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明鸟：一个女子

    州城之外的河流，水很清，游鱼可数，草很茂盛，就像散发着芳草气息的垫子一般延伸至远方。

    重童打开木盒，准备将小白蛇放入水中，这时候他看见相隔几丈距离的地方立着位少女。少女就像丹青妙手画出来的，和眼前的河溪之色完全融入，只是少女的神情有些飘渺，空洞的眼睛似乎已经窥见了深潭下的砂石。

    重童被她的倩影吸引，忘记将小白蛇放入水中，而就在此时，那女子纵身一跃，落入河水中。

    河水泛起朵朵涟漪，水痕荡漾开来，女子慢慢沉入水中。

    重童是妖，却是只带羽毛的重明鸟，他得心应手的地方是天空，是层层白云，是千山枫林，对于水，他似乎还不如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即便是一方水泡，也足以要了他的小命，更何况是条河流！

    跳到水里后，重童才意识到自己不会游泳，而且当水漫过周身时，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只觉在未知的水面下，有一种让人胆战心惊的力量，那力量正在将他拖拽下去，要将他吞噬。

    他只是拨动两下水，就方寸大乱，身子越来越重，慢慢沉了下去。

    重童是在女子投水产生的水花处跳下去的，因此在沉入水下后，能看见水里的女子正在慢慢向淤泥处沉去——女子身体平躺着，面部向上，还有意识，还能看见水里发生的一切，不过她已心死，即使看见有人入水来救也全不在意，只是怔怔望向上方。

    憋闷和窒息逐渐明显，重童感到胸口疼痛，几乎要撑破皮肉，同时，视线越来越朦胧，好像那女子和水里的水草都变得虚浮，不太真实。

    他无法再多坚持，敞开口鼻，肆无忌惮地呼吸着。口鼻里吸入河水，河水进入肺部和肚腹的瞬间，让他有了轻松之感，似乎在那时他变成一条鱼，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远离痛苦和折磨。

    短暂的错觉把他从地狱拉回，然后又将他推向地狱更深处，无可救药。

    隐隐约约中，他感觉有人拉住自己的手臂，将他慢慢拉离开水面······

    在绿油油的草地上，重童横躺着，衣服湿透，眼睛紧闭，半死不活，仿佛具刚刚打捞出的尸体。有个面色不善的青年在压他的胸口，一股股细流从他的口中喷出，水肮脏浑浊，不仅有泥沙，还有肚里的食物残渣，散发着让人不适的味道。

    吐出很多的水，重童的意识清醒过来，耳朵和眼睛有了知觉，听到身边之人议论纷纷的说话声，看见了被救上岸的落水女子以及那条小白蛇。

    帮重童按压胸口的青年见他恢复意识，并无喜悦之色，依旧板着脸，面色凶恶，缓缓松开手，站起身，走向站在落水女子身边身穿华服的中年人，说：“已救醒和小姐私奔殉情的少年，请老爷发落。”

    那位穿华服的中年人转过头，狠狠看了眼重童。

    重童挪动身子，想站起来，当面反驳他们的栽赃嫁祸，只是浑身酸痛，就算坐起来也不能够，忿忿望着他们的身影，替自己抱屈：“我只是碰巧路过，想救人，怎么会是女子的姘头！”

    与重童相隔数丈的地方，是投河的女子，女子叫郭梓，经过几名丫鬟仆妇的不懈努力，她也吐出肚里的河水，醒了过来。

    郭梓被人抱着，微微睁开眼睛，看见那些熟悉的面孔，知道自己没死，又活了下来，恍如隔世，忍不住流出泪水，喊出“母亲”两字。

    抱她的妇人自是她的母亲，听到这声喊，心都要碎了，把她抱的更紧。

    郭梓抬头，看见身穿华服、面色暗沉的父亲，心里有愧，不敢直视，忙低下头，胆胆怯怯地说：“女儿已知错，再也不会轻生！”可见人在经历过生死大劫后，往往会大彻大悟。

    郭梓的父亲郭雎，刚刚在女儿醒来之前、生死难定时，忧心如焚，不住地催促人用心拯救，如今见女儿没事，刚才的担心就已不见，反而是因为女儿和陌生少年殉情投河之事恼恨欲死，威严地说：“只要你以后洗心革面，不再和他来往，不再和他纠缠，你就还是我的好女儿。我和你母亲，会像从前那样待你。”

    郭雎的话含而不漏，里面暗含着深意，可是郭梓因为刚醒过来，有点神思混沌，只是急切地问：“他怎么样？没事吧！”

    郭梓的语气虽然急切，只是单纯的担心，并无其他情感。可是她的父亲、母亲、家里跟来的青年仆从以及站在旁边的夫家公婆却听出别的意思，益发相信她和被救上来的少年有特殊的感情。

    郭梓没看见众人脸上神情的变化，转过头，视线越过母亲的肩膀，望着躺在地上的他。在水中时，郭梓隐约看见他清俊的面容，如今再看，让她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