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白梓沉默。
虽然他心里清楚, 何梧的这个打算大概率只是随口胡扯，可信度估计也就只存在于想借用横公鱼能力完成修复的前半句。
至于炖汤什么的，白泽和混沌可还在一边站着呢, 真当妖管局是开着玩的吗？
不过道理虽然明白, 白梓还是忍不住吐槽：“你身为一只半妖, 却在琢磨着怎么捕捉一只妖怪, 来给人类炖汤喝？”
“有什么问题吗？”何梧笑眯眯，“我是半妖嘛, 严格来说, 既不属于人类，也不是妖怪，身处种族灰色地带的快乐你无法想象。”
至少不会被道德绑架，说什么残害同族不是？
白梓好奇：“你一点儿都不介意自己的半妖身份？”
“不介意啊。”何梧有些意外白梓对于这个问题的关注。
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当然这也仅代表我自己的想法，事实上很多半妖对这个还是多少有些在意的。毕竟在某些约定俗成的情况下，半妖的存在的确会显得有些尴尬, 被两边同时视为异类。”
白梓看着眼前这只半妖脸上毫不作伪的洒脱笑意, 眼前忽然浮现出自己第一次遇见九尾那天，下午临近傍晚的阳光柔和, 但那只面容俊美的纯血妖兽却是神色嘲弄，狭长的眼底里沉沉压着消散不去的阴郁。
白梓有一瞬间的恍惚，心里的疑惑已经先于理智问了出来：“那你为什么还会选择提纯血脉，变成一只真正的妖怪？”
“提纯血脉？”何梧反问, 他稍稍支起上半身, 面上的轻松笑意转为诧异，“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做这种鸡肋而且又危险性十足的事？”
白梓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这话问的的确莫名其妙, 他笑了笑，掩饰过去：“刚走神了，不是说你。”
何梧歪着头看着他，抱着猫的年轻人面色纠结，手指无意识的揉捏指尖的白色猫毛，像是犹豫了几个来回，终于还是不甘心的继续试探：“那如果只是做个假设，你会在什么情况下选择提纯血脉？”
何梧眯了眯眼，忽然从这个话题里感受到了点不同寻常的气息。
一人一妖都没出声，狭窄的阳台一时寂静，反倒衬得阳台门内站在客厅里的混沌和白泽的交谈声明显了不少。
“聊完了？”白泽侧回身，看着阳台上忽然安静下来的两个人，问道。
不过他这话说完，似乎也没打算要个答案，旁边的混沌上前两步，走到了阳台边。
“我刚和白泽研究了一下，你的想法或许可行。”混沌这话是对着白梓说的，“虽然不知道具体缘由，但既然你曾经成功的在山海伏羲殿中唤醒过建木摧折后残留于世的气息，那在这里也应该值得再尝试一次。”
白梓抱着白猫的手臂不自觉的紧了紧，面上倒是神色如常的点头：“好。”
混沌接着道：“那么我们先回去准备一下，如果这件事你确定要做，我们会全力配合。如果一切顺利，结果应该会是我们希望的样子。但不同时空的情形毕竟不会完全相似，其中随时都可能出现的意外和危险，你最好在仔细考虑一下。”
说到这里时，他的视线下移，在昏睡着的大白猫身上停留片刻，声音里多了几分异样的情绪：“而且不管你最终的决定是什么，我认为它都应该知情。”
白梓听出了混沌话里的意思，他垂眼笑了笑，指尖轻轻蹭了蹭怀里白猫的耳朵，说：“我知道。”
混沌看了他两秒，最后还是只点了点头：“那就这样，确定了要做的话，晚上跟我说一声，然后明天早上直接让何梧带你去山海管理局驻地就行，他知道地方。”
何梧拉长了语调，佯装不满：“又支使我？”
混沌笑：“不让你白跑，去了给你报销来回的油费，外加这间公寓重新装修的费用。”
前者只是个由头，后边的才是重点。
何梧听了果然眉眼弯弯，答应的心满意足：“好的老板，没问题老板。”
混沌和白泽的身影消失在楼道的电梯间里，何梧合上门，一转身差点撞上跟在自己身后的白梓。
白梓原本是跟着到门口送客的，此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何梧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回神了，进屋。”
白梓“哦”了一声，动作倒是相当顺从，但神志明显还没回归过来。
何梧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唤道：“白梓。”
“嗯？”白梓本能的应了一声，抬眼看向叫出自己名字的人。
何梧挑眉：“一直没来得及问，白梓这个名字，是你的，还是这具身体原主的？”
白梓怔了一下，终于由着这个问题回过神来。
“都是。”白梓笑了笑，说，“你也差不多猜出来了吧？”
“唔，的确。”何梧点头，一边绕过白梓走回沙发边，“难怪之前一直感觉你的魂质虽然分层分的厉害，但却出乎意料的和这身体的适配度非常高，就像是本来就是同一个人一样。”
“其实在某种意义上，这么说也的确没有什么问题。”白梓说。
混沌刚才的话里也没有刻意隐晦，再加上本不该出现出现这个世界上的第二只妖兽穷奇和建木炁息，由此推测得到自己与筇祁的来处，对于这只心思玲珑的半妖来说，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白梓在何梧临近处坐下，怀里的白猫跟着他的动作小幅度的扭了扭身子，在他腿上找了个合适的位置重新躺好，甚至毫不设防的露出了一小片侧腹。
白梓的手腕虚虚的拢在外围，防止它突然翻身滚下去。
“白泽得到的预示模糊，反倒是混沌昨天夜里一接到消息，连细节都没问就要穷奇务必要护住你们两个。”何梧的语气里带着些兴味，“你们以前见过？”
“他们以前见过。”白梓示意了一下腿上的白猫，避重就轻的承认，“不过具体情况究竟是什么样，我也不太清楚。”
何梧“哦”了一声，倒是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究，话题一转，倒是主动提起了之前在阳台上没有说完的事。
“你之前问我在什么情况下会选择提纯血脉，是因为那个世界‘我’走到了这一步？”
“是，不过那也是在数千年前的事了。”白梓叹了口气，“现在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
“这倒也是。”何梧说，他想了想，又道，“不过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思路，如果我们在根源上的性格相差不大的话，你可以听一听作为参考。”
他的姿态放松，眼底的神情却慢慢沉了下去：“半妖虽然也能修炼，但终究在某些方面会受到血脉的限制，比如在我，就是与涂山血脉相关的幻术天赋。我能感觉到，我的幻术已经到了能力的上限，但我估计我这一辈子都不会需要运用在这条上限之上的能力，所以我从来没不会动心去考虑提纯血脉。”
“那么反过来想，如果我提纯了血脉，必定是有什么我一定要完成的事，需要我成为一只纯血的九尾妖狐才能做的到。”
白梓眉心微皱，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一些一直深藏于平静水面之下的线索脉络。
九尾现在的性子虽然看起来有些阴郁厌世，但表皮底下所潜藏在骨子里的脾性，却和眼前的这只半妖差别不大。
执拗，却也坚韧。
因为有了封久失言捅破窗户纸时所造成的先入为主的观念，他们一直觉九尾是有心求死，才会那么决然的要进蜃楼。
但现在想来，它或许是真的有什么执念需要进蜃楼才能完成。但这一点，他藏的足够深，甚至连封久都被骗了过去。
那个执念需要他搭上性命才有可能完成，所以他不想让封久跟着进去，额外再多赔上一条命。
但这个执念会是什么？
白梓细细思索，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九尾？”白梓问。
“对啊。”何梧解释，“涂山狐妖的天赋血脉在尾巴数量上能直观的看出来，不过九尾的妖狐世所罕见，几百年都不一定能出一只。而我虽然只是只半妖，但也有八尾，天赋上早就已经甩了那帮纯血狐狸好几条街了，所以我才说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用得上所谓的天赋上限。”
白梓没接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九尾。
这是那只狐狸的名字。
白梓记得陆其修在闲聊时曾经随口提到过，九尾的这个名字，是他自己给自己定的，自他以一只纯血妖兽的身份现身在山海界，一直沿用到现在。
以至于数千年之后，已经没有多少妖怪还记得，在这之前，他作为半妖待在凡生界的时候，用的是现在伪装成人类时身份资料里的名字，叫何梧。
“怎么了？”何梧问。
白梓抬头看了他一眼，略一思索，索性将九尾的情况简单跟他说了一下。
何梧听完也沉默了一会儿，过了大概五六秒，他忽然勾了勾唇角，但这笑意十分浅淡。
“我怎么觉得你那边的这一位混得略有些惨啊？”他的语气里分不清是感慨还是叹息。
“何梧这个名字是我母亲给我起的，她是人类，我随了她的姓，是跟着她在凡生界长大的。因为身份是半妖，所以跟山海界的涂山也没什么交集。而他既然提纯了血脉，就必然在很早之前就已经与涂山有了来往，与我完全是不同的经历，所以在这个方面，我好像也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过有一点。”
话音到了这里，何梧忽然顿了顿，原本舒展的眉心不着痕迹的蹙了蹙，像是也有些不确定。
白梓抬眼看着他，没有出声询问，只是安静的等着下文。
“这只是一种直觉。”何梧的语气开始还有些迟疑，但逐渐变得笃定，“他要进那个所谓的蜃楼，的确极大的可能性是想要完成数千年前，它提纯血脉时没能完成的事情，并不惜为此拼上性命。”
“但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是他早已知晓自己寿数将近、时日无多，索性将这几乎算得上是送上门来的蜃楼，当做了自己最终的永眠之地。”
白梓的手指不自觉的微微蜷起，隐约感觉有丝丝缕缕的凉意顺着指尖慢慢爬了上来。
“如果当年他提纯血脉本就是因为形势所迫，那仪式开始前的各种准备就势必仓促，如此一来的结果，就是即便侥幸得以九死一生的熬过来，伤身损寿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何梧抬眼看向白梓，问：“他平日里身体状况如何，你们既然熟识，多少应该能够察觉得到些异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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