴高采烈的拍拍诸葛信的肩。
“我知道了，要真假一起上才不会被人破解！”
她脸色苍白，却笑容灿烂，坚信是自己刚刚想象的大蛇太假，全然不知情力勾出更深的天然幻境。
诸葛信便搀着她起来，笑着看她。
“恭喜恭喜！你又悟了。”
一派是为朋友欢喜的模样。
“这下子，我们去联邦就更有保障了。”
未央笑着摇头，嗔他不要乱说，礼貌的冲大家道谢，拿着研究报告回去复盘。
诸葛信则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阳光落在门前，他却把自己藏进阴影里，一直到再也看不见的背影。
须臾，转身回自己的办公室继续下棋。
他不是余情未了，只是终究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