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天下如棋
玩得有些尽兴的谢倾城伸手扫落衣裙上的雪花,拉着红袖的手往回走,看见李楚歌一个人蹲坐在门槛上,神情有些失落。
这个样子就像当年三弟谢玄躲在小巷里偷偷哭泣的样子,心里莫名的有些酸楚。
想到谢玄,谢倾城眉眼弯弯,笑意直达眼底。
随后又想到了身侧的李楚歌正难受得要死,自己如今这般表情不是对他无声的奚落?
有种落井下石的感觉。
雪中送炭可以不做,但落井下石一定不能做。
这才收起笑意。
虽然不知道李楚歌为何会变成这样,但总感觉和她自己有关系。
只见她走进酒肆里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放在李楚歌身前的木凳上。
李楚歌抬头,看见是她,神色闪避,也带着一丁点儿疏离。
不知道为何,他现在心里很排斥和谢倾城接触,只不过为什么会有这么一种心理,李楚歌也不清楚。
谢倾城柳眉倒竖,她看出了李楚歌有点不待见她,觉得自己此时应该离开他的视线比较好。但觉得人家也帮过自己大忙,不应该就这么放着他一个人在这里难过,就陪他坐在门槛上。
不曾想此举却引起了李楚歌的勃然大怒,一把推开谢倾城,对着她大吼道:“你走开,离我远点!”
茶杯碎裂,热茶洒落一地,冒出阵阵白烟。
谢倾城的身子往后一退。
一旁的红袖扶起自家姑娘,看到没有伤才放下心来,叉着腰就要对李楚歌问责,愤怒之情溢于言表,只是还没开口就被谢倾城制止住,后者摇了摇头,红袖这才作罢,还是有些气愤,重重的跺了一下脚,背对着李楚歌,轻骂了一句“不识好歹”,然后传出一些啜泣声。
谢倾城瞧着红袖这样,右手负后撑着腰,伸出左手抚了抚她的脸颊,安慰说道:“我没事的,不用紧张,倒是你,这么凶,以后谁敢娶你呀。”
红袖原本有些啜泣的声音更大了些,转过头抱住谢倾城,哭嚷着道:“红袖才不要嫁人呢,姑娘是打算不要我了吗?”
谢倾城拉着红袖来到李楚歌一旁,看见后者没有反应,才一起坐在门槛上,替红袖擦起眼角的泪花,柔声道:“我怎么可能不要红袖呢,但是你得听话,你不听话我就不要你了。”
红袖急忙说道:“红袖听话,一定乖乖听话。”
谢倾城声音依旧温柔,“那你先不哭,哭多了就会变成小哭包了,有些看不到的东西最喜欢小哭包了。”
红袖说到底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神灵禁忌之物对她还是有用,立马咧嘴笑了起来,虽然有些牵强。
李楚歌刚才推开谢倾城的时候自己也被吓到了,紧紧盯着自己的双手不相信这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情,明明先前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还是一脸的惊艳,现在为什么会这么排斥?
还没来得及细想,然后就被红袖的哭声吸引了注意力,虽说红袖的啜泣声很小,但还是被他听到了,原本就是个修士,听力自然不差,再加上有《天心诀》,哪里有听不见的道理。
李楚歌有些懊恼,但心里的倔强却还是没有让他主动低头道歉,只能默默的坐在门槛上,却还是悄悄竖起耳朵去听二女的对话。
谢倾城拉着红袖过来坐着的时候他也清楚,心中有些愧疚,但还是没有动作,任由她们坐了下来。
接下来二女的对话不用刻意也听得清清楚楚,但李楚歌却感觉到,谢倾城这话不止是说给红袖一个人听的,他也算在内。
李楚歌迷惘之际,红袖怯生生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淘气。“姑娘又用这个故事吓我,哼!”
谢倾城莞尔一笑,捏着红袖的鼻子说道:“招数不再多,管用就行。是不是啊小哭包红袖?”
红袖背过身去,把头埋在怀里,只露出两根细长的小辫,好像不想理会谢倾城的调笑。
李楚歌用余光看着主仆二人的嬉闹,觉得这二人的感情还真好,像极了自己个道观里的三个小道童。
脑海里出现三个道童稚嫩的面庞,李楚歌心里也不是那么失落了,把目光放在离木凳上的已经碎裂的茶杯上,思绪飘远。
一直都在观察李楚歌的谢倾城,见到他这个模样,推了推红袖的娇躯,与自家姑娘心意相通的丫鬟,默默站起身,蹑手蹑脚的走进酒肆里。
酒肆里把门外一切情况尽收眼底的老者咧嘴一笑,露出那仅有的几颗牙齿,看到谢倾城进来之后又收敛表情,继续做着手头上的事,口中喃喃自语道:“谢安石,还是你厉害一些……”
……
王晏章的马车刚出宫门,就被一位紫衣中年文士拦了下来。
中年文士孤身站在皇城大道上,背对着宫门,负手而立。身形有些清瘦,看着就像一个普通人,但那份气势,却是令王晏章这个当朝从一品大官都不得不正视,理应不是一般人。
一般人哪里敢在宫门拦住他王晏章。
王晏章从马车里探头看到这位中年文士,心中暗暗叫苦,但也没有办法,只得下了马车步行到中年文士身后,行了个平礼。
中年文士没有回礼,以他当朝太傅正一品加文华殿大学士的身份,确实受得起这个礼。
王晏章也不急,起身走到中年文士稍后一步的位置,轻轻开口:“谢太傅。”
当朝太傅只有一人,又是姓谢,中年文士的身份正是太傅谢安石。
谢安石这才回首看着这个同僚,有些豪迈的笑道:“王大人如今圣眷正隆啊。不出三年,国公之位便要落到你的头上了。”
王晏章眼睛微眯,谢安石的话透露的信息已经很明显了。圣上这些年已经有意升他为世袭罔替的国公,只是那帮文人没有答应,这才搁置了多年。
如今谢安石提出这么一嘴,定是八九不离十了,朝堂里,这位太傅的话语权可比执宰大人重多了。
王晏章低声应道:“那就承太傅吉言了。”
谢安石看向王晏章身后的马车,笑着说道:“王大人不打算去兵部留下一份圣旨卷宗再出金陵么?不然明日早朝杨尚书可要参你一本了。”
天宁王朝有规定,文臣出京都要去礼部留下卷宗,武将则是去到兵部。
王晏章点头,平静说道:“还是太傅大人思虑周全,王某含糊了。”
谢安石笑而不语,眼见目的已经达到,说了一声“不碍事”就慢悠悠的走向宫城,留下王晏章一人,王晏章看着谢安石走进宫城,才脸色阴沉的走进马车里,恼怒道:“去兵部。”
深谙官场的王晏章哪能不知道谢安石为何在这里等他,也知道他来找自己所为何事,原本已经做好打算了,可谢安石三言两语就把他掐得死死的,他只能咽下一肚子气。
……
谢安石走进皇宫和皇帝陛下手谈了几局之后,和元佑帝说了几句玩笑话,这对君臣的笑声传出御书房,门外的苏瑾一笑,亲自去泡了两杯江州上贡的茶,送进去给元佑帝和谢安石。
等谢安石走出御书房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暗了,从宫女手中接过灯笼,慢慢的走向宫门。元佑帝把怀里的字条递给一旁服侍着的苏瑾,苏瑾会意,把字条放进油灯里烧掉。
元佑帝则是一个人提着灯笼走在皇城中,最后在一处白玉石阶上坐了下来,灯笼挂在一旁的石栏上,目光看向前方那座大殿,低声道:“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都能做出这么多肮脏的事情来,那离朕千里之外的地方呢,你们又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随后又是无奈一笑,若不是有谢安石的提点,他自己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呢,“学宫越来越对这座城失望了,那他们会选择哪一座城呢,烟霞?洛阳?还是燕京……”抬头看向天上,咬牙低喝,“你们不过是一群苟延残喘的死狗罢了,别人奈何不了你们,不代表朕办不到!”
说到最后,这位在位三十多年的皇帝陛下竟是狂笑起来,双目猩红,面有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