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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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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钊原在帐间休息,听闻本该有序操练的营里嘈杂不堪,不免起了疑虑,被人搀扶着起身出去,恰巧看见吕芳在与那些外族人争论,就立足帐前观看。

    吕芳回身进来迎面看见庄钊便上来行礼,庄钊一面让他起身一面笑道:“想不到芳儿也是个心软的。”

    吕芳陪笑道:“庄老都看见了。今乃老夫人寿辰之日,出了些事端,恐有变故,故而啰嗦了些。”

    庄钊微微笑了笑,道:“我远远瞧着那些人中有一个面善,好像是张家的人,张家的家主你父亲正眼都瞧不上,现在他也敢来闹一闹了。”又转变了语气,严肃道,“他们身后,有别的家族。”

    吕芳轻叹,道:“晚辈明白,只是方才查了那尸体,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倒是……”说着顿了口。

    庄钊闻言一笑,抬手轻轻拍在了吕芳的肩上,道:“芳儿自己做主便是。”

    吕芳略低下了头。

    庄钊收了手,忽然抬起头望向远处,别有意味问道:“说起来这门外,是不是多了一个人?”

    吕芳答道:“一个乞儿罢了。”说罢也侧过身看去,独不见那女子,原以为她自行离开了,不料转念心下一惊,忙拱手向庄钊道:“恕晚辈先行一步。”话犹未完就已转身而去,匆匆出了大门。

    树林里,那些外族人抬着门板前行,许是之前放下时过于用力,板骨有了裂隙,竟在此刻“咔嚓”一声断开来,几人抬举之下不及反应尸体摔落地上,头颅就那般滚了出去。

    那为首之人正在气头上,有怒无处发,便大骂他们,又自己去追那落到草丛里的人头,捧在手中只感冰冷不禁起一阵心酸,又流了些泪水,方要回身不想于树后窜出一个人影,直扑到身上,手里又拿着半截枝叉狠狠扎向了他的脖颈,那为首者下意识闪躲却还是被插在了肩上。

    一旁的几人见着忙来拽开,岂料攻击之人却只是一个瘦小的乞丐。那乞丐被人制住拼命挣脱,眼见无果回头一口咬在了钳制的人手臂上,生生撕下来一口带血的肉。那钳制之人痛苦不堪只得松了手,那乞丐仍向那为首者而去,未出一步又被后来人按住。

    那为首者忍痛拔出枝叉,顿时血涌而出,旁人要为其止血,他怒而一把推开,逶迤几步走近那乞丐,按着的人会意薅住乞丐的头发拉起头来,为首者俯身扬手一巴掌打在乞丐的脸上,并骂道:“小崽子,活腻了!”

    这一巴掌气力不小,打得那乞丐口吐鲜血,更打飞了原本戴在其头上的帽子,众人定睛一看,原是个女孩子。

    那为首者本想着带乞丐回去慢慢折磨,不料她是个女子,便蹲下来,捏住她的脸轻蔑一笑,对其他人道:“赏你们了。”

    几人听了高兴大笑,拖着那乞丐去了木丛里。

    吕芳来时那女子破旧的衣裳已几乎被撕扯尽了,吕芳看着她身上那几个欲行不轨之人勃然大怒,跃身踢飞了他们,又忙脱下自己的外衣裹在了她的身上,抱了起来。

    那外族中为首者本在旁处,忽听闻树后的声响,又见自己的人赤身飞了过来,立马出来,却只能望着吕芳带着那女子离去的背影,加之营前的屈辱,唯愤恨而已。

    那女子在吕芳怀里一改惊惧之色,多了些喜悦。吕芳其实在用外衣遮盖她身体时,亦用那衣束缚住了她的手脚,但抱在怀里心中依旧有所警惕,感知到她有动作,便厉声道:“乱动就把你丢回去。”

    那女子闻言便安分了。

    营中众人见到吕芳怀里缩着一个女子都惊呆了,待回过神时人已经进了帐子。

    吕芳吩咐人送来了热水和干净的衣物,回身递过去时不觉顿住了,明明才经历了那些恐怖的事情,此刻的那女子竟能面带鲜血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天真般的笑着。思索间吕芳没有伸过手去,而是放衣物在桌案上,抬起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见问便笑着答道:“阿绮。”

    吕芳又问道:“你是自己跟着那些人的?”

    “嗯。”

    “为何?”

    “他欺负了公子,阿绮就要杀了他。”阿绮轻松的语气说道。

    吕芳瞧她一派直率、无虚伪刻意之态,反倒是流露出天生的残忍性子,想来是与她的身世相关,无法轻叹一声,道:“营里皆是男人,没有女装,你担待些。这里是我的私帐,别人不敢擅入,你安心沐浴休息就是。”说罢就转身出去。

    阿绮在后笑道:“那阿绮洗净身子等候公子。”

    吕芳听了此话便知阿绮本性如此,再去招惹恐难摆脱,就故意冷言道:“我只要你在此安歇,并无他意。”

    阿绮忙问道:“公子不让阿绮服侍,阿绮要如何报答公子?”

    吕芳只回道:“明日天亮我送你离开。”说着掀开帘子走了。

    阿绮追了几步想要挽留,吕芳早踏出门去,阿绮收了手,笑嘻嘻地凝视帐门。

    庄钊没用人搀扶,一人拄拐站在空地上,吕芳一出来便已看见,走上前去施礼,又诧异问道:“庄老独立此处,莫不是在等晚辈?”

    庄钊缓缓回过身来,正色道:“听闻芳公子带回来一个女子?”

    吕芳颔首道:“是,不过”

    “理由老夫不想知道。”庄钊不待吕芳言完就打断道,“猨翼正值多事之秋,那女子在此时出现必不简单,于情于理老夫都希望芳公子自珍自重,也算没浪费了我这将死之人的一片苦心。”

    庄钊话说得这般重,吕芳只能应承下来,忙揖礼道:“晚辈谨遵。”

    庄钊禁不住长叹一声,吕芳搀扶着,送他回了自己帐里。可他二人都没留意,阿绮偷偷拉开了一条帘逢,注视着一切。

    天色渐暗下来,寿宴也就开始了。

    上位第一自是吕潔,其下两边便是庄及与吕尚,吕凉在庄及同侧,阿黛有孕身子不便不能出席,余下宾客皆各自入座。

    宫璇玑坐在林珏的下位,看着满桌案的菜肴只觉腹内翻涌,一口不曾动过。

    林珏见了笑问道:“怎么,不合口味?”

    宫璇玑闻言只低头不语,林珏倒觉得奇了,按照往昔来讲,宫璇玑该回个嘴才是。轻轻一笑侧头向上望去,定睛瞧着吕潔虽一直在高兴地饮酒,然面前的菜亦是没有下筷,林珏笑着自言道:“看来,不合口味的,并非只你一人。”

    庄钊之言合乎情理,吕芳心中原也没有放下对阿绮的戒心,看似单纯的她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天然的狠厉,有意的接近而目的尚不可知。

    吕芳心怀忧虑去查看了阿绮与那些外族人冲突的树林,草木弯折,鲜血淋地,境况惨烈,实不似伙同演戏来看,或是她真的像面上般但想报恩而已。

    外出归来已是黑夜,吕芳方踏进营门就有一人神色凝重地走上来,欲言又止道:“公子,去看看吧。”

    庄钊痛苦地躺在床上,咬牙禁闭双目,气促不匀又弱。

    吕芳一把拉开帘子,匆匆走进帐来,一见此景忙坐在其床边轻抚庄钊,关切道:“庄老!”

    庄钊没有回应。

    吕芳轻轻拉开被子,半露的衣衫已然渗透出血来。

    立在一旁服侍的人回道:“因那姑娘是芳公子带回来的,故而众人瞧见了也没加阻拦,她竟一路顺畅地走入了帐内,一把匕首就刺了过来,幸而我等在旁夺下,这才保全了庄老的性命。”

    吕芳忍下心中的悲愤,长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了,她在何处?”

    那人回道:“未敢擅用绳索,现拘在原来的帐里。”

    阿绮坐在吕芳帐中的床上,神情淡然,四周皆是看守的人,她对此丝毫不介意,原也没想过要逃。忽闻外面传来脚步声,阿绮回过头,果见吕芳掀帘进来,阿绮满心欢喜,忙起身迎上去,不想吕芳猝然举剑抵在了她的颈上。

    阿绮立时顿住诧异道:“公子要杀我?”

    吕芳沉着面色道:“不是杀你,是要送你离开。”

    阿绮问道:“公子要赶我走?”

    吕芳冷冷回道:“是,我本不该让你出现在这里。你有意也好,无心也罢,趁我还不想知道你的目的,快滚。”

    阿绮听了皱眉纳罕道:“不该?公子正直仁义,连一个小小乞儿都不曾嫌弃,他们就是欺准了公子的脾性。我的目的?”说着眯起眼睛笑着,轻轻的开口道,“我的目的就是做公子不愿做之事,替公子扫平障碍。”

    吕芳气道:“人存于世,并非只有你死我活,黑白对错虽不能分明,是非尚可追寻,纵然二者不能相容之时,也有仰不愧天之道,何以如此阴暗手段?”

    阿绮闻言低了神色,失落道:“原来公子铁了心不要阿绮了。”

    见阿绮双目含泪,吕芳些许不忍,别开目光厉声道:“走。”

    吕芳话说得干脆,阿绮自知无可挽回,突然大笑起来,复又道:“人之欲命者,亲子亦可食。公子送阿绮衣食,阿绮的命早就是公子的了。”说罢当即收了笑意,直向吕芳悬空的剑,撞了上去。

    吕芳被阿绮这骤然的举动惊到,避躲不及,剑偏了锋,生生插进了阿绮的心脉附近,吕芳慌了,一把拔出剑来,鲜血立刻涌出,阿绮犹笑看着吕芳,满口溢血,身体瘫软跪倒在地上。

    吕芳骇然,手不自知地脱了剑,眼见阿绮脸色渐白,顾不得思虑别的,满心要救她,竟几步上前俯身徒手抱起便去寻医师。

    阿绮瞧着吕芳终于肯碰自己,欣慰一笑,放肆地用尽了力气将手环上吕芳脖颈,吕芳此刻心切,再不念别的,由她了。

    只闻阿绮附耳轻言笑对吕芳说道:“抓到你了。”

    吕芳方恍然有所觉察,可为时已晚,颈后但感细微刺痛,随即意识消散四肢也没了气力,摔倒在帐门前。

    阿绮趁机翻身而下支撑住吕芳的身体,不让其发出太大的声响,以免惊动外面的守卫,又轻手放在地面上,捂着自己仍然流血的伤口,面无神情地回身望了一眼台上燃着的蜡烛。

    庄钊一声惊咳醒来,侍者忙关切地倒了茶来扶他坐起身,岂料庄钊一把打翻茶碗,急道:“快,芳儿!”

    侍者不明惶恐,只得帮庄钊披衣,扶他出去,方至门前,就听闻营里有人惊声大喊:“走水了!是公子的大帐!”

    庄钊闻及禁不住心中惊悸起来,挣脱了侍者的手不顾伤势自己拄拐颤巍巍地快步出去,展眼只见吕芳大帐浓烟四起、火光冲天,已然成了势。猨翼常年多雨水,当时支撑帐子的木材为了防潮皆涂有漆料,遇火就燃,稍迟了就救之不得。

    庄钊望着燃起的大火以及混乱救援的人群,沉默了半日叹道:“不中用了!”说罢转身缓缓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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