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起风了
世上之人，不管是世俗江湖里的凡人武夫，还是那些张口闭口只谈长生的三教修士，都喜欢论资排辈，没一个例外的。不过这也算正常的，若是没有这些规矩，整个就乱了套了。
江州偏南，境内有三江汇流，故得名江州。江州气候较为温和，水源富足，自古便是鱼米之乡，天下粮仓，大有“一州熟，天下足”之说。
因其特性，江州出产的茶叶也是极佳，历年上贡到皇家的茶叶绝大部分产于江州，但也仅占江州茶叶总量的十之二三，因为除了当地自销之外，起码有一半是上贡到当地最有名的一座山——龙虎山。
龙虎山坐落在江州州城三百里外，是江州最高峰。其实看上去也和一座普通的山峰没什么区别，同样是烟雾缭绕，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在天师府选址落在龙虎山之后，这座山在世人眼中就变得高不可攀了。
天师府就在这龙虎山上。
从山顶到山道有一条笔直的石梯贯通，石梯百阶一层，每层都有数句道家典籍里的经文，少不得人在此研读此句，尽显道韵。
整个龙虎山数十峰依次与这条石梯相连，再通往各座气势恢宏的宝殿和楼阁。与桃花观有些破旧，朴素的阁楼相比，天师府各个楼阁可谓是富丽堂皇，气象万千，无愧它道家祖庭，世俗国教之名。
山后有一处断壁，断面光滑如镜，据说是被一剑给劈开来，不过对于这个传说，世人都是噗嗤一笑，在龙虎山上的外人都禁止佩戴刀剑，能够在众多道家真人手上执剑走上山顶都已经能引起轰动了，更遑论一剑劈开这座道家祖庭了。
一条笔直的瀑布从山顶断壁处倾泻而下，犹如九天之水。
与外界风霜雨雪枯枝落叶不同，龙虎山倒是一片万物回春的景象，山上的老树正抽新芽。
山顶人迹罕至，一般没有大事其他人是不能随意上到山顶上，除非有传诏或者提前通秉。
而此时正抽新芽的大树下，两个身穿黄紫道袍的老者正在树下对弈。这是这棋局很诡异，棋盘是凌空悬浮的，只是没有一颗棋子，俨然是一盘无子棋。
道家衣着以黄紫为贵，可见这两位老者便是天师府上辈分最高的那辈人了。
右手边的老者微微招手，身侧出现了上百颗棋子，都是白子。这些白子都很虚幻，仔细一看，才看出来是一道道气机凝聚而成。
只见老者手指轻点，一颗白子便凌空虚渡，稳稳当当的落在棋盘的右下方，看其位置，正是星位之一。
算是比较正常的开局。
对面的老者也不含糊，见自家师兄已经落子，袖袍一挥，自身气机汇聚成上百颗黑子，拿起一子，也落在棋盘上。
先手的老者看到自己师弟的落子，爽朗笑道：“世上的棋道大家，分为山上和山下，山上以‘棋圣’黄霞黄月天独占鳌头，当得起纵横十九道第一。山下当以谢家小辈谢安石为尊，而我们这些空活了百年的人却在这一道上有所不足。”
秋霜真人哑然一笑，似乎是对师兄的这个说法不太赞同，开口说道：“两人中，黄霞少年时同人打一架被人戳瞎了眼睛，反倒是因此心无旁骛，方能在棋道上如鱼得水。而谢安石，人生不过数十载，前半生蹉跎岁月，就算要下一盘大棋，在我们眼里也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不见得能胜过师兄。”
秋叶真人一边落子一边摇头，继续说道：“黄霞此举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合道纵横，天下围棋他第一无愧。至于谢安石，未必如你所说这般，一个人仅用十年时间便算尽天下算尽苍生，我布了八十年的棋局中的漏洞，被他一眼看透，若不是他资质不佳，未来的道门领袖舍他其谁，可惜了……”
秋霜真人沉默，秋叶真人的这一段话让他确实无法反驳，谢安石的一封信，确实是帮了他们大忙了。这盘棋落子中途，那个鼻孔朝天的黄霞说他们棋局必败，连同秋叶真人和他在内的众多道门真人花了十年时间都没有看出败局在哪，谢安石听了两遍就找到了，让他很难不承认这个事实。
秋叶真人目光从棋局转向山下，悠然道：“我这些年一直待在山上阁楼里，闲暇之余看些游记，极少与人对弈，棋力落下不少。”
秋叶真人虽然这么说，可是棋盘上白子强势吃掉黑子，奠定胜势。仿佛他说这话只是自嘲而已。
但与秋叶真人相处了数十年的秋霜真人却点头赞同，换作以前的秋叶真人，他早就投子认输了。他的这位师兄，棋力虽不如道法那么高深，但起码能排到前五之列。
“闲暇之余下上一盘即可，棋道终究只是微末小道，于师兄而言没有多大意义，棋力下得再好，遇到拳头比他硬的道理比他能说的人，还是会被揍得两眼泪汪汪。”
大概是被秋霜真人的这番话逗笑了，身为道门掌教的秋叶真人无奈一笑，伸手摘下一片树叶，夹在指缝中，打趣道：“你这是在笑我拳头大还不讲理？”
秋霜真人平静的反问道：“难道不是么？”
秋叶真人点头，“是啊，拳头大是为了让别人好好听我讲道理的。”
要说这天底下谁的道理最多最对，所有人都还不犹豫的选择学宫宫主，儒家掌教孔先生，但如果说天底下谁的拳头最硬，所有人也都会选择这位道门领袖。
哪有什么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毫不客气的说，秋叶真人就是当今天下武力第一人。
都说达到一定境界之后想分高下容易，分生死难，但就是这位，一出手就连斩两位一品第三境，要知道如今江湖里都没有一个活跃的三境高手，当时这事可是轰动整座江湖，奠定了秋叶真人天下第一人的名头。
那时候的他可还是第三境，谁又能知道以他的才情，现在会不会已经达到第四境了呢。
如若不是三教有祖训，不得入武榜，那么如今的武榜第一人毫无悬念的落在秋叶真人头上，无人可以撼动。
秋叶真人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只见两指微张，树叶从他手指落下，却没有下坠，反而飘向上空。秋叶真人视线从树叶上移开，落在龙虎山山道的尽头，那一袭紫袍上。
轻声说道：“起风了。”
与此同时，金陵皇宫站在天坛上的皇帝，蜀州某条官道上悠然自得的老儒生，以及刚从后山密洞出来的青衫男子，荒茫大漠身形瘦削的老和尚，皆是不约而同的望向江州龙虎山。
不只是他们，东越百花谷，梁州白玉堂，扬州等等天下大九州的所有顶级修道士，都感受到了那股刚正的气势。
那股独独属于秋叶的雷法的威严。
龙虎山后山断崖山底的一座祭坛里，数道黑影颤颤巍巍收敛自身气息，内心恐惧的同时又有着一丝雀跃。
生怕被这股威严气息的主人寻到，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可抵不住一道雷霆的洗礼。
可却又幻想着在此处被折磨了数百年，可谓是苦尽甘来，今朝能破除祭坛的封印，这方天地可就再也困不住他们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