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熄火
若干年前，唐五曾在鬼界历险，初次遇到杀僧时，对方身染焰魔的暗焰而痛不欲生。
唐五出手相救，条件是让这僧侣做自己的追随者。
时过境迁，杀僧已不知身在何处，而随同奎木王进入鼎龙塔内的老唐此刻却是重蹈杀僧的覆辙，被那远胜于暗焰的怪火沾身，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想哭出声来。
你敢信吗？
再坚毅的人也有无法承受的痛楚，一旦超过极限，放声大哭才是唯一的解压方式。
钢筋铁骨的异能居然都扛不住这种伤害，无论怎么忍都忍不住，唐五哪还有心思恋战？
人逃兽追，眨眼功夫战场就只剩满地泥泞，给大雨一冲刷，片刻后半点激战过的痕迹都没留下。
暗焰可以被分解、被转化，因其本质上仍是一种能量，只要明白其原理并敢于去尝试，很多人都可以做到。
可是这恶兽施展的却并非能量物质，它档次极高，若细细分辨的话，倒是和道心的性质相差无几。
道心可以吞噬怪火吗？
不！不可能！
一场大战下来，他的精神力消耗殆尽，别说此刻的道心虚弱无比，即便是全盛状态，他也不敢用宝贵的道心去涉险。
噗！
唐五挥手如刀，剩下半截的左上臂被他果断齐根斩断，可就是这么稍一顿的功夫，紧追不舍的恶兽猛然一个发力，利爪竟擦着他的右肩在后背又划出三道不深但极长的伤痕。
啊……
唐五痛不欲生，身形一个急转之后仓惶遁回乱石滩。
恶兽止步了。
纠缠了许久的猎物眨眼功夫逃的无影无踪，但它不敢再往前追。
乱石滩可不是无主之地，此间主人强大而蛮横，它不敢轻入雷池半步，唯有冲着那人类消失的方向愤怒狂嚎……
……
疼！
疼到了极致！
乱石滩上，唐五一口气耗尽后再也无以为继，栽倒在地不停的翻滚抽搐。
这里正是他刚刚进入时的位置，谁能想到，活蹦乱跳的走出短短一截路，再回来时就只能横在地上哆嗦，思绪涣散，连话都说不出。
三道肉眼几乎难以看到的火焰在背部缓慢燃烧，在缺失了能量的环境里，身体被固化，他无法将伤口集中在一起后断臂求生。摸不着，看不到，怎么打滚都无法熄灭，只能任由其如酷刑般摧残着灵魂与意志。
恶兽没有追来，唐五没觉着庆幸，野兽的领地意识极强，此处怕是也不乏猛货潜伏。
可他现在顾不了那么多，剧烈的疼痛侵蚀神志，虽未死，但还不如死去。
不行！
再这样下去，整个人都会崩溃！
人在绝境方会赌！
他已经被逼到了命运的死角，没有其他生路，唯有孤注一掷。
乱石滩深处，一株孤零零的歪脖大树上，一头面目狰狞的蛇形双翼兽懒洋洋的盘在用气膜包裹起来的巢穴中，外面风雨交加，巨大的雨滴敲击在气膜表面发出烦人的噼啪乱响声。
干爽巢内，蛇兽五彩斑斓的身形轻微扭动，隐约间能看到身体下方巢穴底层散发出几缕洁白光芒，那是它刚刚诞下的两颗珍贵兽卵。
就在不久前，有猎物逃进了它的领地，看样子受伤极重，这自然逃不过身为主人的它的监控。
但现在不是捕猎的时候，艰难的生产让它精疲力尽元气大损，比起蝼蚁般的区区人类，子嗣的孵化无疑重要百倍千倍。
猎物逃不走，看那情形撑不了多久就会死去，在这片乱石滩上，哪怕一根草都是属于它的，没谁敢过来捡便宜，晚几日去享用也不打紧。
“嘶……”
蛇形双翼兽突然挺起了脖颈，喷吐出一条两米余长的信子，阴冷狡黠的目光瞬间划过一抹惊讶神色。
它看到了一幕有趣场景。
那个孱弱的人类，竟然用道心去碰触‘泥魔’的魔焰。
尽管它看不起只会在泥地里打滚的愚蠢泥魔，但无论如何泥魔的实力也比这天王级人类要强得多。
弱者的道心想熄灭强者的魔焰，这无异于火上浇油，只会让自己死的更快。
蛇形双翼兽饶有兴趣的观察着，它希望这人类能多支撑一阵子，正好用来打发无聊的产后恢复期。
暴雨入注，干涸的河床开始蓄水，浑浊的雨水让这片苍凉大地多了些许活力与生机。
此刻，瘫在冰冷卵石上的老唐哪顾得上逐渐上涨的水位？
雨水再大，也不可能浇灭背上那古怪焰火，一波又接着一波的剧痛如下方不远处的河水般汹涌奔腾，若换做其他人，即便君主怕是也得疼到早早自杀以求解脱。
道心已经被召出体外，想干什么自然无需多言，孤注一掷说的就是现在。
男人有时候必须要对自己狠一点儿！
唐五意志坚韧，即便意识几近模糊，他依然没有慌乱莽撞，依着本能驭使两只颤抖的金色拳头缓慢接近着伤口。
呲……
微不可闻的灼烧声传入意识深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痛楚瞬间将老唐激的清醒过来。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痛啊！
从未体验过，既不像肉身伤痛，又不是神经痛，唐五一直强忍着的哭泣此刻再也无法控制，趴在湿漉漉的卵石上嚎啕大哭起来。
就刚刚那一下，道心被烧去了百分之一，让人倍感意外的是没有惹火上身，只是拳头实打实的少了一块儿。
这是一种思想上的痛，他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像是忽然失去了什么极为宝贵的东西，心痛欲绝，无法形容。
诡异的火焰仿佛被添加了高能燃料，一下子窜起老高。
“不会沾到？”
唐五化悲为喜，他最怕的就是稍沾即燃，若道心真是被点着那就没半点挣扎的余地了。
哽咽止住，他开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接下来，他必须慎之又慎，机会稍纵即逝，胜败在此一举。
足足四十分钟后，金色左拳才异常小心的开始一点点往伤口处凑，右拳则在略高些的位置上伺机而动。
道心上带着唐五的一缕意识，即使目光看不到，但背上那宛如热油煎炸过的恐怖伤痕依然清晰的投射到脑海里，这怪火给他带来的伤害足可排进前三，甚至称其为第一号也不过分。
呲……
无法描述的痛苦又一次袭来，唐五双目一黑，好悬没昏厥过去。
下一刻，火焰腾的升起，早已守候一旁的右拳突然张开，宽厚的手掌自右向左快速一捞，一缕小指肚长短的火苗被他一把抓在掌心。
嗬嗬嗬……
唐五瞬间蹦起来，紧接着又浑身颤抖佝偻在地上，难以言喻的痛楚像过电般在灵魂中激荡。
魂体无眼泪，如果有，他的泪水恐怕能像喷泉般标出。
火焰被死死攥住，一只手不足以掌控，左拳握住了右拳，不知不觉间，两只拳头竟融合在了一起，而在崩溃边缘挣扎的他根本未曾察觉。
道与魔，天生的死对头，有你无我，有死无活，没有半点妥协的余地。
掌心火焰没有熄灭，唐五用残存的一丝意志试图强行分解炼化。
百分之十……
百分之二十……
百分之三十三……
道心损失的速度由快变慢，不知过去多久，疼痛减缓，唐五终于能集中些许精神将腰杆挺直。
太难了！
真真像是死了一回！
道心未毁，火焰未熄，二者似乎达到了某种玄妙的平衡，就如玻璃灯罩里包裹的一点烛光。
两只拳头合二为一了，这让老唐足足愣怔了半个小时。
他不是没想过融合，但之前无论怎么尝试都感觉那是俩单独的个体，而今却意外成功。
只是此刻仅剩的一只拳头色泽愈发黯淡，外形尺寸比常人拳头大不了多少，看起来相当无力啊！
道心总量损失了三分之一，简直让人不敢想不敢信。
而那火苗……
萎靡了……
道与魔的争斗，不光是道心在消耗，暗红色魔火也没了初时的嚣张。
趁你病要你命！
敌人不可能被放走，老唐要狠起来，连他自己都怕！
“给我灭！”
道心之拳毫不犹豫的向中心猛捏，它不死我死！就这么简单！
嗤……
剧痛再度袭来，这一次，他硬生生咬牙忍住，注意力悉数放在道心上。
百分之四十二……
道心总量累计损失了四成后，火苗终于在不甘中熄灭了……
一缕青色物质在掌心流转，唐五精力透支，趴在河畔死死攥着拳头不让其跑掉。
雨势渐歇，河水不知不觉漫到他的腰部，上半身在岸上，下半身泡在湍急的河水中，若不是身旁一块大石挡着，他怕是早就被冲刷到了河下游。
青色物质是一丝魔气，此物无意识，但却本能的拒绝与道心融为一体。
“呵呵……咳咳……”
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淡笑，这一仗，老唐总算是扳回一局。
两个小时后，精神力恢复，道心一鼓作气碾压向魔气，令其防御瞬间瓦解，随即被金色拳头毫不犹豫的吞噬。
“道心被强化了……”
唐五细细观察，这一刻，背上传导来的痛感似乎都淡了不少，曾经的两只拳，现在仅一只孤零零的飘在头顶，尽管精神力已恢复，但颜色却不再是金黄耀眼。
这只拳因注入了魔气而变得色泽偏暗，损失掉的道心却被另一种莫名感悟所充塞，这让他对大道的探知愈发敏锐，真乃是阴差阳错有失必有得！
“哈哈哈……”
滚滚河水冲刷着他的身体，下一刻，独臂老唐忽然腾身而起，忍不住仰天长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