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除夕夜
咚咚咚!
傍晚,村子里几户人家陆续的亮起了灯火,白皑皑的雪地上,满是被炮仗爆炸后蹦飞的碎皮纸屑,颜色赤红染了一大片。
四九天大雪纷飞,一盏大红灯笼显得格外的亮,照得院子里都红彤彤的。
今天是大年三十,奔波在外的人们都回到了家里,享受着为数不多的几天清闲日子,让这座山脚下的小村子,比平时多了几分热闹。
“谁啊?”
听见有人敲门,一个五十来岁的老汉从院子里小跑了出来,那身灰色旧棉袄看得出已经有些年头了,跑的这几步好似体格还硬朗,可头上已经有几处斑白。
“舅舅,是我”
……
“是平安啊,还没到点拜年呢,有什么事吗?”
老汉忙打开房门,看见自己的亲外甥,正顶着鹅毛大雪站在外面,瘦弱的身子骨冻得有些发抖,不住的打着寒颤。
“舅,我……”
李平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老汉也是于心不忍,摇了摇头…接着又重重的一声长叹。
“哎…别说了孩子……”
转身往屋里走去,不大一会又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一根细麻绳,下面是用纸包好的两包东西。
“给你装了几个白面馍馍,还有半只烧鸡,大过年的带回去吃点,你爹最近怎么样了?”
“躺在床上半个多月了,看样子是要瘫了……”
李平安是由他爹李茂一手带大的,母亲在刚生完李平安之后,就得了一场大病,不久便撒手人寰,因为这件事娘家人也一直对李茂记恨了好长时间。
本来靠着在外面给人打家具的木匠手艺,村里也有不少人给李茂介绍,劝他再续一房媳妇,可为了当时还小的李平安,硬是都给推了。
前段时间李茂从城里回来,准备头过年修整下家里的老房子,不料两脚一滑,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这一摔,两条腿竟都废了,直接瘫在了床上。
为了给父亲治病,李平安四处寻医问药,仅仅过了半个来月,家里所剩不多的积蓄就都被花光了,还欠了外面不少饥荒。
“别担心孩子,过段时间再看一看,我听说城里有个……”
刚想安慰李平安几句,话还没说完,身后屋子里走出来一位体态臃肿的中年妇人,声音极大的边走边骂。
“刘广富!你在外面干什么呢?刚才在屋里偷偷摸摸拿了什么?”
“啊!没…没什么!平安来了,我给拿点吃的……”
“又是你们老刘家的那帮穷亲戚!一天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不是靠我娘家接济,前年大旱,你们一家子早就饿死了!”
老汉眉头一紧,心里虽有一丝不悦,可也不敢多说什么,这种穷乡僻壤的小村子里惧内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况且女人说的也全属事实。
不知道是天冷冻得还是害臊,李平安脸上通红通红的,见到妇人也在旁喊了一句。
“舅妈…”
……
“别叫我舅妈!我可受不起,大过年也不说几句好听的,就知道来吃拿蹭要,真应验那句老话了,外甥是狗吃完就走”
话说的越来越难听,把李平安说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李茂瘫在床上的这段日子里,李平安没少来求人办事吃闭门羹,也早习惯了到哪里都要看人家的脸色。
“差不多行了田秀!大过年的谁家没有个大事小情”
“诶呦喂,你说得倒轻巧,辛苦一年到头才能吃上几回肉?好人都让你去做了”
……
“舅!舅妈!…别吵了,我先回去了,过年好舅妈,明天我再来给您拜年”
两人愈吵愈烈,见好好地一家人被自己惹的触了霉头,李平安就准备离开,刚往要后退,一声叫嚷却打断了几人。
“妈!饺子好没好呢,我都快要饿死了”
是李平安表弟的声音,两人年纪相仿,但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一个是衣来伸手饿了喊一声爹妈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一个连娘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还要照顾瘫痪在床的父亲,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田秀在听到儿子的叫喊后,便没继续搭理门口的两人,匆匆回屋去了。
“平安,来…把东西拿着,你舅妈虽然说话难听但人真的不坏,你别放在心上……”
“谢…谢谢…舅舅”
“傻孩子,都是一家人还谢什么,快回去吧”
李平安把手缩在了袖筒里面,已经有些被冻僵了,那妇人痛斥一番后,本来不想再拿这些东西了,可想到李茂,还是木讷的去接了过来。
“快点回来添把柴火,要不然你就和那小子去他家过年,别回来了!”
屋里又是那妇人愤恨的臭骂声,老汉无奈的拍了拍李平安的肩膀,关上房门也赶紧回屋去了。
望着门中间红底黑体那张大大的福字,除夕夜各家都热热闹闹的在过年,自己竟然连一副对联都买不起,还要低三下四的求着亲戚帮衬,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回去的路上,雪下的很大,脚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间漆黑的小土房,除了天上那轮月亮,周围没有一丝光亮。
“谁啊,是平安回来了嘛…”
“是我,爹!”
从桌子上找到了那烧得只剩下半截的蜡烛,房间里渐渐的亮了起来,也不知道床上的李茂在黑暗中呆了多久。
“爹,我去舅舅那拿了些吃的,又在铁匠铺赊了点工钱给你买了半壶烧酒,今天年三十咱俩也过个年……”
手里一边烤着馍馍,一边笑着和李茂说着今天的好消息,看似心情很好,却见不到一个十七八岁少年该有的模样。
脸上被柴火熏得有几处乌黑,那还有些稚的气脸上,多了一丝本不属于他的成熟。
“是我拖累你了平安…”
“爹!大过年的乱说什么?来吃饭了…”
见李茂要哭。李平安赶紧制止,哪有大过年让自己亲爹掉眼泪的道理,从灶房里端出热好的馍馍和烧鸡,给李茂倒了一杯烧酒,想了想又给自己倒了半杯。
看着床上日渐消瘦的李茂,心里有些不落忍,这李茂本来并不这样,只因这件事才短短半月,就已经不成样子了,眼窝往里陷的都有些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