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神经质
“快点张嘴,把这圣婴的壮胆汤给喝下去。”爷爷厉声呵斥着我,他又用刀子“砰砰”两下刺瞎了土狼的双眼,一大股碎肉连着血都淌了出来。爷爷的出刀之快、出刀之准是村里出了名的。他要逼着我喝下从土狼的眼睛里滴落的血。
因为村里的猎人间有个从古传下来的古训,说萨莫鬼的灵魂作孽才让我变成了一个胆小鬼,而萨莫鬼的灵魂都是从眼睛里进出的,只要喝下第一滴从圣婴眼睛里流下的血,就等于吃下了它们的灵魂,我就会变得无所畏惧。而我是属兔的,土狼是兔子的天敌,一物克一物,这也是爷爷抓来土狼的原因,我想他肯定是提前占卜过的。这是村子里长久以来对付懦弱猎手的妙方,据说屡试不爽。
我拼命咬紧牙关,拼命地勾着下巴,使劲把脸往怀里藏,就是不张嘴,我可不喝土狼血。可是堂叔使劲地扳着我的脑袋,他用力掰开了我的嘴。我张嘴咬他,可他无动于衷,我再咬他,他顺势将手指垫在我的牙关上,努力地掰开了我的嘴。
我的舌头被压住了,嘴被掰成了o字型,嘴角似乎被扯裂了,发出钻心的疼痛,我只能用力从喉咙里大声地发出不像声音的声音。
爷爷将土狼提高,让土狼的鼻子对准我的嘴巴使劲抖了抖,一大股带着腥臭味的热流就从土狼的眼睛里滴落,顺着它的鼻子灌进了我的喉咙。随即我被呛住了,喷出了很多血水和鼻涕,堂叔顺势松开了手,他将我手腕上的绳子割开了,我的身子蜷曲在地上,大声地咳嗽起来,继而呕吐不止……
久久地,我听到了男人们爽朗的笑声。
“啪!”一声,土狼的尸体被软绵绵地扔在了地上,它的头和我的头只有一尺远,它的眼睛依然睁着,看着我……
我只觉得眼前一阵阵迷糊。
这时候,我依稀看到一个小姑娘冲进人群,拼命用她的小拳头捶打着爷爷和堂叔,然后我就见她被堂叔推倒在地,她虽然倒在泥泞的地上,可还是挣扎着站起来继续捶打爷爷。
再后来,场面乱兮兮的,我的眼里看不见别人,唯一能感觉到有个红点在小姑娘的胸前晃动。
她那幼小的身影深深刻在了我的脑海中。
再往后,我被母亲抱回了家,我在她的怀里沉沉地睡去,连脸上不断滴落的咸水流进嘴里都感觉不到。至于流到嘴里的咸水究竟是母亲的还是我自己的,我已经记不清了。
再往后,我在炕上躺了整整三天三夜,这期间我不断发烧,浑身上下火烤一般炙热难耐,眼球也变得红肿,眼皮之间到处都是眼屎,搞得眼睛睁不开。母亲为了敷了很多草药包,隔半个小时就换一包。药的味道也超级难闻。
期间我根本没有胃口,吃什么就吐什么,有时候连喝水也吐。晚上我常常被梦中土狼的眼神盯醒,汗水浸湿被子。
就那么躺了好几天,我才渐渐恢复了体质,眼睛也能看见了,肩膀和手腕也不疼了,可我的胆子却没有大起来,坦白的说我觉得反而越小了,我依然不敢去猎场,依然不敢去看剥皮抽筋。
大人们渐渐地对我彻底失望了,还有人说早知道就应该把土狼的心脏也给我一并吃下去,他们说我身上的魔除的还不够彻底。也有人说我的命太软了,什么都压不住,来什么鬼中什么邪,压根就不是当猎人的料。
再往后,爷爷都不跟我说话了,他不拿正眼看我,而我也不愿意搭理他。
就这样,我长久地活在村里人的讥笑中,期间我还得时时提防再次被爷爷捆绑起来吃土狼的眼睛,以至于后来我只跟母亲睡,而且睡前一定要把门用担水的担子从里间顶起来,而且枕头下一定要压一把刀子,我会用手握着刀柄才能入睡,而且睡觉绝对不脱衣服。任凭母亲再三保证和劝说也无用,我就是不肯脱衣服睡觉,因为这样有土狼的同伙来找我报仇的时候我就能第一时间战斗了,更何况我还得防着爷爷的偷袭,我恨他!他肯定想方设法的要再抓我一次,逼我吃土狼的心脏。
晚上我时常被惊醒,很多天都是这样。
因为同村的男孩子们都说爷爷抓来给我看的土狼其实是个娃娃狼,还没有长大,真正的大狼还在深山里呢,说不定哪天大狼就会嗅着气味前来给娃娃报仇,到时候我会被大狼的眼神诱惑变成死猪的摸样,然后我的肠子就会被母狼从肛门里叼出来,拖着跑出去三、四十米,挂在树梢上。那样我就会被掏成一幅空腔子。
我很难想象被陶成空腔子的自己是一副什么摸样,也许跟扒干内脏的乌鸦差不多吧。
于是,白天我上茅厕也都带着一把刀子,蹲下去拉屎的时候眼睛总要时刻盯着茅坑的底部,不怕恶心,就怕突然间会有条黄褐色的黑影从下面蹿上来。
晚上我从来不大便,难受就憋着,咬牙憋。尿尿呢就在盆子里。
日复一日,文心武的胆子越来越小,继而懦弱的传言传遍了村寨。我成了大人们嘴里只会跟在母亲身后转屁的小孬货。我成了一个需要女人保护的男娃娃,连尿尿、拉屎都在屋上,这简直成了猎户村的一大笑柄。
人们常常在茶余饭后谈我,我成了他们的开心果。
我知道我懦弱,懦弱是因为我玷污了心武这个名字。我也不想的,可我经常受惊吓,受惊吓是因为我经常做梦,而且都是恶梦。都说经常做恶梦的人是罪大恶极的坏人,可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坏事,只记得每次爷爷打猎回来,拖着血淋淋的猎物进家门时,我就会做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