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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桃花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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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宁元佑二十四年。

    西南荆州,北靠蜀州,东接江州。宓水滂州,土地肥沃,景色宜人。所以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春秋乱战最后一国西楚靠着这荆蜀两州之地,对峙天宁数载。在十数年前才被攻破,以至于现在春至扑面而来的春风都带有一股战争遗留下来的浅淡的血腥气,江岸随处可见的还有不少断刀残剑。

    宓水流经过的一座山,名为天清山。

    三四月早晨的天清山,薄雾笼罩,空气中带有一丝丝的寒意。葱葱郁郁的树叶,掩盖了上山的路径,自然也掩盖住了山上的道观。

    天清山上有一座道观,名为桃花观。奇怪的是,这座桃花观,游遍各峰,都寻不到一株桃树,却有满山的杏树。这座道观的存在时间,还要在天宁王朝之前,且山上的签很准,特别是姻缘签和求子签。据传言,只要是三步一叩诚心上的桃花观,写在红纸挂在千年杏树上的心愿便会实现。有此传言之后,桃花观的香火经年不断,荆州当地常有举家上山祈福的香客。所以桃花观在荆州当地的名望很高,当地人提到桃花观的道长,不得不称赞一句大真人。

    天清山山脚下,一名白袍中年男子略微抬头,深邃的目光好似穿过了这片茂密的树林,看到了那山顶上的道观。

    有些感慨。

    十多年了啊。

    古昔风流俱往矣。

    ……

    桃花观。

    一名身着黑色道袍的老者站在山崖边,道袍猎猎作响,身形瘦弱却异常挺拔,颇有一番仙风道骨。

    老者看着崖岸的流水,挽了挽手中的拂尘,掐指一算,惺忪的双眼闪过一丝精光,喃喃自语:“大梦独先觉,平生我自知。十五年弹指而过……也罢,那就随他去吧。”

    随后身影消失在原地。

    不知所踪。

    前院中。

    一名年约十二的小道童拿着扫帚在扫着地,口中低语不断。

    “小师叔又睡懒觉了,观主师伯前些天罚抄的经书还没抄完呢。”

    一想到经堂里的经书,小道童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不明白观主罚小师叔抄那么多经书的用意在哪里。小师叔尚未抄完上一部,又会因为别的事儿被罚抄写下一部。

    “今日还是再替小师叔多抄几页吧……”

    喃喃自语的小道童没有注意到身后站着人,自顾自的在那一边扫地一边自语。

    老道士的听觉何等敏锐,自然一句不落的把话全听了进去,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知了……”

    带有一丝浊气的声音打断了小道童知了的轻声自语。

    知了听到这个声音,脸色微变,自小生活在这个道观里,他自然清楚这是谁的声音。

    知了小道童转身,看到老者的瞬间面如死灰,硬着头皮小跑到老道士面前,行礼问好,“师伯。”

    “在那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呢?”

    知了深知他的这位师伯的道行是何等的高深,方才自己低声自语的话肯定被他听到了,此次再问也不过是随口而问,并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

    小道童知了一脸笑意,并不开口。

    老道士本身也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故而接着问,“你小师叔呢,今天师伯一路从断崖走来,都没看到他的人影?”

    知了小道童一脸苦涩,想起刚才去到小师叔房间所看到的情形,以及小师叔对自己的“叮嘱”,抬头看了眼面前面带微笑的老道士,小师叔对不住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

    “小师叔尚未起床,”说到这道童忽然想起经堂里那堆积如山的经书,念着小师叔平日里对他的好,有好吃的都念着他,赶忙说道:“小师叔昨夜诵经到了三更,刚才还叮嘱我前来大殿给师伯请安呢。”

    说完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老道士没出声。

    小道童心里一片忐忑。

    观里的道士和山下的香客都知道这位桃花观的观主素来和蔼,对山上的所有人和拜山的香客都是满目慈祥。

    此时不发一言与平日里大相径庭,让知了难免有些紧张。

    道号为太微的观主缓闭双眸,轻挥手中拂尘,道袍无风自动,袖口沙沙作响。

    约有半刻,太微道长睁开双目,转身看了一眼大殿,这才开口,故意发怒:

    “行了,明明就是昨晚半夜跑下山今早才回来,还说什么诵经。知了,让你小师叔再睡一个时辰,就去把他叫醒,带到这大殿中来,就说有故人来访。”

    说完便朝大殿走去。

    面容上虽是怒意,可说出来的话语却还是饱含着深深的溺爱。

    名为知了的小道童听完有些发愣,似乎是在疑惑观主今天没有罚抄经书,下一秒又有些高兴自己不用帮小师叔抄经书了,喜笑颜开,转身往后山某座宅院跑去。

    “还让小师叔多睡一个时辰,观主师伯看来并没有多生气嘛。”

    ……

    后山某房间之中,一名年约十五的少年躺在床上,睡姿不是很优雅。睡得并不安稳,床上的被子已经被踢到床尾。

    咔的一声,房门打开,露出了知了青涩且带微笑的面容。

    知了看了还在床上躺着的小师叔,略微皱眉,走到床边把被子给小师叔盖好。随后搬着竹凳出门,在门外坐着,心里头算着时间。

    房间里的少年翻了一个身,缓缓的睁开了双眼,露出明亮的双眸。

    少年似乎有些迷茫,似乎是在想着“这里是哪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之类的问题。摇了摇头,清醒了许多,看到身上盖着被子,微微一笑,朝门口喊道:“知了。”

    门外响起沙沙的声音,不久房门再次打开,知了怀抱着小竹凳走了进来,小跑到少年面前,笑道:“小师叔,您醒啦。我去给你打水洗把脸。”

    随后放下竹凳就端着盆子出了门。

    少年看着知了的背影,咧嘴笑道:“这傻小子。”

    不多时,知了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少年洗了一把脸,一边擦脸一边问道:“师兄来过没有?”

    整个桃花观里能被少年叫上师兄的只有六位,都是桃花观里辈分最高的“太”字辈。

    哪怕少年没有说着道号,知了也知道小师叔说的是大师伯,也就是桃花观观主太微真人。

    知了笑道:“师伯没来。”

    少年心中一喜,正要出声,就被知了泼了一盆冷水:“不过我刚才在大殿前遇到师伯了。师伯知道你今早才回的山。”

    少年脸色一僵。

    他以为今早偷偷摸摸的回山,趁大师兄未醒的时候回到院子里就能当做无事发生了。没曾想大师兄居然知道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古人诚不欺他。

    知了“嘻嘻”一笑,故作委屈道:“师伯让小师叔睡醒之后去经堂把之前被罚的经书抄完,再抄十遍《南华真经》,并且不让我帮小师叔抄书了。”

    听到此话,少年身体倒向身后的床,一脸生无可恋。

    见此,知了捂住嘴偷笑。

    少年听到笑声,似乎明白了什么,直起身来敲了敲知了的脑袋,“好你个知了,居然敢骗我!”

    知了喊痛一声,捂着头道:“观主师伯没有禁足,也没有说要抄写经书。”

    少年闻言,喜上眉梢。伸手拍了拍知了的肩膀,揉了揉他的头,“都知道帮师叔说好话了,不枉师叔我从小那么疼你,和你同甘共苦,陪你受罚陪你抄写经书。”

    小道童一愣,明明是你自己被罚抄经书,让我帮你抄一些,怎么就变成你陪我罚抄经书了?

    正要开口,就被身边的少年打断了,声音带着一点点急促:“你赶紧去换一身衣服,师叔带你下山吃好吃的,带你看很多形形色色的小娘子。”

    知了连忙摆手,以示拒绝。

    少年一愣,平时说到吃的这小子可是两眼放光,今天怎么义正辞严的拒绝了?要知道每次下山带着他的时候,这小道童待在摊子前腿都要迈不开了。

    知了又想起观主师伯的话,才开口道:“小师叔,师伯让你赶紧到大殿一趟,说是有故人来访。”

    少年眉头一皱,故人?

    自己从小就长在这道观之中,虽说常跑下山去玩儿,却也没有认识到什么人啊,哪来的故人?

    心头带着疑惑别了知了,向着大殿所在的莲花峰的方向走去。

    ……

    真武大殿之中。

    一身白袍的中年男子向上首的太微道长拱手行礼。这才环顾大殿,看到有些破旧的铜像和桌椅,眼神黯淡,从前的道观可还没现在那么落魄。

    太微道长也不急着说话,静静的坐着,目光看向身旁正在烧水的壶子。

    大约半刻,中年男子把四周都看得差不多之后,这才开口,声音清朗。

    “道观这些年光景并不算太好,远不如当年,青莲惭愧。”

    太微道长摆手,长叹一声,“这和你无关,时也命也,怪不得谁。”

    “当初祖师做决定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桃花观会变成这般境地。修身先修心,这也没什么不好的。祖师既然决定了,我们做后辈的就已经预知这一天,再说了,就算没有这件事,难道道观就不会落魄了吗,没有怨谁的道理。”

    太微道长淡然一笑,转身看向身后的巨大铜像。

    铜像却不是道家的道祖,而是几百年前从道家分离出来的某一祖师。

    当初道家分裂,有人认为应该主动入世,顺应大势,取得正统地位;另一部分人则认为继续避世,清静无为。理念不合而分裂,形成了现在的两大道门道统。

    入世的道门积极参与世间大事,协助天宁王朝一统世间,这一脉的道门掌教被封为国师,世袭罔替,香火旺盛,门徒万千。

    避世的道门则隐世山林,闲云野鹤,为香客解签,祈福。虽不如入世道门香火旺盛,人声鼎沸,却也过得下去。

    桃花观正是这隐世一脉。

    嗒。

    大殿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响音。

    殿内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了那个身着素衣的少年。

    虽在道观,却不是道士打扮。

    太微道长目光含笑。

    而中年男子的目光则充满了炙热和欣喜。

    “楚歌,快进来。”

    少年李楚歌听到也不含糊,迈步跨过门槛走进了大殿。

    先向太微道长行礼,喊了一声师兄,再用余光看向一旁的中年男子,脑海中快速搜索,想要知道此人的身份。

    并未见过。

    得出结论的李楚歌有些迷茫的看向了太微道长,略微挑眉。

    太微道长看了一眼目光全在李楚歌身上的中年男子,轻咳了一声,这才开口介绍:“楚歌,这位,是你的长辈,你的名字便是由他为你取的。”

    李楚歌闻言有些不可置信。

    从他记事起便已经在这道观里了,山上关于他的传闻都能出书了。

    说他是太微道长从外捡来的孤儿,自小失去双亲,家世凄惨。所以他都已经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被太微道长在外抱回的孤儿了,而今天太微道长却说有人曾给他取过名,多少令他有点惊愕。

    中年男子定定的看着李楚歌,面若冠玉,剑眉星目,身上的气质与记忆中的故人如出一辙。

    中年男子回过神来,走到李楚歌面前,抬手揉了揉李楚歌的头,笑道:“一别经年,楚歌都这么高了啊。”

    在中年男子抬手的瞬间,李楚歌就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本来想避开,但潜意识里又觉得眼前人很熟悉,不应该躲闪。

    只是在心里有些不平,为什么又要揉着我的头?山上的师兄们喜欢揉也就算了,可这外来的?

    从头上感受到的温暖让李楚歌觉得安心,那种感觉,就像是离乡多年的游子归家,又像是历经寒冬腊月后初春的第一缕阳光,暖到了心窝子里。

    李楚歌此时有点贪恋这种暖。

    相对于观主师兄对他的暖,观主师兄素来和蔼,可多年来担任观主形成了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桃花观里所有道士对他都存着敬畏,可唯独他李楚歌感觉不到,他看到的师兄,永远都是那个笑着揉着他的头,说着楚歌又长高了之类的话。

    就算是因为他犯错禁足抄写经书,语气也不曾严厉。知道他让知了替他抄写,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在乎他是否认真抄写,是否认识错误,平安喜乐足矣。

    这是一种关怀。

    而现在的这种暖不同,现在的这种暖,是一种欣慰。

    是故友重逢的喜悦,是‘吾家有子终成长’的欣慰。

    李楚歌闭目,沉浸其中。

    ……

    “行了,楚歌就还给你了,当年答应你们的我也办到了。从此以后我也该去办我的事儿了。”

    太微道长的话语惊醒了李楚歌,后者随即抬头看向中年男子,又转头看向了方才出声的太微道长,眉头微挑。

    答应了什么事?又要办什么事儿?

    知道李楚歌心中所想,太微道长却不打算和他解释,只是上前一步,走到李楚歌面前,抬手指着中年男子,轻声道:“这位是李青莲,你名字的楚歌就是他所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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