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红狐
正午时分的倾盆大雨下得正欢，燥热的空气被打得四处溃散，老人们聚在一起，端着饭碗围观这一场关于雨水的胜利。
千叙是被这淅淅沥沥的雨吵醒的。
醒时有些冷意，便往白暮怀里缩了缩。
白暮一手搂紧了她，一手撑着油纸伞在大雨中悠悠前行。
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伞的边缘落到千叙裸露的脚踝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睡意全无。
“哈”千叙头靠在白暮肩上，看着周围四处躲藏的亡灵拿恐惧的眼神盯着她，懒懒散散的打了个哈欠道“：怎么突然死了这么多。”
“应该是死灵作祟吧。”白暮的声音透过冰冷的雨滴清晰的从千叙头顶传来。
千叙皱了皱眉，她扭了扭缠满绷带的左手，正准备开口，只见一团红色的东西直直的落到了前方的水坑里，白暮撑着伞一个利落的转身把千叙挡在身前，肮脏的泥水则溅满了他后背的衣物。
千叙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安慰似的拍了拍白暮的肩膀，道“：辛苦你了，以后出来别穿白衣服了，脏了你自己挺难洗的。”
“……是，主人。”
忽然之间电闪雷鸣。
白暮察觉到不对劲，抱着千叙转过身去看着地上那一团红色。
是一只骨瘦嶙峋的红狐狸，污黑的泥水覆盖了耳朵尖上的那唯一一抹雪白。
千叙眯了眯眼，慢慢的在白暮怀中支起上半身，右手撑在白暮肩膀上，抬起左手劈开雨水，在滂沱大雨中一跃而起，一个凛冽的后空翻踢开了那从天而降即将置红狐于死地的家伙。
“宿清。”千叙凉凉的唤他的名字，雨水顺着她微颤的左手滴下。
千叙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泥水中的人，“你脑子坏了？规矩都忘了？还是宋帝王就是这样教他的下属的？”
“嘁。”宿清抹去嘴角混着雨水的血，面无表情的接起断掉的臂膀，道“：还轮不到你来说教。倒是你，带着这个杂种。要不是秦广王和你那捡来的便宜舅舅，你早不知死了几回了。”
“滚出去。”千叙微微歪着头，一圈一圈的解下左手连着手腕缠着已经湿透了的绷带，露出一只没有血肉的手来。
豆粒般的大雨接连砸下，周围好奇的亡灵们顶着灰飞烟灭的代价看着两个阴差斗争。
宿清拂去额前挡眼的湿发，警惕的瞪着千叙，绕到她身后准备带走狐狸。
千叙也不废话，划拉着雨水一脚横踢在宿清心口，雪白的水花飞溅至他漆黑的眸子里。
宿清皱着眉把即将吐出的鲜血咽了下去，随即翻身抽出袖中锐利的刀锋狠狠的朝千叙心口刺去，千叙敛住眼中的杀意，侧身躲过，抬腿连人带刀一脚踢飞。
“你！”
千叙看着他，弯腰提起地上脏兮兮的狐狸，甩到白暮怀里，道“：等到你有实力了再跟我叫板。”
白暮面无表情的抱着狐狸，任由污水浸染白衣。
见他没动静，千叙耐着性子道“：要我把你腿打断了让你爬出去？”
宿清只得默默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千叙管辖的区域。
千叙把额前湿掉的碎发全部拂到脑后去，揪着衣服拧了拧水，道“：走吧。”
“是。”
……
“啊！怎么弄成这样！快披上，小心着了凉！”元栎拿了件衣服二话不说往千叙身上盖，动作间招呼元青去给白暮找衣服。
白暮把手里的狐狸交给了瑟瑟发抖的元青，道“：麻烦元青先生了，你只需要帮这只狐狸洗个澡就好了。”说罢，自己便收拾去了。
元青狠狠的松了口气，嫌弃的捏着狐狸后颈皮毛往外走。元栎放心不下，怕他把人家洗死了，忙跟着也走了出去。
“怎么又是个男的？”花碟抱着千叙给她取暖。
千叙被她勒的脸色发青，使劲挣扎开，微微喘了口气，道“：不知道哪儿来的。”
“好嘛。”花碟撅着嘴有些不满。
忽然头上一重，千叙只觉得自己的脖子要被折断了般，头上那家伙却伸了个懒腰就趴在了她头上，似乎对自己的体重一无所知。
“那家伙啊。”头上的浣熊摇了摇尾，口吐人言道“：我还以为它死了呢，没想到居然还活着。”说着总算从千叙脑袋上跳下来，化成一个俊逸的年轻男子。
“这么说临江你认识它？”花碟趁机把晕晕乎乎的千叙搂到怀里，揉着她的脖子，并意图趁千叙不注意，把她的耳饰顺下来。
“对啊。当时我们一同住在森林中，我蛮讨厌狐狸的，它们整天阴沉沉的。那家伙跟人类学的一套一套的，不仅给自己取了个骚气十足的名字，叫什么逢阳，而且什么花园啊书房啊都整的有模有样的。”
“唉。不过它也是蛮可怜的。”说着临江怜悯的摇了摇头继续道“：后来啊，我才听说那家伙是为了一个叫什么花梓的人类女孩才搞的这些花样。”
“诶？跟我一个姓啊。”花碟忽然插话。
此时被花碟捆在怀里的千叙翻了个白眼道“：你的名字是自己取的吧？”
“哎呀——”
“听不听啊，要不听我就不讲了。”临江甩手要走。
“听听听！”被千叙瞪了一眼的花碟赶忙道。
“那女孩后来怎么样了？”千叙问道。
临江这才坐下来继续讲“：我听说花梓是被父母抛弃，然后那狐狸捡回来的，就这样一人一狐共同生活了几年。后来那臭狐狸为了保全自己就把花梓推下山崖去了。”
“保全自己？”
临江不屑道“：那时候的人类根本没有保护野生动物的意识，于是他们为了制作各式各样的狐裘而大量猎杀狐狸，导致狐族数量锐减，所以狐族就视所有人类为不共戴天的仇人。而花梓被那臭狐狸藏了几年后终于藏不住了，所以就把花梓弄死了。”说到这里他轻轻嗤笑了一声。
“不过后来它为了复活花梓，竟跑去求仙人，拿到方法后，幸运的是只断了一臂。后来它又去找收了花梓魂魄的阴差罗天子，也就是如今的第五殿阎罗王。那家伙是十殿之首，可不好惹，臭狐狸不但瞎了只眼，还被折断手脚扔到寒冰地狱里去了。至此我再也不知下落如何。”
临江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其实当我知道逢阳做了这些事时，是很钦佩它的。”
千叙从花碟身上起来，理了理衣衫，道“：这是它该做的。”
语罢，便对上一只狭长的眼睛。
“它醒了之后就直往这边跑，我们拦不住它……”元栎有些歉意的开口。
“没事，我正……”
“大人，我想请求您可以帮我一个忙。”逢阳突兀的插话打断了千叙。
千叙皱着眉转头看它，“你可以给我什么？”
“一切。”
“何必。你应当很清楚，花梓早已入了轮回，无论你是怎样，而她却已变了万千。你何不自行了断，也就不会面对这一切。”千叙看着那满身颓废的狐狸。
逢阳弯下腰，道“：我求您。”
狐狸还没跪下，就晕了过去，一直站在它身边的临江虽满脸嫌弃，但还是扶住了它。
“它不会化形吗？”
临江想了想道“：应当是它一直以狐狸的模样呈现在花梓面前，所以才不愿化作人形吧。”
千叙疲倦的揉了揉眼，转身挥了挥手，道“：给它治伤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