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成为正义的搅屎棍
“叮——”
电梯门打开，露娜走进去。
她身后，同手同脚，动作僵硬的钢铁护士跟着嚓嚓走进老旧的轿厢中。
电梯门缓缓关上，露出门上喷涂的鲜红大字：
staff only（员工专用）
露娜疑惑地看了眼这个四肢仿佛是新装的钢铁护士。
钢铁护士也回看她一眼，轻声说：“是我。”
露娜惊讶地捂住嘴，从嗓子眼里压抑住惊叫：“天哪！大嫂！你——”
“嘘。”容逸拍拍她肩膀安抚：“就当不认识我。”
“叮——”
电梯楼层显示“6”，门缓缓打开。
容逸跟在露娜身后走出电梯，走入门楣上标示着“npc休息室”的宽敞大厅。
在露娜走进来时，大厅原本回荡着的嘈杂交谈声陡然一静。
护士们扎堆成三三两两的小团伙，隐晦的视线跟着露娜和容逸一路走进来。
走近了，容逸能听见她们刻意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偶尔也有几个小幅度地指着容逸，露出不解和嫌恶。
护士们或者有着如出一辙的钢铁外皮，或者有着如出一辙的秀丽面容，也说着如出一辙的话语：
“天哪，她怎么和她坐一趟电梯？”
“就是，不怕被说闲话啊。”
“我之前不小心和她坐了同一趟电梯，倒霉了两天！”
“反正我是时刻和她保持不小于十米的安全距离的。”
这时，容逸感受到一阵轻微震动。
她下意识地打开悬浮屏，黄色的npc悬浮屏取代荧蓝的玩家界面出现在她面前。
小男友技术很是挺过硬的，这套npc壳子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发出震动提示的是通讯图标，容逸点开，发现之前加的好友，包括小男友全都不见了，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大串是如钉-钉一般部门分明的公司组织架构。
她的名字显示为一串代码，后面括号里写着：护理二部。
而一直在震动的，正是写着“护理二部”的群：
id443829：全体她来了
id789372：她在往沙发走，姐妹们注意避让！
id748392：居然有个我们部门的和她坐一趟电梯了！谁呀？
露娜正往墙脚的沙发走去，沿途的npc如摩西分海一般纷纷让开，如躲洪水猛兽。
她麻布脑袋上的粗线笑脸永恒地快乐着，丝毫看不出她对这种明目张胆的排挤是什么态度。
容逸翻了翻列表。钢铁护士们不但长得一模一样，用于身份识别的id也都是整整齐齐的六位数。她的id748993夹在几十个眼花缭乱的六位数中，十分隐蔽。
于是她在群里发言了。
id748993：真是晦气，你们走那么快，也不等等我，只能和她一起了。
id748392：姐妹你真的……今晚跨火盆吧。
id748993：哭哭。
id748392：摸摸。
容逸抬头，和一旁三个正凑在一起用悬浮屏聊天的护士互相点头致意。
她顺势走过去，学着她们的样子倚靠在长桌边，悠闲抱臂。
一个护士小声抱怨：“这一轮的玩家明明有几个新人的，怎么还那么强杀不死。”
另一个应和：“就是，我kpi再不完成，这个月积分又要被扣。”
容逸：……？npc还有kpi？
她又仔细看了一遍自己的悬浮屏界面，果然在繁杂的组织架构上方，有一个写着“本月kpi”的小图标，后面跟着几个数字：0/5
5？5个什么？
那个护士说“玩家这么强杀不死”，难道kpi是杀死玩家的数量？
“下一关咱们配合一下，多搞死几个呀。”
“就是就是，只能指着四楼了。你可不能全占着，得分我几个。”
果然！容逸想，现任院长竟然将杀死玩家的数量作为npc的业绩考核标准！那这个副本的死亡率能小的了吗？
“啪啪啪！”一位普通护士拍拍手，示意大家靠过来。
容逸随着其他护士向她靠去。npc流中还有些稻草人和病人。
当然露娜并不在其中。她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沙发上，咧着巨大的粗线笑脸望向他们。
“你们今天怎么搞的？！”护士大声吼道：“三层！无人身亡！所有人都顺利上楼了？！”
npc中爆发出一阵嘈杂交谈，有人喊：“他们都是拿着根稻草就过关的！这是放水！”
立刻有人附和：“是啊！是谁放水很明显了！”
“她一直都是死硬的玩家派！”
“明明是npc却站在玩家那边，害的我们都完不成任务！”
“为什么总是不知悔改呢？”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指的是谁。现场人声鼎沸，变成了露娜的-批-斗-大会。
这样的情况，也许每天都会出现不止一次，容逸想。
而人群之外的露娜，依旧顶着一成不变的粗线笑容，安静地坐着。
“嗝。”容逸听到旁边骂的正欢的护士打了个饱嗝，低声和同伴说：“今天吃了不少武器，有点撑了。”
“我这么努力，要不是这个老女人捣乱，肯定能完成一波kpi的！可恶，我都好多个月没有领到足月工资了！”
她的同伴叹气：“我也是啊！”
容逸忽然明白过来。
这些群情激奋的npc，愤怒地根源并不是露娜，而是过于苛刻的考核制度。
但是现任院长十分精明地为他们找到一个“公敌”，一个处于尴尬岗位上，失去了一切靠山和支持的老npc。
当员工无法完成kpi的时候，他们自然把罪责推到直接阻碍他们完成kpi的露娜身上。他们在她身上发-泄仇恨，释放情绪——
外面世界来的迪克兰院长果然见多识广，就这样把矛盾巧妙地转移了出去。
无人在意，明明指定kpi制度的是他，而员工没有完成绩效被扣的积分，大概率也是落在了他手里。
容逸想，他对露娜的职场霸凌并不完全是因为新官上任三把火，还将她当做了为自己牟利的工具。
高手！
在这位高手的有意引导下，npc内部一致对外——也就是玩家和露娜。
露娜要重新掌权，必须先将这铁板一块的局面打破！
容逸是个实干派，在公司从不掺和办公室政治。
但这不代表她不会。
如果让她选，她最喜欢的斗争方式是“借力打力”。投资小，回报高，很符合她的价值观。
既然这些npc这么习惯联合起来排挤别人，那想来换一个被排挤的，他们肯定也能很快掌握个中节奏吧。
毕竟都是熟手呢。
容逸习惯性摸着嘴唇思索了一会，忽然高声说：
“咦，要说放水，你自己不是也放过？”
npc们的目光立刻转到她们这里来。
打嗝的护士左右看看，指着自己：“你说我呀？”她马上反问：“你哪里看到我放水的？！我怎么就放水了？拿出证据来啊！”
“哦，我也是听另一个姐妹说的。”
“谁？谁说的？！”
容逸耸耸肩：“可不能告诉你是谁，万一你打击报复怎么办。”
那护士上前一步，怼在容逸面前愤愤道：“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放水了？”
“你故意没有收玩家的武器。”容逸说：“一个年轻女性玩家，拿着笔一样的武器，那个姐妹说亲眼看到你没有收。”
“对！”有个病人忽然激动地叫起来，举起自己血淋淋的胳膊：“长得是个笔的样子，但从头到尾都是铁的，看我被她伤的！”
打嗝的护士慌张起来：“可，可那是一支笔，我的设定是只能收武器呀……”
“那是判官笔，一种冷门武器。”容逸叹气：“姐妹，不是我说，你作为专门收缴武器的npc，专业知识也太匮乏了！你知不知道一个漏网之鱼，会给我们造成多大的损失呀！”
“就是啊！”受伤的病人委委屈屈地架着胳膊。
周围npc投来的目光火辣辣的，打嗝护士气势减弱，不甘心地说：“好，就算真是我的失误，那看到我失误的姐妹为什么没有及时提醒我？就眼睁睁看着吗？”
“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看到的。”容逸依旧事不关己地耸耸肩：“现在是关心你个人失误的时候吗？现在是要继续下一关的工作，努力弥补你之前的错误啊姐妹。”
她转向聚在一旁听八卦听得开心的护士们，贱兮兮地问：“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
“这一轮还没结束呢，已经给大家造成了困扰，却还只纠结自己的失误也太自私了。”
容逸又拱火：“你和我们说个对不起这事儿就过去了吧。大家说好不好？”
钢铁护士的脸上只有冷冰冰地金属，不然此刻应该红一阵绿一阵。她憋了半天，终于小声说出“对不起”。
npc们自觉离她远了一些，她无措地四下张望，有些委屈地低下头去。
看着其他npc吃完瓜心满意足的样子，容逸在心中冷笑。你们一致排挤露娜的时候，一定想不到火烧到自己身上有多难受。
她虽没做过搅屎棍，但看过的还少吗？职场上那些牛鬼蛇神，随便拿出一招半式来，就足以搅和得这谭死水不得平静，把底下的污泥全部翻起来。
孤立某个npc，只是她的第一步。
“好了！”之前喊话的领头护士又拍拍手：“大家都知道，迪克兰院长对于失误是绝不姑息的！犯错的同事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请大家放心！”
容逸想也知道惩罚是什么，扣积分呗。
护士又说了些下个关卡严加把控，务必将玩家人数在此关减半之类的话语，就领着所有npc往电梯走去，
路过独自站在一旁，无人陪伴的打嗝护士身边，容逸在她耳边飞快地低语一句：
“看到你失误的那个npc，你认识。”
打嗝护士猛然抬头，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而容逸已经汇入npc的大潮，消失在众多一模一样的钢铁护士中。
搅屎棍第二招：挑拨离间。
在挤挤挨挨的电梯里，容逸看着用怀疑目光检视所有npc，又被所有npc刻意远离的打嗝护士，忽然升起一股无言的快乐。
那是小时候恶作剧之后，带着罪恶感的快乐。
如果不是遇到了温暖可爱，能安抚自己一切负面情绪的艾蓦生，容逸想，自己一定会沉溺在这样的快乐中，成为一个标准的恶毒女配吧。
“叮——”
电梯到达4楼，容逸和npc大军涌进大厅旁的黑暗候场区域。
她看到大厅里，眼熟的玩家们正茫然地四处打量，不知等待他们的又将会是怎样残酷的挑战。
“游戏时间到！”广播里忽然响起熟悉的欢快男声：“欢迎来到本院的活动室！下面，请病患们手拉手排成一个圈，席地坐下，和护士姐姐一起愉快地玩耍吧！”
玩家们面面相觑，在几个钢铁护士的催促下排成圈，面向里坐下。
广播忽然又响了。
这次，是小女孩清脆的童声，清唱着耳熟的歌谣，在空旷的大厅里悠悠回荡，无端生出诡异的氛围来：
“丢，丢，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
“快点快点杀死他，快点快点，杀死他！”
容逸：……这歌词，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