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醴酒
一行人沿着大道行至营地深处,走向到一处富丽堂皇的营帐。那营帐高约三丈,宽约五、六丈。宽大的门帘处站着两名女侍,两人远远的就向走在前头的精卫和宓双双行礼,然后把门帘拉开等待众人到来。
他们进入营帐后,发现帐内所设榻案与席坐与他们人数刚好相符。众人又不禁心中佩服起宓双双来。这种面面俱到的做派,不仅让被照顾之人感受到尊重与诚意,还彰显出排布之人的才德兼备。
营中女侍们按照太昊国习俗,将众人引入席坐中。精卫和双双坐在东位,其余众人皆按其氏族、官职、年龄等被女侍引入席坐,简直是让人挑不着一丁点儿错处。
他们坐下以后,宓双双朝她身旁的一名女侍点点头,那名女侍又朝门口的女侍挥挥手。门口的女侍领会后向门外的一群人影揖礼。
只见为首的一名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男子领着一群男醢官托着食盘灌门而入。醢官们皆身着墨绿色深衣、仪表庄洁。他们目不斜视地走进营厅,整齐地向精卫与宓双双行礼后,各自分散来到众人食案旁。
为首的男子来到宓双双身旁,见到她左手旁的客座上的杜少康微微一顿,复而向他揖礼道:“少康客卿,许久不见,别来无恙罢?”
少康起身颔首揖礼道:“在下一切安好,多谢子雅客卿。子雅客卿别来无恙否?”
子雅颔首道:“在下一切安康,多谢少康客卿问候。”
两人相互又一礼,待杜少康坐回席中,子雅与身后两人来到宓双双身旁,吩咐两人为她布上餐前食盘。
众醢官们两两配合着陆续给宾客布置餐前的水、干果盘和酸咸小食。
随着醢官们的布食,子雅向坐席中客介绍道:“禀卿食客,首上夏赏食前八果罍与乐仙干果子。”
宾客身旁的醢官们又小声地道出盘中果物:“香圆、枨子、鹅梨、榠樝……白果、松仁、香莲、枣圈、林檎乾……”
子雅:“砌香咸酸与垂手六盘。”
醢官随布随道:“椒梅、水红姜、紫苏柰香、香药藤花、砌香莺桃……拣蜂儿、番蒲萄、巴榄子、榆柑子。”
待醢官们禀毕退去,宓双双向众人颔首道:“出门在外,餐前七彩所备不周,在下深感惭愧,还望各位海涵。”
这还叫所备不周?
众人看着桌案上精致的餐前小食,心中诧然。
这才只是餐前小食而已,便这么多花样,还有专门的醢官礼伺,她们本已是受宠若惊。
再一听宓双双还自愧不周,她们不敢想象如果是周全的宴席那会是什么场面?
她们平时饮食哪有这么讲究过?最讲究的场面除了参加神农王朝祭祀的散胙,就是自己族宗祭祀的福胙。而这些膳宴的餐前小食最多也就是七、八样,跟她们眼前这十几二十样的一比,才真的是‘所备不周’了。她们心中直叹,果然远古大族就是远古大族,一切都是底蕴啊!
宓双双又道:“现下正逢炎暑,大家刚才在午阳下受累,不宜立刻大食。先吃些小食消暑开胃、有助于等会儿正食消化。”她向众人扶手,“诸位请启,不必多礼。”
众人拿起案上梜箸,夾而食子。
这些酸甜咸淡正宜的小食,确实让他们刚才所受的暑气消去了些,让他们胃口大开,纷纷情不自禁地微笑点头。
宓双双对子雅道:“上些醴饮来。”
子雅点点头,对门口的女侍打了个扣指手势。
门口的女侍退出了门帘外,片刻后又领着醢官们进来。这次醢官们手中食盘托着琉璃壶与杯盏进来,两两来到众人案旁。
两人其中一人给众人各上了一盏精美的琉璃盏。另一人拿着琉璃壶往盏中倾倒醴饮。
型如荷叶,通体翠绿、纹理细致、晶莹剔透的琉璃盏中倒入淡淡绯红的醴液,说不出的雅致让人忍不住要拿起品着。
宓双双首先举起琉璃盏,对众人道:“今日感谢各位入席,有幸款待于各位是宓女之幸也,望友客们今日食尽欢畅、怀乐而归。”
众人举起手中的琉璃盏,将醴液一饮而尽。
酒香醇厚又酸甜可口,两个矛盾的味感此刻在口舌中回荡相融,而醴液中的一丝荷莲清香让人惊艳,使饮醴之人一杯刚下又想立刻再品一杯。
老五奇道:“这醴液……怎与少康哥的所酿的山梨酒味道一样!但酒中多出了一道荷花的清香之味,清润解夏,甚是妙哉!”
宓双双莞尔:“这正是少康……客卿所造酿的山梨酒酿。山梨酸甘微温、健脾和胃,正是消夏佳选。这其中的荷香是我命人采摘带茎的大荷叶,用针簪在荷叶和茎的地方戳一个小口,将大荷叶的叶缘收束,制成一个荷叶酒囊。往荷叶酒囊中注入山梨酒后,将上方叶缘扎紧,山梨酒从荷叶茎口沥出,便沾染了荷叶的清香。”
众人了然,纷纷点头赞赏,又添上了一杯。
老五赞誉道:“庖牺氏少巫果然不负盛名,奇思妙想让人称绝。”
宓双双看向杜少康道:“这我真不敢当了。这夏酒佳酿是贵族少觋杜少康客卿的杰作,我可不敢居功。”
老五看向杜少康嬉笑道:“竟然有这等妙事,这法子少康哥怎不曾与我等试饮?”
杜少康听言抬眼对上了宓双双的目光。
他看着她清泉般眼眸,突然想起那时他们两人游舟于一池盛莲绽放的夏水中。
他荡着双桨,也是这样望着正趴在船边把手没入沁凉的池水中的她。
他突然灵机一动,欲给她摘下一处大荷叶给她作酒杯。
他探身伸手却不慎落入水中,满身狼狈。她把他从水中拉起,笑话他是大傻子。
他们二人以荷叶当杯,看着酒水在荷叶中滚来滚去,她笑得格外开心。
那张让满池莲花都黯然失色的笑颜和此刻他眼前丽人莞尔的笑颜重叠起来。
那时他们也才十六、七岁。
她喝了酒后桃颊红晕,问他喜不喜欢她。
她那双清泉般的眼眸就像现在一样看着他,她突然凑近他的脸庞,在他的薄唇上蜻蜓点水的一吻。
他正要回答,他喜欢她,他这辈子只喜欢她。
但还没等他回答,她便醉倒在他的怀中。
从那以后,他日日都钻研酿制各种酒浆醴液。为的只是酿出一种醴能让他逃离这个夜夜纠缠与她的梦魇。
他只是想酿出一酒让他忘记那段日子的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