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

    这几天一直都在忙着母亲的后事，也一直在走各种法律程序，想着要让韩平付出代价。这些事让韩念征觉得自己了解的还是很少，面对社会的毒打，自己还有一种清澈的愚蠢。不过，也还是有些立竿见影的成长的。换作原来，他根本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也多亏了有小荷阿姨的帮衬。他心里想，改日自己要亲自上门感谢她。

    很久没有照镜子了。韩念征认认真真的洗了洗脸，这几天都是随便用水向脸上撩几下就赶忙安排其他事去了。镜子里的自己，轻轻的胡茬也长了出来，平添颓废之感。韩念征拿起剃须刀，又放了下来。他翻找韩平落在家里的手动剃须刀，在脸四周轻轻揉搓出泡沫，小心翼翼的刮着。

    自从自己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后，连剃胡子这种事，韩平都没教过他。也因此，韩念征从来没有用过手动剃须刀。尽管十分小心，但他还是在脸上留下几道细微的小口。

    虽然王灵家有权有势，还想着能让韩平躲过一劫，可听说韩平拒绝了，还说什么要举报他们。大家都说韩平的脑袋因为过失杀人受刺激了，可韩念征听了心里五味杂陈。韩平最终主动认罪自首，也为两边都省去了许多麻烦。

    看着自己脸上的伤口，韩念征有些出神。自己怎么能不爱爸爸呢。他记得那些画面，爸爸陪他玩幼稚的电子游戏，给他买玩具车玩具枪，和他一起枕头大战打水仗，还有一家三口一起去游乐场，在夏天的夜里坐在门口吃烧烤，一起去游泳漂流。可是那个最后，让韩念征恨之入骨的也是他，在喝醉后破口大骂、对自己和妈妈动手的也是他，让妈妈丧命的也是他。

    韩念征想不起来他是什么时候变了的。他也怀疑过，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听话，因为自己没有做好而让父亲勃然大怒。可是，自己和妈妈都是没有错的。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惧怕父亲喝醉后回家，庞大的身躯把走廊的扶手撞的叮咣响的声音，他惧怕父亲沉重的脚步和哀声叹气。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克服了这种惧怕，在韩平实施暴戾行为的时候站在母亲面前，不再一味的等着挨打。他的力量已经能够保护母亲，可这一次，他就像那次没保护好李随子一样，没有保护好母亲。“为什么当时我不在场？”韩念征又开始内疚自责起来。他知道这件事不怨自己，可是他总是会想，如果自己当时在场，结局一定会不一样。

    韩平已经进了看守所。韩念征还是决定去看看他。还没想好和他聊什么，但总是要见见，心里才踏实。

    韩念征办了接见卡，隔着玻璃，看见了他。他从来没见过韩平那个样子，就像是，第一次穿上新衣服、不敢照镜子的孩子。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空气在阴暗的房间里沉寂的凝固。韩念征看了看表，嘴唇翕动了几下：“你还好吗？”

    “好，好。”韩平抬头快速的看了韩念征一眼，又把头低下。

    “嗯，那就好。”韩念征有点后悔，自己来的时候两手空空。也不知道王灵家还会不会管韩平，他的衣物够不够。

    “你有什么需要的，就和我说。”

    “念征，你，你恨爸爸吗？”听韩念征这么说，韩平把手掌贴在玻璃上，想隔着玻璃抚摸韩念征的脸。他不是原来那个抱着自己大腿，求自己抽出时间陪他玩的孩子了。一转眼，他都长成了如此意气风发的少年，眼睛里的沉静坚韧是自己未曾见过的。

    “恨。”韩念征下意识的回答。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我才知道，家长坐牢也会影响孩子未来的。我，唉，是我太冲动了，我…我做了那么多错事。”韩平自顾自的说着，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

    “你别说了。”韩念征不想继续听下去。他固执的觉得，是因为王灵一家放弃了韩平，他才会想起自己和妈妈的好。

    韩念征起身，“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韩平看了看挂在外面的钟，离探视结束还有十几分钟。“你能再陪爸爸一会儿吗？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韩平小声地请求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小时候的韩念征。

    是啊，下次看韩平，也不知道应该是什么时候了。但他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他心里还是惧怕，惧怕再聊下去，自己的内心又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怕自己心软，又怕自己不心软。他怕自己回头，看见的是那个头发苍白、失落等待的韩平，更怕看见那个理所当然、不知悔改的他。

    从看守所出来，韩念征觉得天空前所未有的蓝。但是他的心痛到难以言表。他觉得自己被世界遗弃了，即使他表面上还是那样乐观向上的生活，可是每当自己孤身一人的时候，他就有轻生的念头出现。

    他去那家烧烤店，点了一碗炒面。以前，爸爸妈妈薪资不多，一家三口总是只点两碗。妈妈总是把自己那碗里的香肠和肉夹到自己碗里，自己总是能全部吃掉。待自己吃完，爸爸和妈妈才会一起吃完另一份坨掉的面。那时候自己不懂，有时候进门，还会直接大声的叫服务员上两碗炒面，炫耀自己家人吃得少。每每这时候，大家都朝自己善意的笑。

    他有些后悔，后悔自己走进这家店。他的眼泪都滴进了面里，于是一口也吃不进去。留下一份几乎未动的面，他沿着暗红色地砖铺起的凹凸不平的小路继续走。他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傻事，想起妈妈总是很羡慕一家人出门放风筝。那时候爸爸总是酗酒，自己整日窝在家看漫画书，于是朝妈妈不耐烦的喊，说她异想天开，不切实际。那以后，妈妈再也没提过这个想法。

    后来，自己懂得体贴了，也经常不在家住。今天去这个兄弟家借宿，明天去网吧包宿。妈妈也默许了自己这种行为。或许她也知道，自己是为了躲避韩平突然造访的烦心，也或许会误解，自己是为了躲避她的唠叨。

    那天，带李随子回家，妈妈开心的很呢。不知道她是开心有人管自己了，还是开心有人爱自己了，还是开心自己也懂得照顾人了。

    从恍惚的记忆中醒来，韩念征才发现，留下来的回忆并不都是美好的，此刻的自己就一直在歉疚。那时候的生活并不是很完美的，却也是幸福的，只不过自己醒悟的太晚。他觉得过去的自己不可理喻，即使他做的已经不错。

    不远处的一家酒店，今天终于开业。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比人们脸上阿谀奉承的笑容喜庆。韩念征知道，下一步就是放满天空的烟花。

    对啊，李随子最喜欢烟花。自己已经很多天没见到随子了，这几天，也一直没回她消息。

    “一定要在放烟花前见到李随子。”这样想着，韩念征跑起来的脚步也轻盈起来。对，一定要在烟花满天的时候见到她，见到我爱的人，见到如今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