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英灵壁
方走出密洞的青衫男子感受到自身本命剑的颤动，青衫男子抬头望了天际某处一眼，内心惋惜一声，神情有些不舍，可随着心海一道声音的传来，转身再次走进密洞里。
密洞昏暗无比，可青衫男子一路行来步伐却是不停，一路畅通无阻，直接走进了最深处。
密洞最深处，一位白衣男子伫立在正中央，背对着青衫男子。
白衣人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剑眉星目，一双眸子深邃如海，面若冠玉，一头青丝笔直垂下。虽然长着一张秀气的脸庞，却掩盖不住通身的沧桑感。
青衫男子记得初次见到这位祖师的时候，他就是这副模样，如今过了那么多年，再次见面，还是这副模样。
时间的伟力仿佛在他身上失去了作用。
一个人静静的站在这里，望着密洞石壁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睹字思人。
无穷的记忆片段一股脑儿的涌入他的脑海。
青衫男子进来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白衣男子看完了所有墙壁上一个个字之后，转身之时，才微微行礼，“祖师。”
无论是辈分还是地位都高得超乎想象的青衫男子也需要叫眼前白衣人为一声“祖师”，若是旁人听了去可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诸如三教掌教真人，也不过是与他同辈，甚至年龄比他还要小个十来岁。
能被他叫做“祖师”的人，可多大的岁数了？
白衣男子示意他起身，才开口说道，声音清澈干净，如同三月的微风盛夏的溪流。
“每次现身都忍不住看着这一个个名字，想起他们一个个的陈年往事，才想起来已经过了几百年了。”
“几百年光阴，如白驹过隙，这面英灵壁也刻满了一位位同道的名字。再想到往后还会有更多的人会刻在上面，就有些情难自禁。”
时光长河流逝，一个人站在岸上，虽然脱离了时光长河不受束缚，可到头来却只能回忆，看着红颜白发如雪，看着故友魂归黄土，到了这个时候，会不会还秉持初心？
青衫男子沉默不语，这面英灵壁上面的名字除了几位新刻的名字是他的同辈之外，剩下的无一不是他的前辈。
他也只是在一些记载中看过有关的只言片语，三三两两的一句话，就说完了结局。
一位位修为比他只好不低的前辈先贤，在滔滔的时光长河里，只能留下一句交代结局的语句。
“剑仙孟凡，应邀而战，含笑而亡。”
“散人王睦洲，随友前来，身死人不退。”
“极光宗卓定，无遗言。拳碎肝胆。”
“妙音宗玉依香，二十一岁，最爱秋千，抚琴三日，弦断人亡。”
“……”
青衫男子回想起自己看过的那本记载着这些人的古籍，一行字就代表着一位顶尖修士的死。
整整三本古籍。
初次看到的他内心颤抖不已。
从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惨烈。
而祖师，是亲眼看着一代又一代与他论道的人，一个个慨然赴死，一个个就在他的眼前。
这些人里，有与他高谈阔论的同道，也有与他背道而驰的人。可无一例外，全都在那一场场为保留一线希望的斗争中，毫无怨言的前赴后继。
如此反复数百年。
青衫男子心里觉得如果换做是他，看着身旁一代又一代同自己神交的老友皆死尽，不知道自己受不受得了。
想必是受不了的。
如今他所经历的，只是他的师尊，和最新逝去的故友，心便自己震荡不安，快要压抑不住自身的剑气了。
如果让他这么看着几百年，青衫男子想都不敢想。
“你的心，乱了。是今日那一剑的缘故？”
作为青衫男子祖师的白衣人一眼看穿了他如今的心境，出声道。
青衫男子点头应是。
白衣人知晓之后轻轻一笑，“我其实是不太赞同他的做法的，只是既然他已经选好了路，我就不便干涉，不过若非是他，我今日应当是不会现身的。”
“这方天地对我的压制很强，我现身的时间有限，与你说一些话便不得不回到原处去。”
白衣人说完自己现身的原因，稍微停顿片刻，再开口时已是另一个话题：
“你如今的境界已经足够高了，差一步就可以达到这方天地的极限。”
“这方天地如今已经被绝天地通，已然形成一个只许进不许出的囚笼。你要是想踏出那一步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再走半步却是水到渠成的。”
“他们卷土重来，声势一次比一次浩大，你的这半步至关重要。你所需要做的事情，也需要你走出这半步才能做到。所以你现在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吗？”
青衫男子闻言立刻稳住心神，而那些外泄的剑气也因他心境的沉稳而渐渐收敛。
待到自己内心古井无波之后才敢开口问道：“那依祖师觉得，我们可有胜算？”
白衣人摇头，垂了垂眸，“没有胜算。不过对于我们来说不败便是胜，如此看来的话，应当是要比上一次要大上一分的。”
青衫男子闻言松了一口气，胜算比上次大了一分便好。上一次都能守住，此次想必也可以。
白衣人知道青衫男子此刻的想法，只是笑笑，没有告破。
按照他对上一次的估算，这一次确实要比上一次强上一些，如果以现在的人手去对付上一次的敌人，那自然是胜算加大一分。
可以他对他们的了解，可不会和上次相同的，他甚至隐隐觉得，只怕是要毕其功于一役了。
若是说出来只是增加忧虑罢了，徒劳无功。
倒不如闭口不言。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龙虎山那个小道士比你快了半步又半，已然达到了最极限的那个状态，真实的战力恐怕和真正的第四境差不多了。”
“不过咱们剑士，向来是以下克上以弱胜强的，你若能踏出半步，与他之间也算平分秋色了。”
白衣人继续说道，一脸傲气。口中的小道士，名头这么响亮的，只能是那位龙虎山掌教了。
在这位祖师的眼里，确实也只是一个小道士罢了。
“自我伊始，这天下第一的名头近千年可从未让除了剑修之外的人摘了去。”
青衫男子低下头，眸色暗沉。
“弟子不才，有愧祖师。”
白衣人摆手，“无妨，盛极必衰否极泰来。此事先不急，还有好些日子。我今日现身，只是想先解决那些令人作呕的蛀虫。”
“把剑给我。”
青衫男子把自己的本命剑取出，双手递向白衣人。
白衣人接过这柄曾经跟随过自己一段时间的佩剑，漆黑如墨，佩剑入手的一瞬间，剑身先是颤动，随后发出“嗡嗡”的声音，好似欢呼雀跃。
白衣人对着佩剑一笑，开口说道：“难得你还记得我。只是如今可不是叙旧的时候，以后还有相见之时。现在可愿随我一起……诛邪？”
剑鸣声响得更加剧烈，好似求之不得一般。
白衣人把漆黑如墨的长剑轻轻一抛，古剑瞬间消失不见，不知去了何方。
已经办完事除去后顾之忧的白衣人身体逐渐消散，在最后一刻，抬手指着写满名字的墙壁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名字也会出现在这面墙壁上？”
这里没有第三个人，问的自然是青衫男子。
青衫男子诚恳回答道：“想过。我剑阁历代先辈的名讳都刻在了这英灵壁上，若是没有我的话，实在无颜去见各位祖师。”
白衣人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的笑道：“按你这么说，若是我的名字不刻在上面，岂不是对不住这些人了？”
青衫男子刚想开口解释清楚他不是这个意思，就已经被白衣人提前说道：“不要当真，就是沉闷了太久逗你一下罢了。”随后换了一个很沉重的口气说道：“我在闭关躲避天地压制的时候，其实也在想一个问题。”
白衣人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说道：“你说如果我当初不选择这里的话，现在的你们会不会活得更加精彩，毕竟不用面对那么多的苦难？”
青衫男子回答道：“以后的天下人若是知道了缘由之后是如何想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是不觉得自己的处境是不好的。”
“没有祖师就没有如今的天下。”
白衣人坦然一笑，身影彻底消散，消散之前还说了一句话。
“如此看来，我当初的眼光倒是不错。他的名字就由你亲自刻上去吧。”
青衫男子点头。
看了写满密密麻麻的名字的英灵壁半晌，这才走上前去，以指为剑，浑身雄浑的剑气凝聚在指尖，亲手刻下三个字。
停手的一瞬间，才如释重负。
短短的三个字，犹如万重山般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