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空格
走廊里的灯年久失修，又因旁边是一长排教室的灯影，映照得楼道里半黑半黄。南寻有些害怕，乔若拉着她的手笑道：“不怕，跟我走。”南寻看着她的笑脸，仿佛又想起了开学第一天时她给自己的，那样清而美的感觉。
南寻本以为自习课上厕所里应该空寂无人，谁曾想还有好几个人在排队，两人便一人守住一间等着。不多时，南寻这边的门开了，她便接着进去。
听着厕所里一些其他班的女生们说说笑笑，应该也是结伴出班的，南寻偷听着她们的聊天，觉得颇有意思。
“十三班这么多啊？……那十四班呢？”一个女生问道。
“别提十四班了，一个拿得出手的都没有。”
“十五班呢？”
“十五班，倒是有几个像模像样的，”另一个女生笑着说，“但我只知道一个人的名字。”
“谁啊？”
南寻此时也不禁把耳朵凑到隔墙上去，心里想道：“谁啊？”
谁料南寻这一倚，把这薄薄的隔间墙碰出了声音，那两个女生貌似才发现自己说话声音有点大，便用了气声。可是这时厕所里不知为啥挺安静了，虽然她俩很小声地在说话，南寻还是听到了“叶昙”两个字。
“有眼光，有眼光。”南寻听了，偷偷在心里啧啧赞叹。
“哎哟，他啊。这人确实是好看，在年级都出了名的。”
“别看他帅，他特招风……”二人说着说着，声音又不知不觉变大了。
“怎么个招风法？”
“听说这叶昙，以前……”说到这里突然没声音了，南寻听到她们还在很小声地说，但怎么也听不见了。
“啊？他俩？”另一个女生不知听到了什么，惊讶地叫出声。
南寻再想多听会儿，一者听不清了，二者突然觉得也不大好，再者腿也蹲麻了，便扶着两边墙艰难地站起身来，推开门走出去。
她听故事听得腿又酸又疼，一瘸一拐地去洗了手，走出厕所，突然想到一个事，赶忙回厕所里找乔若。
“乔若，乔若！”南寻叫了几声，没听到回应，却只叫断了女生们的厕所故事。
南寻又挨个拉了一遍厕所门，都锁着，便忙快步走回教室，从后门看见乔若正在座位上。南寻轻推开门，小声回到座位，乔若看到她，笑道：“回来啦？”
南寻埋怨道：“你啥时候回来的呀？也不和我说一声。”
“我上完厕所就回来了啊，”乔若笑道，“我听你也没动静，就先回来了。”
“好吧。”南寻咕哝道。
南寻注意到自己桌子上有一张大白纸，是自己课前传下去的那张征集节目的纸。她很正式地铺展开纸，从左上角开始，一个一个地往下细看。
“叶昙 歌曲《斑马斑马》。”南寻不禁笑笑。
“常凡萍 原创相声《我想成为》。”南寻想了想常凡萍紧张哆嗦的样子，真不可思议，她居然要说相声。
“莫莉 诗朗诵《致橡树》。”南寻抬头看着前桌的背影，心想，这个倒挺适合她，学习委员兼历史课代表的莫莉，很符合这种文绉绉的形象。
“向阳开 魔术。……魔，魔术？”南寻大吃一惊，歪头看了看后门旁，正在苦读数学课本里漫画书的向阳开。
“易念 乔若 歌曲《吹梦到西洲》。”
南寻愣住了。
她手中的纸渐渐飘落在桌子上，僵硬地转头看向易念，易念却正轻握着拳，抵着脸颊，从露出的双眼中，竟可以看得到温柔的笑意。
说实话，南寻从没像此时这么在意过易念，他那么安静，那么温和，就算刻意地去在意他都有可能在意不到。
但这时南寻的心真的有些在颤。
她想起刚过去的一周，常会和易念顺路回家的一些画面。路途太短，她也记不得太多，可眼前的这一行字令她莫名有点难以接受。
这一行字虽然都文秀俊美，但南寻还是可以看得出“易念”和“《吹梦到西洲》”是一个人写的，“乔若”是另一种字迹。
南寻说不清自己对易念是种什么感觉，他呢，好像没脾气，基本不怎么说话，就算说话貌似也让人感到静静的。说起来自己好似对他也没有什么感觉，但突然看到这样一行字还是有些奇怪的心情。
他俩什么时候有联络的？为什么神不知鬼不觉？南寻倚在椅子背上，默默望向乔若的侧影，又低下头，琢磨着眼前这一行字。
难道是巧合？
可是，……可是，易念分明为乔若留了几个字的空格……
南寻仔细想了想，几天之前，自己名字被抠掉的那个夜晚，易念就是和乔若一起上的楼。他俩那时大概已经在交往了吧。可每天回家，他又为何总是恰巧和自己相遇，并顺路而回呢？
南寻捂着脑袋，揉起太阳穴，眼眶中的泪水蠢蠢欲动，不禁想起上高中前疯狂追剧那会儿，总结出一句话：“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看着《吹梦到西洲》的“西洲”二字，南寻又想起那个始终未能谋面的、沉浮于网络上的男孩。他的机敏、灵动、善良、温暖，陪自己度过了好长一段时光。
现在他们还在零零碎碎地联系，但他们彼此都深知没有机会再见面了。虽然同省，但不同市，就算在一个市内，也不一定说见就见的，谁知道网络上的美好，到了线下会不会就直接变为泡影呢，谁也说不清。
西洲一开始对于她，也就是当时的前引号，只是一种陪伴、一种聊天的存在，她有欣赏过他，偶尔也想过那些方面，但她知道他们只是网友，几乎没有可能。当那天西洲袒露了心扉，以及在那之后西洲渐渐失去了那从前的灵气，以及南寻自己心灵上对他的依赖，南寻才知道，他们两个，早已互相倾心了。
南寻既清醒又糊涂。她的清醒在于她知道虚拟世界再幸福，在真实世界面前也是一团炮灰。她的糊涂在于她渐渐把那梦呓里的西洲，安插在班里的某人，某某人身上。那天微动的窗帘，抚起的风，甜丝丝的曲奇，惊艳的叶昙。
叶昙表现出来的给她的感觉和西洲太像了，他也高高瘦瘦，聪颖灵动，善良温柔，最重要的是，他也会做好吃的。
班委竞选大会那天，由易念帮忙递来的小纸条，“你要勇敢，要自信呀。我相信你”和网络上那西洲的鼓励语如出一辙。
那天叶昙凭借让人耳目一新的一番发言，成为班长，而前天晚上西洲说：“如果是我，要么报班长，要么啥也不报。”
“我还没找到她，但找到了我的梦。”
“因为遇到一个人吧。”
一次次的巧合，却也是一次次的重合。不止以上，还有太多。
晚上聊天的时候，西洲偶然透露出的言语，似乎都对南寻现实生活的一些事物了如指掌。南寻知道自己的一些想法孩子气、天真，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可能性很低，但她真的有很多次想过，西洲，会不会就是叶昙。可如果真的是他，他为什么不提起呢？
但转念一想，假如叶昙真的是西洲，他虽然外向，但触及到从网络到现实的这样一个转变，可能是个人都会不适应，都会不知所措吧。也难怪在送自己曲奇、班委竞选上给自己撑了下腰之后，他就不怎么主动理睬她了。他大概就是西洲，南寻想，他知道自己是南意，却不敢认，只能逃避。
可经常陪在她身边的，却是从前静如空气的易念。
她搞不懂易念为什么突然总是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她有想过会不会是喜欢，但她觉得不是，因为她认为自己又矮又圆，学习也一般，小短腿，沉闷无聊，不值得被别人喜欢。
她也曾片刻臣服于晚风里易念的温柔，但今天这张节目征集表让易念在她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
他孜孜不倦地向自己展示着他，却暗暗为乔若留了属于她的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