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款款少年郎，垂垂老岁钟

    午夜，乌云沉月，寒风四起。树梢上惊起只血红眼睛的乌鸦，掠过天际，珠子中倒影着座庞大的城池，灯火星布。随后急转往西面飞去。那是丘陵古林，一望无际，如同大海中波涛，此沉彼升，令人生畏。

    古林中，某个参天古树下，一个黑袍人影伸出纤细的手臂，乌鸦轻轻落下，亲昵蹭着。那黑影暗自轻喃：“终于！找到你了。”连带乌鸦化为黑烟，随风散去。

    城池西侧，有座破败的旧庙，无半点香火，鬼影森森，供着满是蛛网的古怪神像，身着盔甲，手持拂尘，人身鸟首，一副得道高人样子。一位邋遢的老乞丐睡在神像的后座，拐杖就在身旁，厚厚的稻草覆盖全身，抵御了寒流侵袭。

    旭日东升，光明驱逐着黑暗，那老乞丐微微睁眼，打个哈欠，伸了个老腰，骨骼噼啪作响，翻身站起，抖了抖破烂衣服的泥土。黑白发遮住大半张脸，沟壑分明，眼神清澈，大步踏出庙，带起一阵阵风，往城区走去。

    酒馆坐落在市区街头，里面不算宽敞，两层，桌椅分布合理，一楼有一说书台。虽说不大，却是城中有名的酒店，人来人往，慕名而来的人很多，甚是热闹。杂七杂八的声音充满了烟火。

    店小二急匆匆的端着空荡荡的酒壶往前台跑去，一不留神将进门的老乞丐撞了个满怀。

    尚未看清，慌忙道歉“对不住啊，乞爷，我忙中出错。没事吧”

    “不不不，是我碍着小哥的路了，是我的错。”

    “乞爷，今天又是二两？我这就给你打去。说书人还没开腔呢。”

    “那就多谢了小哥了。我寻个角落，等您。”

    “得，二楼的旧位置，那里偏僻且有凳子。”

    “那我就去那，麻烦小哥了。”

    旁边酒桌的新客听着新鲜，看着好奇，等那老乞丐上楼，端着酒杯，打趣店小二，“哪有酒馆开店，让着乞丐进门的？”

    看那新客浓眉正眼，菱角分明，脚踏云靴，头戴胡貂皮，身着绣锦袍，雍华气质由内至外而发，定然不是凡人，小二也不敢得罪，否则老板不削他脑袋。

    店小二边打酒边耐心回应到。“我家老板说了，店家开门，来者是客，上可迎殿堂将相，下能接待市井乞丐，五花八门，无不欢迎。况且他那老人家，每次来都是占着一角，不吵不闹，自然欢迎。而我家酒馆有两大绝，客人都赏脸。看客官您是新客，要不来尝尝，我替掌柜做个主，打个八折？”

    新客举杯俱饮，笑脸相迎。“这我知道，有一绝是寒冬桂花春，相传是神仙梦中所授，占杯桂花扑鼻，饮尽一壶，可得满梦春。”又皱着眉，来了兴趣。“这二绝又是什么”

    店小二放下酒勺，打趣道“这二绝啊，是说书人，说近来神仙事，可精彩了。今天应该说得是无名少年大闹绝仙境。”

    新客微微点头，很是满意，便从怀中掏出不少银子，“那就来两斤桂花春和黎城粥，剩下的全当赏你的”

    店小二眼睛一亮，大声吆喝，“得咧！三号座两斤桂花春”惹来众人注目，莫看店不大，桂花春却是出奇的贵，但是贵的物有所值。能一次来两斤，非富即贵。

    不久，一楼台后，走出位书生，五官端正，手执羽扇，摇来摇去，一看就是饱读诗书之人，定然不会做猥亵之行，来到说书台前，一拍案，热闹的酒馆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书生的声音。

    “诸位皆知，仙途漫漫，练气，筑基，玄灵，问道诸多境界，人妖仙魔，争锋不断。咱临荒域有一传说，绝仙境，藏有大名鼎鼎的绝剑仙的传承之一。绝剑仙，百万年前妖孽人物，以剑证道，成就仙人之躯。传闻惹来大能嫉恨，饮恨于衡安州。”

    “三年前此境一开，刹那间惹来诸天仙魔佛妖，可惜那绝仙境只能玄灵以下才能进去。境内西方佛子瑜陀，剑庄四剑，天门之子和问天圣女诸多人杰，入此境中，欲寻得传承，问道真仙。可拔得头筹的却是一位无名之辈，自号陈灵。”

    “斗白虎，断半剑，孤身闯杀阵，与圣女云雨相欢，绝地之中，坑杀百位英杰，在众人眼皮底下远遁而去。此间如何，且听我娓娓道来。”

    那书生讲得微妙微翘险象环生，好似亲眼所见，老乞丐站在角落端着酒杯，细心品尝着，侧耳倾听，生怕漏了一星半点儿。

    特别是讲道如何相欢，那书生抬手做起来动作，一人分饰两角，声色形气，无不具备，惹得众客叫好。那书生竟然还能如此模仿？

    说得正精彩之时，老乞丐心生警觉，眼光生生地被进门的黑袍人吸引，带着面具，宽松的黑袍遮住身形，肩上还带着一只乌鸦，分不清男女。终于来了。

    黑袍人跟柜台要了点东西，便直往二楼角落处走去，坐在老乞丐旁边的桌子，并抬手示意坐下。

    “原来你还有这雅趣，听别人讲自己的故事。也不费我寻遍整个秦碑域。”

    黑袍传出的空灵声音，似嘲讽似挑逗似埋怨。

    乞丐端着酒壶，眯着眼细细品尝，赫然是一副贪酒老人之像，丝毫没在意黑袍人说的话，仿佛说得不是他一般。

    “仙人前来，想必也是答应交换条件了。诺。”从怀中掏出玉瓶，摆在了桌子上。又侧过头，悠闲看着台下的书生，而余光却是死死盯着桌子。

    黑袍人则伸出洁白无瑕的手，将一枚玉戒指丢给乞丐，又取走桌子上的玉瓶。

    虽说玉手一闪而过，却被老乞丐映入眼里。这不是贪色，只是想确认一下，心中所想对不对。唉。果然没有。只好过问了。

    那店小二刚好端着饭菜上楼，看着乞爷和黑袍人坐在同一张桌子，有些诧异，小心翼翼将饭菜放置好，又在老乞丐的耳边嘀咕几句，大意就是要乞爷注意点，莫惹了这位大客户，便匆匆忙忙离开，店内实在忙碌。

    “当时是款款少年郎，今日却为垂垂老岁钟。到底是那一副样子才是真正你的呢？”

    “皮囊不过表面。外笑内哭，内老外幼，仙人看中哪副模样那那副模样就是我。”

    “真客气，跟个真老头似的。要是那时能这么客气就好了。说吧。想知道什么？”

    “入绝仙境时，你左手上的图案，是传承还是有人何人绘制？岁月菇又在何方？”

    “来时师傅故友的徒弟绘制的。是你的故人吗？据我所知，她可是一直都在山上修行，不问世事。岁月菇则会在妖域南冥山中。十年后将会成熟。”

    “多谢。我是无名之辈，攀不得高枝。”老乞丐摇头，又冷冰冰的说道。“既然你我都已得到想要的。山长水阔，有缘再见。”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客店之中。

    “买椟还珠。有缘再见吗？天地何其大，来日再见又是何时。相见之后是否兵锋。”声音带许些惆怅。唉，一声叹息过后，也消失不见，空留满桌佳肴，无人动筷。

    此时新客转过头，眼神似有玩味望着无人桌子，嘴角微微上扬，不知道盘算着什么。

    距城池百里外，古林中。老树底下，老乞丐从地里钻出，从玉戒指中取出所有药材，每一颗都仔仔细细的检查一遍，然后再回收到自己的存纳戒中。轻声小叹“就缺角蜥银角，龙鱼胡须和白鸟之羽了。”

    做完这些工作，褪去一身衣物，白发化黑，驼背换直，耳顺成弱冠，拐杖成配剑。青年一头黑短发，相貌平平，身材不算高大，唯有眼神深邃，青色麻衣加身，一枚木佩挂在腰间，若不是身边有一剑，怕是会被认成寻常山中柴夫。

    随后，抬掌显出道火，将旧衣焚烧殆尽，而戒指则生生埋到树里。又再三确认已经所有的痕迹抹去。又往身上弄了几张隐匿气息的符，御剑往西边飞去。

    陈灵之所以能够踏上修仙之路，并活到至今。靠的是心思缜密，趋吉避凶，低调行事，其次是少时得到的两本书。一本是《万灵入药》，记录世间灵药和丹药的炼制方法。另一本是没有名字的功法，霸道无比。在者是在遁术和法阵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

    寻常修士，练气是引灵气入丹田，分上中下，各有三层，待丹田灵气足够，从而开辟苦海，进阶筑基，苦海养灵，灵物初成，便是玄灵境，经历天劫问灵，便是问道。

    而陈灵是引气丹田后，藏气于穴窍，融气血肉之间，开辟血肉苦海，养灵既是养己，但是海量的灵气会将人体挤爆，在自己在身上设下七道封印。这也在绝仙境无惧修仙门派的天才，脱颖而出的原因之一。

    不久，两道身影疾驰而至，一男一女。男子青年，相貌堂堂，一头带有邪气的紫发扎着马尾，锦衣紫裤，绣有四爪蛟龙紧缠其身，左手带有一张正在燃烧的符纸，好不威风。

    女子样似十二，三岁，面容清秀，却沾有灰尘，双眼黑黑，肉眼可见的疲劳，身着灰衣麻裤，短发刚刚好遮住肤白脖颈，安静的站在男子身后，好似哑巴仆人。

    男的一拳打碎树桩，从中取出纳戒，神情凝重盯着纳戒好一会儿，往身后一递，又看了正在燃烧的符纸，“还是来晚一步。走。”

    女孩并未说话，只是默默接过戒指，靠近其身旁，随后两人升天，远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