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执念与死亡

    “季向南？”

    顾亦珩站在杜丽娜的病房前。

    听到赵定昀说，在这里遇到季向南的时候，感到很意外。

    而他的这种反应，早就被赵定昀预料到了。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顾亦珩不解，季向南 他不是季向东的弟弟吗？季向东死了，案子也已经结束了，季向南却突然出现在了这里，总让人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不知道。”赵定昀双手一摊，这个问题他暂时也没办法回答顾亦珩。“季向东的案子结束后，你有没有再见过季向南了？”

    “没有。”顾亦珩觉得，季向南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巧合。

    透过玻璃，看向杜丽娜。

    她自从受了刺激以后，就疯疯癫癫的神志不清。

    “我原本以为，季向东的案子结束以后，季向南就会回到正常的生活里去，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赵定昀当着顾亦珩的面，并未掩饰——他对季向南出现在这里的怀疑。

    “你是说，他想要为他哥哥报仇？”顾亦珩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不过对于赵定昀的想法，却不怎么认同。

    “不然呢？这里那么多的病人，他都不找！就盯着杜丽娜。”赵定昀觉得，自己的推断有理有据，是最符合当下情况的。

    肯定是因为——季向东的案子，虽然结了，可是逼迫季向东走上绝路的杜丽娜，却因为疯了的关系，没能接受制裁。

    季向南因此心生怨恨，想要亲手为季向东报仇。

    “你见过季向南，你认为他是什么样的人？”顾亦珩从未有机会，直接跟季向南接触，不敢轻易判断季向南的性格。

    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相信赵定昀最有发言权。

    所以他希望从赵定昀那里，获取更多，有关于季向南的线索。

    “他 ”赵定昀回忆起，见到季向南时的情景，“他好像 也没什么特别的。那时候去他家里调查季向东的事情，他还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季向东的线索。季向东虽然是自杀，但季向南一直认为死因有疑。对了，还是他主动提到，季向东在出事之前，曾经找到他学校去见他，给过他一万块钱 ”

    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让赵定昀认为，季向南对于他哥哥——季向东的死，始终耿耿于怀。

    而陷害他哥哥季向东，并导致季向东选择一死了之的罪魁祸首——杜丽娜，却因为疯了的关系，没有得到她应有的报应。

    所以，让季向南十分在意。他盯着杜丽娜，是想要为冤死的哥哥季向东报仇。

    “一万块钱？”顾亦珩好像想到了什么，一万块钱说多不多，但是对于普通收入的家庭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这钱你查过吗？季向东是转账给他的吗？”

    “说是现金。”赵定昀回答。

    “那你查过——季向东账户的流水吗？季向南所说的那一天，甚至之前几天内，季向东的账户有没有取出过一万现金？或者 ”

    或者是更多的钱。

    顾亦珩很谨慎，他在思考——季向东这笔钱的来源。

    季向东出事以前，曾被目睹，于酒吧后巷向杜丽娜要钱。凭此一点，就可以推断得出，季向东当时已经山穷水尽、走投无路。

    他又哪儿来的一万块钱。

    “这倒没有。”赵定昀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立刻联系了队里的人去调查。可发完消息一回头，就看到顾亦珩若有所思的样子，“你还在怀疑什么？”

    “季向南是学生。通常——我们可能会先入为主，觉得季向东作为家长，去看望自己弟弟，给他一笔钱很正常。”顾亦珩推演着当时的情况，“可是有一点至关重要，那就是这个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别忘了，季向东当时已经走投无路，手里根本没有多余的钱了。”

    “那他就不能 卖点东西？”赵定昀记起，他们搜查季向东住处的时候，也发现了一些价值不菲的服饰。

    如果季向东——将这些变卖的话，想要凑够一万块钱，根本就不难。

    “他不会。”顾亦珩的语气十分笃定。

    赵定昀刚要继续追问，谁知，顾亦珩并没有解释的打算。

    转身就走到了一旁，趴在窗台上眺望着远方。

    赵定昀气不过，追上去拦住了他。“为什么不会？他都决定要死了，临死之前，想要给自己家里人留一笔钱，有什么不对吗？他和时蕴交往的时候，时蕴给他买的那些东西，他以后也都用不上了，把那些东西卖了换一点钱，留给自己的家人，不是很好吗？”

    老赵以为，季向东死都要死了，难道死之前，还会在意别人——看得起、看不起自己吗？

    他把东西拿出来卖掉，换成现金，留给自己依然艰难度日的家人，帮助他们改善生活，也是很正常的。

    就像，季向东一死，季向南立刻变卖了他所有的东西，为他偿还债务。

    “ 那你去过他住的地方了吧？那里怎么样？有没有凌乱成一片，不值钱的东西满地扔，变卖掉所有名贵的衣服？”

    顾亦珩对于季向东的心思，把握得稳稳的。

    即使他没有去过现场，也并不知道，季向东的家里到底怎么样。

    但依然可以确定，老赵一行人当时看到的——是怎样的画面。

    “没有。”赵定昀不得不承认，顾亦珩所说的这些，几乎都没有发生。

    “那是他最后的骄傲了。”顾亦珩说，“他但凡能够放下，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如果非要找一个词来形容，那只能是——执念。

    一个人对于富贵、奢靡的执念，远远超过贪慕虚荣的一种心理状态，对于身外之物的渴望陷入一种病态需求，会为了伪装自己的欲望，在他的潜意识里，把他自己变成他以为的那种人。

    俗称，连自己都骗。

    他认为这样会带给他快乐。

    赵定昀听得一头雾水。“所以呢？”

    “小蕴出事之前，我在网上看过一个讨论。是问一个穷人，如果突然之间变得很有钱，会怎么花。”顾亦珩举了个例子。

    “早餐豆浆买两杯，喝一杯，倒一杯？”老赵开着玩笑说。

    同样的讨论，他早就看过了。

    可看到顾亦珩笑而不语的样子，他心虚了，“那就买两份猪脚饭，可劲儿吃？”

    这已经是讨论里，比较被认同的回答了。

    赵定昀面带窘迫的笑意，如果不是他了解顾亦珩，肯定会以为顾亦珩此刻——是在嘲笑他的无知和庸俗吧。

    “我告诉你吧，如果一个穷人突然有钱了，他率先想到的，绝不会是自己买过且觉得奢侈的东西。他会在第一时间，去买自己渴望、却从来舍不得买的东西，而且这件东西，基本上没什么用。”顾亦珩说。

    就好像他父亲——顾兴茂那样。

    一直受穷，突然有一天娶了时家的女儿，变得很有钱。

    他就会去买，从前根本舍不得买的东西，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买过的那些东西哪怕没用闲置了，都不会随意丢掉。

    他会把那些一件一件的收藏起来，因为这代表了——他的自尊。

    对季向东来说，那些东西就像是他的自尊。

    他即使要死了，也不会先毁掉他的自尊心。

    一个，要用自杀逃避一切的人，不会有真正意义上——大无畏奉献的精神。如果他能放得下身外之物，断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真正能够逼死一个人的，从来不是绝路，是心态。

    想活下去的人，总有办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