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天下皆棋局
宋锺虽说长着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可在活跃气氛这方面倒是一个好手。原本因为孔玄的存在,整个包厢压迫感十足,除去不知道孔玄真正身份的李楚歌没感觉到压抑之外,陆离在先生面前说话都很恭敬,也极少说话,只是在那里听,偶尔被点到的时候才会回上那么一两句话。
而谢倾城则是更多的和红袖说着悄悄话。
所以整个包厢里基本上全是宋锺的话音。李楚歌倒还是有些佩服宋锺这个八面玲珑的本事的。
许是被宋锺的热情给影响到了,李楚歌的话也多了不少。李楚歌本来就不是什么腼腆的人,平时话不多无非是因为没遇不到像宋锺这样的人,要么就是都是不怎么熟悉的人。
若是把李楚歌和陆离放在同一个屋子里,可能除了最开始的寒暄之外,两个人基本不会有什么交集。
陆离许是因为和孔玄游历久了,身上总有孔玄的一些影子在。
待了片刻,许是因为受不了宋锺的聒噪,孔玄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了正襟危坐的谢倾城身上,后者点了点头,孔玄这才走出了房门,朝顾拾遗所在位置行去。
见到孔玄走了之后,除去李楚歌和陆离之外的人都如释重负,尤其是红袖和宋锺,不约而同的呼出一口气。
“终于走了,宫主在的时候真是话都不敢多说。”
宋锺的话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白眼。
如果你管这叫不敢多说的话,其他人不都是哑巴了吗?
察觉到众人的白眼,宋锺自信的笑了笑。
李楚歌有些迟疑,不过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怎么感觉你们都挺害怕这位老先生的,我觉着他还挺不错的,讲起话来头头是道。就是为人有些不老实。”
李楚歌还在为先前的事情耿耿于怀。
宋锺瞪大了双眼,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不怕?”
李楚歌诧异,“为什么要怕?”
宋锺词穷,这个问题他也回答不上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怕,只是每次在面对孔玄的时候,都感觉到压抑,内心深处都有着惧怕。
这种感觉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从小到大看到孔玄的时候,他都有些紧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李楚歌和宋锺把目光投向其他两人,谢倾城率先开口,声音清澈婉转。
“也没有这么严重,只是先生严厉的时候会觉得有些心悸,平时都是一副慈祥的样子,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
一旁的陆离点了点头,赞同谢倾城的言论。
宋锺听得这话有些怀疑人生,孔宫主真有谢倾城说的那么和蔼可亲?
想起小时候梦里遇到的那些情景,宋锺疯狂摇了摇头,证明自己的观点是对的,谢倾城他们是孔宫主的弟子,怕落得一个欺师灭祖的骂名,才这么维护孔宫主。
宋锺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没错了。
其余人已经懒得去搭理宋锺怎么想了。
宋锺难得正经,对着谢倾城说道:“当初从我父王这里听到陛下给你下圣旨的时候,我以为这个劫你躲不过去了,一想到你以后就要被锁在深宫里,我就觉得挺可惜的。宋乾这个人哪里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有一个雄才伟略的爹。”
父母总是望子成龙,子女也总想超越父辈,可真当父辈的人是需要仰望甚至望不见背影的时候,是容易变成绝望的。
依宋锺来看,当今陛下一统天下的功绩足以成为后世越不过的高山。
可想而知,活在这样一座高山底下的太子有多难受。
不了解情况的陆离和李楚歌都默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认真的聆听着。
这件事两个人都没有听过,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陆离随先生出门游历两年,这两年里对于金陵发生的事情都是一知半解,除了有些先生会拿出来和他说的事之外,一概不知。
李楚歌想起谢倾城之前说过的因为家里出了一些事不得不出门避难,想必就是这件事了吧。
所以最后谢倾城最终选择了离家出走,那些谢倾城口中说的歹人就是前来抓她回去的朝廷中人?
谢倾城只是幽幽的看着面前的杯子,没有对宋锺的话作出任何回应。
……
顾拾遗悠悠的说道:“所以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是一个局了?”
孔玄点了点头,有些失望的说道:“元佑帝的圣旨,本来就是谢安石的一步棋,他把元佑帝给算了进来,利用朝臣的舆论和一些看似‘无心’的人的话语,一步一步的把元佑帝拉进这个局中。”
顾拾遗有些讥讽的说道:“你们这些读书人的心思是真的黑。”
谢安石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孔玄对顾拾遗的嘲讽没有在意,这句话说的也没错。
自古以来有多少阴谋诡计无一不是出自读书人手中。沙场勇武无敌的杀神,还不是落得一个自刎谢罪的下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孔玄知道顾拾遗对儒家的仇视更多还是来源于剑阁被覆灭的那一次,虽说剑阁当初也有不对,但总归是顾拾遗生长许多年的地方。
亲眼看着被三教算计而覆灭,心里又怎会不怨恨。若非是当年自己是极力反对的一方,合道人和的顾拾遗早就不会和他这个儒教教主心平气和的在这里说着话了。
孔玄继续道:“我知道谢安石的这一步是为了保全谢家,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只有谢家永远有价值,就不会被清除。只是为了保全一个谢家就要这么做,我不认同。”
顾拾遗淡定的拿起茶杯,在嘴边抿了一口,闻着散发出的淡淡茶香,眸子流光溢彩,笑意直达眼底。
“那你当初不阻止?别跟我说什么你人不在金陵,你要是愿意,千里的距离不过是你一念之间。”
孔玄神色一滞,最后才缓缓开口:“我也是有私心的,我也想趁这件事发酵之后,来整顿学宫一番。学宫里的有些人,最近蹦得太欢了。”
顾拾遗继续问道:“那把棋局从金陵扩大到楚地又是谁的手笔?”
孔玄心思一沉,有些迟疑道:“这个我一路想了好久,把人一一排除,最后锁定在云桐身上。”
听到这个许久未曾听闻的名字,顾拾遗明显一愣,随后有些欣喜,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孔玄似乎是没有感觉到他的异样,继续说道:“天宁朝堂有不少西楚的旧人,云桐自然有方法联系他们,无论那些人现在还心不心系西楚,若只是说几句无伤大雅且又能配合元佑帝压低谢安石的话,又何乐而不为呢。”
顾拾遗点头。
谢安石当年攻破西楚,西楚多少门阀因此覆灭,不乏那些此刻同谢安石身处天宁庙堂的那些人的本家。
虽说绊倒谢安石不太可能,但是能给他添堵,也算是报了仇了。
“所以烟霞城是他们四方共同决定的地方?”
谢安石为首的谢家,云桐及西楚旧臣,元佑帝为首的天宁门阀,以及学宫背后的那些人。
孔玄摇头,“不止四方,你别忘了烟霞城也有一方。”
顾拾遗想起了今日同他们两人说着话的平西王宋浣。
以及宋浣离去之前同他们说的那些话。
顾拾遗沉默不语。
孔玄也没有再说话。
场面就这么沉寂了下去。
厢房里落针可闻。
半晌之后,顾拾遗才平静的说道:“我想见他一面,你也有事情想说吧。”
顾拾遗没有点名,孔玄也知道他说的是谁,顾拾遗说得不准确,他确实是有些事情,不过不是说,而是问。
……
谢倾城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一股脑儿把自己如何从金陵到烟霞城的事儿全都说了出来,她说完之后反倒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
只不过和谢安石在书房里说的那些事儿她一个字都没说,只是象征的交代了自己为什么会被迫来到烟霞城。
只说了原因,而没有说目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陆离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点破。
宋锺则是有些失神,谢倾城说的和他听到的传闻打探到的消息虽然没有多大的出入,但是却很详细,其中有不少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李楚歌则是有些惊愕,他曾经听谢倾城说她自己来到烟霞城是为了躲避,没想到却是因为天宁皇帝让她当太子妃被她拒绝之后,因为抗旨不遵被流放的。
中途来拦截她的那些人,想必就是天宁皇帝下的命令了。
要在半道置她于死地,可那位谢太傅早就料到了这一步,提前制定好了路线,才能让她幸免于难。
李楚歌听得有心酸,明明一个衣食无忧的女子,却要因为这些事情被迫远离故土,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独自生活。
如果未曾经历过钟鸣鼎食,一开始就是饥寒交迫了无依靠,后面再大的苦难都觉得没什么。
而一开始就是衣食无忧,笙歌艳舞,一朝落到家徒四壁的境地,很少有人能够接受得了的。
正如那句话,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假如,我从未见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