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秋塘幽
不知何时,南寻迷迷糊糊醒来,原来在车上睡了一觉。揉了几下耳朵,听到车上同学们拥挤地说着“终于到了”等等话音,她才打了个哈欠,勉强坐起。
柳暗见了,摸了一把她肉肉的脸蛋,笑道:“醒醒!醒醒!”
南寻迷茫地下了车,不由自主地跟着大部队走到这,走到那,慢慢地清醒过来。
这次秋游的目的地是一个农家乐,也算是让老师同学们从喧杂的县城、繁重的压力中摆脱出来,在这个净土略图一时之憩。
风起处稻香涌动,放眼望去红叶遍洒,溪流淙淙,窜过田间,大有“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之感。南寻喜欢安静,这时立在迭起的金黄秋浪之中,闭着眼睛,感受蓝天白云的清凉摩挲,禁不住心旷神怡。
南寻走了几走,来到一片小池塘前,轻轻蹲下,见水面上揉满了云团,夹着太阳的微光,时而款款黏动,时而凝滞如雪。树上似有鸟儿在嘤鸣,那声音像是在大脑里闪动,又像是在头腔里四壁扰动。此刻南寻的心也正如这小池一般幽静无音。
她蹲得乏了,见身旁的草丛干净,索性抚了一抚,轻坐在芳草之间,信手拾起一颗光滑扁平的小石头,发扬起在家乡时的手艺,手腕微甩,将小石头掷向水面。
只听见“噔”“噔”“噔”几声水响,小石头已经漂移到了池塘对岸。
南寻无意去看那小石头的落处,只顾凝望着那水面点起的涟漪,一道道,一圈圈,烂漫散去。
此刻她的心绪,也像这涟漪,一道道,一圈圈。
她看得正出神间,那已渐渐安静的涟漪乍然又縠纹四起,水晕的圆周甚至绽到了南寻的脚尖旁。南寻定睛看去,见那颗小石子又点着水面轻轻飘了回来,直到落在她的身旁。
南寻看向水面,见云雾之间现出一个人影,抬头看去,是易念,他正轻轻站起,微靥似水,萧然如松。
南寻瞧着他,不由得嫣然而笑,但自己觉得笑得有些生硬,大概是好久没有说话的缘故,于是又低下头拾起石子,擦着水面抛了回去,这下居然连打了七八个水漂。
易念刚想再抛回去,忽然乔若从池边盈然走过,脉脉地看向他。
南寻见了,心下忍不住有些难过和烦恼,虽然她也知道易念并没有做什么,但此情此景,心里巴不得要把易念揍一顿然后推水里。也许这就是女孩儿的心思吧。
南寻也悄悄看向乔若,见乔若也在看着她,明艳的双眼光华如炬。她忙转过头,仍旧看向水面。
“老易!你咋在这儿。过来给烧烤搭把手,就差你一个了。”忽然向阳开跑过来,拉着易念道。
南寻见易念正望向自己,目光中满是不舍。她又偷眼看了下乔若,再低下头。
易念搓着手中那颗小石头,见南寻这样,便清咳一声。
南寻抬起头,见他信手一抛,水花四溅,小石头直接“扑通”一声,轻而踏实地落下水底。
南寻见了,瞬间懂了易念意思,安然而笑,也拾起一颗石子,“扑通”一声,让石子落入水中。
“这是啥情调啊?”向阳开有些不解,一面向南寻挥手笑道,“走了啊,嫂子。”
南寻刚要答应,突然觉得不对,只好羞涩地低下头。
易念去后,这里柔风吻面,软草敷肌,南寻一扫高三学业的疲惫,不知坐了多久,又不知何时竟歪倒在芳草之间,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里她看到了朦胧的西洲影子,想去握他的手,却被他推开。
梦里她想起高二入学时的报道第一天,阳光下轻笑着的叶昙,狂狷的嘴角衔着曲奇,却置身在四散纷飞的尘土中,搂抱着几个不知名的女孩,背后天蓝色的窗帘不知何时变成了几根铁柱子。
梦里忽然有人温柔地拍她的肩,南寻侧头看时,见乔若正凝望着她,笑眼盈盈。
梦里她看到易念,一场大雨冲暗了她的双眼,雨后只有一片海。
她隐隐看到池塘对岸的柳树下立着一个女孩儿,臂弯抱着一株花,金灿灿的看不清楚。
她终于忽然醒来,却又和没醒来似的,感觉周围一片轻飘飘、虚缈缈的,但池塘对岸没有了那棵柳树。
她正在张望、凝视、寻找对岸的那棵梦中的柳树,却看到一个高挑的女孩身影驱驰而过。南寻揉了揉酥麻的双眼,才看清那女孩的容貌,居然是韦钰湖。只见韦钰湖正奋力疾奔,满脸惊惶之色,身后的乱草摇动更剧,好像有什么东西。
南寻正不解间,见乔若从池塘对岸再往前几十米处走过,怀里抱着个深蓝色文件夹。
韦钰湖一边跑,一边也看到了她,忙嘶声大叫道:“若若,帮我!”
南寻心下迷惑,不知道有什么让韦钰湖如此害怕。韦钰湖向来以强势的形象示人,南寻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歇斯底里、叫声发颤。
只见乔若看向韦钰湖,接着往她身后微微瞥了一眼,接着“啊?”了一声,好像是没听清她说话,接着仍旧抱着文件夹快步离去。
韦钰湖见了,竟然原地呆住,她身后的繁草之间也“呜”地跃出一只灰白色的狗,把她扑倒在地。
南寻大惊失色,忙抄起脚边一块石头,朝那狗扔去,但力气太小,石头落进水中,砸起一串水花,那白狗惊得一激灵,被韦钰湖挣扎着乱打,踹在一边。
但韦钰湖好像几乎跑得虚脱了,倒在地上很难爬起,那狗便又冲上来。
南寻见那狗性烈,扑势凶猛,不由得也心生害怕,但看到韦钰湖的情形,也不由得她思考,便又扔过去几颗石头,转身跑走。
韦钰湖见南寻施了援手,内心感激不已,但见她又跑开,不禁连连道苦。她在这片刻之间想到自己曾和乔若不知多少次地欺凌南寻,乔若头都不回地弃自己而去,南寻却果断以琼瑶相报。但南寻这时的跑开,又让她开始心情复杂,可她内心中居然莫名坚定地相信起南寻。
就在这时,那恶狗又狂吠一声,打破了她的念想。她看着那狗扎人的双目和微露的獠牙,浑身已生战栗,拔腿便跑。但她又怎能跑过这恶犬,只能偶尔利用人类高大的优势作周旋,殊不知她内心的恐惧远胜于斯,最终还是被恶犬撵得狼狈不堪。
忽然,远处跑来几个人,韦钰湖抬头望去,见向阳开一马当先到了面前,朝那恶狗腿根上踢了一脚,那恶狗一声叫唤,落荒而逃。
韦钰湖连忙道谢,向阳开说:“谢我干嘛,是南寻来找我们帮忙的。”
韦钰湖向旁边看去,是南寻、柳暗、易念,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南寻跑到跟前,低身按着膝盖,调整呼吸,见韦钰湖正看着她,有些羞涩地低下头。
向阳开笑道:“你这可得好好谢谢南寻啊!”
南寻抬起头,与韦钰湖相视而笑,顿感这恶犬撕咬过的春风也依旧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