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嘉庆五年开幕
“好!既然浙江的江帮主都这样说了,咱们也就放心了。到了来年,就请江帮主一尽地主之谊,为咱们打个头阵。到时候,好处少不了你的!”“侯爷”听着那江帮主的言语,看起来也松了一口气。
“侯爷,在下却有个问题,还望侯爷能够在意一二。这朝廷官军,无论如何,一年半载的时间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可浙江今年也换了巡抚啊?在下来的路上听下人来报,就在几日之前,绍兴府一带官府几年来不敢追治的陈阿三一伙,被官府一网打尽了。看起来,这新官上任,三把火是放定了的。咱们眼下虽说占着优势,却也不得不防啊?”就在这时,那水澳帮林帮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众人听着耳生,也一起向那声音处望去。只见林帮主身后尚坐着一个精瘦汉子,这人两撇短须,其貌不扬,平日看来与常人无异。可双目之间,却隐隐有一道精光,相较于那侯爷,少了几分傲气,却多了三分精明狠辣。倒是不似林帮主手下的得力帮众,更像个自己有船有炮的小头目。
“你他妈放什么屁?咱们这几年在海上,官府可管得我们一星半点了!换了新巡抚,那又怎的?到了来年,还不是要被咱打个屁滚尿流?眼下这大好机会,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箬黄帮江帮主脾气最为火爆,一言不合,便即向那人怒斥过去。
“我只是说要小心行事,怎得就成了长他人志气了?”这汉子兀自不服。
“江帮主息怒,这蔡牵是最近投入我们帮中的,之前自己也有些船,招了些人,现下都是我们水澳帮的人了。他来得晚,还不懂规矩。但咱都是做这份生意的,多个人也多份力不是?至于其他的,小弟回去之后,一定让他好好记住。还请江帮主息怒。”水澳帮林帮主也出来打圆场,只是那叫蔡牵的听了江帮主的话,却只是侧过头去,似乎江帮主堂堂一帮之主,在他面前不过是个小人物一般。
“算了,他说的也有道理。”“侯爷”见状,也出来主持公论,道:“但那些个浙江土盗,无非也就是三十人五十人一伙的蟊贼,成得什么气候?至于其他的……不错,换个巡抚,换几个总兵,怎么?浙江就能造出比咱更大的船、更好的炮了?就算他们有这份心,也需要时间,这还不容易?咱们不给他们时间不就得了?来年南风一起,咱就一同北上,浙江沿海四府,那数不清的金珠宝贝、绫罗绸缎,可要换个主儿了!”
“侯爷明鉴,我等必同舟共济,在所不辞!”下面三名帮主一同应道。
“侯爷,我这就回浙江,来年给各位打个先锋,我手下弟兄等这一日,也等得有点久了!”江帮主实力在三帮中其实最弱,反倒表现更加积极。
“好!事成之后,皇上那边,好处也少不了你的!”“侯爷”痛快的答道,他所说的“皇上”,自然也不是嘉庆了。
就这样,这团南海之上的乌云,终于对浙江伸出了自己的利爪。
阮元自然不知道南海上正在发生什么,但抵抗海盗,本来就是阮元抚浙的第一要务,是以陈阿三伏诛之后,阮元也一直不敢掉以轻心。这一日又是一更时分,阮元却没有就寝,而是在内宅的桌案上写着给嘉庆的奏折。
“夫子,这都快二更了,你这是……这是写什么呢?”写着写着,一阵清幽的香气渐渐传来,果不其然是孔璐华到了身边。看着阮元的上奏,孔璐华也不仅好奇道:“夫子这是……想保荐那个叫李赓芸的知县吗?”
“是啊。”阮元道:“朝中有人秘奏皇上,说李赓芸在平湖颇有作为,可以有所大用。生甫兄与我也在翰林共事过,对他的事,我很清楚,所以皇上问起我生甫兄可否大用,我这也要给皇上回信,告知皇上生甫兄勤勉能干,此事属实。只不过……若是生甫兄还能留在浙江,那最好了。”
“可是夫子,我前日还听杨吉说起过这个人呢。说他不近人情,夫子出门暗访漕帮,多危险啊?他呢,不仅不领情,还想着弹劾夫子,你这怎么还要举荐他呢?”孔璐华问道。
“可是生甫兄所为,也是公事啊。当时我碍于机密,不便于将实情告知于他,他有那样反应,实是正人君子所为。正好眼下小岘兄一边做着按察使,一边兼任杭嘉湖道,地方上的事忙不过来。所以我也想着若是有可能,就把生甫兄留在杭嘉湖三府,择一先试用同知。那样杭嘉湖这些要事,也就有个人可以和我一同办理了。依生甫兄才能,过不了一年半载,升任知府不在话下,若是那个时候,生甫兄还能与我共治浙江,浙江这海防亏空之事,多半也就有解决之道了。”阮元道。
“若是夫子真的这样想,那就随夫子心意吧。不过这对夫子而言,我看也是件好事。既然如此,夫子为何这几日,却还是愁眉不展呢?之前那陈阿三匪帮不是也剿平了吗?”孔璐华问道。
“夫人,剿灭匪帮,只是让浙江的治安回归正常。可眼下这一大笔亏空,却还要一点点去补呢。这几日我和渊如兄、兰泉先生一道,去看了杭州的仓库,这府库亏空若想补足,哪里容易啊?眼下浙江各府县赋税,能如数征缴六成便是不易,来年川楚战事多半不能一时平定,又要分出银子支援他们,情况一点都不乐观啊。这几天我也和渊如兄他们一起想了很多补足亏空的办法,大多难以立刻派上用场,年内能办的,也只有向之前浙江的府县官员责令赔补一途了。可是只让做官的赔补,又能补回多少呢?”阮元道。
“夫子,既然赔补也不是一时就能补足的,那夫子也就不用这样着急了呀?夫子能把两个为祸多年的匪帮剿灭,在我看来,今年这两个月就很成功了。今年也就剩下最后几日了,要不夫子就好好过个年,到了来年,再继续想办法吧。夫子成日忙到深夜,夫人也很困呢。”孔璐华看着阮元日夜操劳,也不禁有些怜惜,将身子靠了过去,轻轻碰着阮元的衣襟不放。
“夫人啊,其实……陈阿三这件事,我总觉得还有疑点。”阮元忽然说道。
“夫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问题在那些鸟枪上。”阮元道:“陈阿三不过一个盘踞绍兴的匪帮,按理来说,兵器应该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好。可我们剿捕他们之时,这个匪帮一共二十一人,却有八支火枪,人人都持得兵刃。这也就罢了,更让我不解的是,后来我清查了缴获的枪械,其中居然有两支,是自来火,而且制作非常精细。夫人,在这浙江省,可没人做得出这样的火枪啊。若不是这些枪械,他们也不敢公开拒捕啊?”
“夫子是想说……那陈阿三背后还有与朝廷为敌之人?”孔璐华似乎理解了阮元的意思。
“没错,而且我估计,他背后的,就是这些年来劫掠闽浙的那些海盗。又或许,这些海盗后面,还有更多我不知道的事。能拿到那种自来火的人,我看眼下也只有海盗了,只有他们有可能从西洋人手中购买这些枪械。可是闽浙并无西洋人来往,若说拿到这些枪械的办法……我看只有到广东沿海一途了。但这样的话……也就是说,这闽粤浙三省的海盗,多半已经有了勾连。而且,不排除他们会一同前来浙江劫掠的可能啊。”阮元说着说着,也想到了更多情况,看来,应对海盗之事,自己还要再做许多准备。
“那……夫子眼下可有应对海盗之策了?”孔璐华问道。
“除了增添鸟枪,力行保甲,其他的没什么了。不过,我已经和李将军约好了,明年正月,我就去一趟台州,与三镇总兵商议下一步的对策,三镇总兵,尤其是李将军精于海战之事,这方面自然比我有经验。”阮元道。
“也就是说,夫子年前这几天不会离开杭州了?”孔璐华忽然找到了新的信息。
“是啊,若是我现在过去,只怕要在外面过年了啊?”
“是这样啊。”只见孔璐华神色之中,似乎出现了一丝温柔的笑意。随即,她绕到阮元身后,轻轻挑起一绺垂下的秀发,绕在阮元身前,柔声道:“那夫子写完奏折之后,可要……嘻嘻,前些日子,夫子忙着捕盗,夫人都没有……这样说来,夫人等了好久呢。”
“夫人,这……这天色也不早了,今日实在是有些累了,要不然……”
“夫子,那夫人要等到何时啊?你这明明连续破了两个大案,可这几日,却还是每日忙到半夜,都不知你是何时就寝的呢。夫子,夫人到了明年才二十四,正是青春年少呢。夫子怎么能这样不管夫人了呢?”孔璐华似乎有些幽怨道。
看来,阮元抚浙的难题还要再增加一个了……
“夫人,这……我今日也没有准备啊?”阮元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你需要什么准备?哼!一定是你不喜欢夫人了,才用这些言语搪塞于我。这几日你去找书之了,是也不是?就知道你平日三心二意,不安好心,前些日子说什么越重的东西越吸引人,我看就是你胡说。你就是想把我喂胖,然后堂而皇之的嫌弃我是吗?好啊,要是这样,你现在就出去,和你的书之一起睡去吧!夫人我这里,不欢迎你这种满口谎言的夫子!”孔璐华竟是越说越怒,竟一把将阮元手中的笔夺了过来,放在自己身后。只是阮元看着妻子时,却也不难看出,妻子三分薄怒,三分幽怨之下,更多的依然是深情与不舍。
“夫人,这几日我明明都和你在一起,这我可是绝无半句虚言啊?再说了,这地心本重之学,讲的是太阳和地球的事,和夫人可没什么关系啊?”阮元只好尽力安慰孔璐华。
“你少说那些我不懂的,你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要不然,这笔我不还你了!你且与我说实话,夫人是美人吗?”孔璐华认真的问道。
“那当然了,夫人是海内第一美人,这事我从来都是坚信不疑啊?”其实这时孔璐华早已除去外衫,轻柔的身子被一层月白色的里衣轻轻裹着,更衬得她肌肤白嫩,气质温柔,阮元这话倒是真心之语。
“那好,夫人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夫人也是美人,这两件事都是真的。那夫子,你的反应应该是什么啊?是今日累了,还是没准备好啊?还是说,你在对夫人说谎呢?”孔璐华的质问似乎找不到什么破绽。
“那就听夫人的,不过,夫人还是先把笔还给我,让我写完最后这几行如何?这奏折明日就要发去京城了,可不能误了生甫兄的大事啊?”阮元终于听了妻子的话。
“好啊,反正剩的不多了,夫人就这样看你写吧。省得你写完之后,又用其他事敷衍于我。还有,夫子也总是个堂堂男子汉,不要在夫人面前,随便说自己累了!”孔璐华得意之余,言语上却不便轻易相饶。
“好,今日就答应夫人。”
只是看着阮元专心写字的样子,孔璐华的粉颊之上,却又渐渐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容。或许,正是丈夫这个样子,才让自己喜欢上了他吧……
这一夜对于阮元而言,也是个非常惬意的夜晚。
而嘉庆四年的最后几个日夜,也就在这难得的平静中过去了。
嘉庆五年正月初八,阮元刚刚将年节之事办理完毕,便和王昶一同收拾行装,前往台州去了。漫长的平定海盗大业,也从新的一年正式拉开了帷幕。
(因工作繁忙,本书存量已经不多,之后只能不定期更新,希望大家谅解。本书改编自历史真实人物,无需担心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