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太白
3月24日，原始天，天枢城。
颇具古风的街道上，人头攒动，一眼望过去，每一条街道都是人的河流，原本可容纳十亿人的大城，而今至少涌入了三十来亿。
没办法，度厄君主的名气实在太大，千年一次的讲道，不设门槛，即便是凡人，想听都可以去度厄山蹭个座位。
这是何等的善举啊！
“小宇，咱现在就进去，别等明天。”
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曙光城四人几乎是被后面的游人推着往前走。小超真的是有些烦了，你特么一个不入流跟我后面挤个锤子？
“我靠！不至于吧？在会场里干坐一天很无聊啊！”
呼戈不乐意了，咱又不是僧侣，这外面热热闹闹的不好吗？
游侠摩逍早早就和四人分道扬镳，此人在天界时日不短，结交好友众多，为了抢占个好位置，一下船就直奔会场，哪有心情和这四个新丁四处游荡？
“超叔，先去买了‘古仙酿’……”
唐宇说着话，眼神就落在街对面的一间酒楼招牌上。
传闻度厄君主一生最好这杯中之物，古仙酿是天枢城特产，其配方也不是什么秘密，大街小巷的酒肆饭堂随处可以买到此酒。
之所以要买古仙酿，是这酒被太多人吹的神乎其神，据说在君主讲道之时，若处于酒意微醺的状态下，听到的大道伦音截然不同，感悟起来也分外清晰透彻。
小超、唐宇和呼戈，这三人都是千杯不醉的准天王，即便是桑格乌，寻常酒水也休想把她灌醉。
所以，这传说不过是个玩笑，唐宇也就是为讨个好彩头。
“太白居？我晕，怎么有点天朝酒家的味道啊！”
唐宇下意识的选了就近的一间，却让小超和桑格乌面面相觑。
街道两侧商铺鳞次栉比，没谁会去注意每一间店的名号，唐宇没在天朝生活过，他哪知道太白这俩字的含义？
酒店不大，也就五、六十平米的样子，事实上天枢城因度厄君主的缘故，土地的含金量已被炒到了天价，能在这里开店的，哪个不是日进斗金？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日……这联子好像错了吧？”
还未进得店里，门口两根红漆柱子上镌刻着的对联就让桑格乌看着别扭。
这幅对联出自唐代诗人李白的《将进酒》，原本她不甚了了，只是当初在曼陀星曙光城唐五的别墅里，老唐认为大厅沙发对面墙壁空空荡荡感觉少了点什么，就让安安写了幅书法，其内容正是将进酒。
女人心细，这话是一点不假，唐宇和呼戈不懂，小超则饶有兴趣的看着店内一角摆放着的大大小小酒坛，此刻正有五、六人围在坛前沽酒。
“嗯……好像是‘莫使金樽空对月’吧？”
小超随口接着话，可下一刻，他猛然震惊！
有没有搞错？
这是诗仙李白的佳作，李白是何人？那是距今一千四百年前的老古人。
可一千多年前，地球文明愈发落后，李白的诗句名气再大，又怎么可能流传到天界来？
在曼陀星曙光城里，小超没少去唐五别墅蹭吃蹭喝，对墙上那幅书法不知看过多少遍，也曾听安安细致的介绍过李白的生平，以及这首大作的含义。
传说李白月夜泛舟湖上，醉而捞月，最后翻身落水溺死的。还有人说，李白落水后，驾长鲸回归紫清宫，而紫清宫正是古代神话中天宫的雅称。
根据唐五的讲述，巫族先祖来到地球时，应是在五千年前，最迟距现在都有四千年。他们迫切想得到地球的控制权，奈何族群之中无人能破开星球能量核心的封印，最终只能怅然离去。
严格说起来，李白也是巫族的后辈，先辈们走后留下的血脉后裔众多，但因地球毫无能量，无人能进化出异能，李白文采再高，也不过活了六十余岁就死去。
难道说，李白并非喝酒喝死了，而是真的被某位大佬带到了天界？
这特么就有意思了！
“店家，你门口那幅联子有个错字，你不会不知道吧？”
曙光城四人走进店内，小超径直走到颇有些年头的收银台前，台内一中年掌柜在低头整理着厚厚的账目单据，闻听有人问话，有些吃惊的抬起了疲惫的脸庞。
“巫族？……有什么错？”
掌柜不过是恒星级初阶的样子，看到客人的样貌后腾身站了起来，眼眸中的震惊愈发浓重。
“最后一个字，应是‘月’。”
小超笑眯眯看着掌柜，此人并非巫族人，但能一眼就认出他的出身，说明他至少和巫族打过交道。
“你等不是澳南群岛巫族一脉？”
掌柜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手里捏着的一摞单据也因手的颤抖而散落在桌上。
“嗯……我们刚刚从人间界上来，澳南群岛暂时还没机会去拜访。”
巫族在原始天的位置，摩逍和小超等人早已说过，且不说那地方距离极为遥远，以他们现如今的实力水准，去了之后能不能被对方当成自己人那也是个未知数。
说实话，对于天界的巫族先祖一脉，从唐五到小超等人始终都没什么归属感，曙光城众人只信奉自己，从踏出地球到现在，他们从没想过抱谁的大腿。
“你可知那对联出自谁人之手？”
中年男子走出柜台，招呼四人走向后厨，穿过锅灶案台，进入一间不算太大的后院。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这篇《将进酒》出自诗仙李白。”
小超难得的斯文了一把，安安对李白的评价极高，对其仰慕的漂亮话少说也有一卡车，但他压根不感兴趣，只是这一句因印象太深，过了几十年都不曾忘却。
“终于……等到了……”
男子背对着四人，足足停顿了数分钟，似乎是在拼命压制着内心的激动，可即便是这样，说话时的颤音也将他的纷乱心绪表露无疑。
后院内只有一间房舍，门上落满灰尘，角落里挂着一层又一层的残破蛛丝，显然这间上了锁的屋已经很久没人进来过了。
小超和桑格乌彼此相视，隐隐像是猜到了些什么。
锈蚀的老式门锁被打开，门缝间的灰尘扑簌簌掉下来，酒店掌柜静静的站在门口等了片刻，不知是怕尘土沾身，还是在缅怀着屋内曾经住过的某人。
“先生……曾经住在这里……也死在这里……
一千多年前，他被君主带来，勉强晋升至恒星级，却因思念故土郁郁而终……
君主身在百重天，十天会来原始天一次，百重天的十日，原始天的千年，可先生等不了千年……
他临终时有言，若有故人来，请务必将他的骨灰带回家乡碎叶城安葬……
他说……一定要落叶归根……
先生，就是李白……”
掌柜说一句，就哽咽半天，到最后，竟泣不成声，这副担子已经传承了五代人，他的先祖，他的家人，已经被这份嘱托压得喘不上气来。
而今，终于要解脱了……
“什么？李……李白……他……他……”
小超彻底傻眼了。
这个世界怎么会这样？
中年男子进了尘封的屋里，一张小床，一张只有一把椅子的茶桌，靠墙还有一只半人多高的橱柜，橱柜顶上，摆放着一副几乎看不清楚的兽皮画像，像前是一只碗口大的香炉，以及一个小小的木盒。
“先生原本有些遗产，可我等为了多活些时日，尽数拿来提升实力，可即便如此，家族也无一人能晋升至星主……
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这汉子已是泪雨滂沱，也不顾地上厚厚的灰尘，就跪在画像前重重磕起了头。
他的先祖，或许是李白的书童，亦或是度厄君主指派的护卫，李白死后，君主亦曾来过一次，奈何他实力再强悍，也不可能将一盒骨灰恢复成原本的那个人。
君主下令，一定要完成先生的遗愿，无论等多少年。
而今，距君主上次离开原始天，匆匆间又过去了千年。
这一千年，熬去了多少人的一生啊！
李白来到天界时，已经是耳顺之年的白发老人，能从普通人晋升至恒星级，都不知让君主耗费了多少心思。
可度厄君主并不知道，他一生洒脱，哪会是追求长生不老的俗人？
他一定很想念家乡，思念自己的亲朋，他临死都想再回故乡看一眼。
可他无能为力，只能将希望留给后人。
这间不算太大的老屋里，只有掌柜的啜泣声，曙光城四人默立在他的身后，静静看着那幅画像上依稀可见的太白诗仙。
“骨灰遗像给我，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他带回家乡安葬。”
良久之后，小超沉声说道：“至于遗产财物，不需要。”
这一刻，小超像是接过了一副担子，很沉重，但这份重担却让他心中倍添勇气。
这副担子，唐五会接，安安会接，曙光城任何人遇到都会接下来。
即使再困难，他们都会将这份嘱托完成。
这是一件属于曙光城的任务，
至死都要完成的任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