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签合同
“哐啷哐啷……”
剧烈的颠簸让年轻人醒了过来,刺骨的寒风扑面袭来,让他下意识搂紧了身上的长袍。
他判断出自己应该是身处马车上,身侧的厢门半开着,将外头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平野展现在他的面前。
“嘿,你,终于醒过来了?”
他意识到这阵奇怪的碰撞声响起自前方,同时还有一股香味从前方飘来。视线挡在跨在他面前的人,却看到前方车厢的中央的桌上,一口锅子正热气沸腾的,而几个姑娘正将肉片之类的放进锅中。
其中还有人催促道:
“维先生,快来吃啊,你的碗都要满出来了。”
“稍等——”
面前的年轻人应了一声,随即又看向了自己:“名字?”
“我么?”他恍惚了一下,然后回答道:
“格里利·思达德。”
于是占星术师莫名其妙地就被拉着坐到了桌前,莫名其妙地就拿起来餐盘,莫名其妙地就喝起了热汤,随后莫名其妙地热泪盈眶——这种温热滑过食道,身体逐渐暖和起来的感觉,自己是有多久没经历过了啊!
“慢点吃,慢点吃,你昏迷了两天半,不能吃太多,多喝一点汤。”
身边留着黑色齐耳短发、有着成熟气质的女性温和地替他盛满了一碗热汤,他稀里糊涂地喝着,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我昏迷了两天半?”
“确切地说,应该是两天又十五个小时。”那个在巷子里遇到的半精灵放下碗,平静道,“拿起那个水晶球后不到三秒,你就昏过去了。”
“水晶球……”格里利·思达德回忆着,那混乱的光景立刻重新浮现在眼前,让他立刻开始摇摇欲坠。
但水晶球揭示的画面在此刻却清晰地回忆起来,他一手指着那个半精灵,嘴里含糊不清道:“海,我看到了海,看到了巨大的船……我看到了猩红色的……那是什么,圆月?我还听到了狼嚎声——”
“呼!”
他重重喘息着,额头上肉眼可见地冒出一层薄薄的汗。对面的半精灵神情逐渐变得严肃,也不催促他,直到他实在想不起任何一点信息,无奈地摇头,才轻轻一抬手——
刹那间,一股温和的风包裹住了他,让他方才紧绷到几乎要再次断裂的神经又重新续了回去,仿佛徜徉在林海的怀抱中。
“好吧,我现在相信,你确实懂得占星术。”半精灵站起身,向他伸出一只手,等他握住之后才继续说道:“自我介绍一下,西里尔·亚德里恩。”
“亚德里恩先生……”格里利·思达德跟着点头,嘴里重复着他的名字,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嗓门也一瞬间大了不少:“等一等,您说您叫什么?西里尔·亚德里恩?”
“没错。”
“那个阿玛西尔……西利基的最年轻的伯爵,亚德里恩伯爵?”格里利伸手捂住了嘴,随即双手合十在眼前,用力摇晃着:“丹亚在上丹亚在上,我居然给亚德里恩伯爵做了一次占卜,而且还和他共进午餐——”
“你这说的……”西里尔无奈道,“难道说我很出名么?”
“难道您对自己的名声一无所知?”格里利的声音压不住的惊异,“半个伏尔戈行省最近都在传您的事情,虽然最出名的还是西利基的果酒……”
西里尔立刻明白了——这是雷狮军团在给自己的名声推波助澜。
毕竟阿玛西尔内的领土归属如何,那也是阿玛西尔的家内事,除非是奥康纳公爵家的兄弟反目,决定整片阿玛西尔归属的战争,否则不足以为外界所知。
西利基想要靠打下菲尔领来在伏尔戈行省火上一波,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北疆的战报,西利基军有多少战功,也并非雷狮军团普通士兵可以随意得知的。
除非那位雷蒙德参谋长大手一挥,将全体将官召集,大声宣读一遍西利基豪华的战绩,最终说一句“我们要向西利基军,向西里尔·亚德里恩伯爵好好学习”,那才有可能让西利基火编伏尔戈行省……
格里利激动了好一会儿,借着激动的心情,又大口地连吃了三四片肉,喝干了碗里的汤,这才用长袍擦了擦嘴,开口问道:“亚德里恩伯爵,我们这是在……环游米沃拉么?”
“米沃拉?”西里尔抬了抬眼,“我们已经离开米沃拉快一天了,现在离我们最近的城市应该是以哈塔罗。”
“哦,原来是这样……等一等!”格里利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什么什么,离开米沃拉——伯爵大人您要离开米沃拉,为什么要带上我啊?我的东西……”
“你的所有行装都放在马车的角落。”一旁那位温和的黑发女性指了指角落说道,“酒馆老板说你就这么点行装,是个货真价实的穷光蛋。”
格里利脸上表情一僵,扭过头去,果然找到了自己的布袋——虽然她所言确实没错,自己就是一个穷光蛋,但被一位优雅美丽的女性点出来未免有些……
然而面前的伯爵大人此时却丝毫没有好说话的样子:西里尔轻轻叩击了两下桌面,迫使格里利将头转向他,接着沉声道:“为什么要带上你?如果你还记得自己触碰一下水晶球就晕眩的那一幕的话,我想你应该有答案了。”
“这枚水晶球,属于稀有道具,诅咒物品,炼金工坊卖我十八个金特里,相当于你欠了我十八个金特里,你摆摊占卜是一个银特里一次,按照现在的金价,需要为我占卜至少两千七百次才能够赎身——”
“两,两,两千七百次?!”格里利哀嚎一声,但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连声道:“伯爵大人,这可是您说要检验我的占卜能力,我才去摸那个水晶球的啊,又不是我主动想要……”
“是,没错。”西里尔微微颔首,“而事实证明,你也确实拥有一定的占卜能力。”
“所以我给你另外一个选择。”
“我雇佣你,做我西利基的专属占星术师,每个月的薪水是五十个银特里,三年后开始涨薪,合同十年起步,十年后再考虑是否要续签。”西里尔打了个响指,一旁的米娅立刻将早已草拟好的羊皮纸递给了格里利。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签合同,那么你就老老实实在我视线范围内,攒够十八个金特里来还我,或者为我占卜两千七百次——顺带一提,每次都得用我花钱的那个水晶球。”
格里利吞了一大口唾沫。
就算是傻子也分辨得出来,到底是签合同好还是不签合同好——虽然说这样的条件几乎是逼迫着人去签合同,但合同的条件却也足够优渥。
每个月薪水五十个银特里——这已经是绝对的高薪了,他以一银特里一次的价格,摆摊两个月都不一定能给人占卜十次。而三年后开始涨薪,计算一下三年三十六个月乘以五十银特里,正好是正常金价下的十八个金特里的价格……
也就是说,自己能在拿薪水的情况下还可以还清欠的水晶球的钱,之后再获得额外的涨薪,不出意外的话涨薪后一个月一金特里起步——
丹亚在上,这不正是我想要的生活吗?还能抱上西利基伯爵这条绝对富贵的大腿!
简单计算了一下,格里利的呼吸都快要停滞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可,可是为什么伯爵大人您需要我——”
“因为我需要一位占星术师。”西里尔平静道,“签还是不签,快点给我个答复吧。”
“签,我签我签!”
没有任何犹豫,格里利签下了这份合同——就算抛开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为一个能够随随便便就抛出十八个金特里买一枚不知道好不好用的水晶球的大佬效力,这难道会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吗?
显然不会!
“这位是米娅·克里斯蒂安,这位是米莎·艾希凡。这三位则是罗曼努斯三姐妹,我们现在要去索尔科南。”
米娅将合同接过,收入一枚单独的空间手环中,而西里尔随口介绍着:“我们这没有太多的规矩,不过签了合同后,就不要去接私活了。在你的力量足以掌握这枚水晶球之前,我会给你另外配备水晶球。”
西里尔将那枚让格里利三秒就晕眩的水晶球在手里掂了一掂,又揣了回去。
雇佣一位占星术师,只要是能够真正做到占卜的,一个月一金特里的价格绝对算低价。王室占星术师的平均薪水在两个半金特里,首席占星术师更是干脆地不缺钱,所有需求都能够由王室报销。
这名为格里利·思达德的占星术师,虽然看起来一副不修边幅、很不靠谱的样子——毕竟占星术师这样本身算是人上人的职业,出入的也应该是社会高层的场所,贵族的舞会酒会才是他们的舞台。
像格里利·思达德这样混迹在街头地摊上,长袍脏兮兮的占星术师属实罕见。
但他确确实实有着占卜的能力——海、巨大的船,这些都符合西里尔有可能要去的南方的特征。
而他在进入伏尔戈行省后,就没有和人谈起过南方相关的事情,这个占星术师不可能像偷听到卫兵队长的情人密谋那样,偷听到自己的事情,从而作出应对。
他并不指望能从占卜中获得接下来每一件事情的细节,这也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占卜只能够获得一个大致的方向,越是详细的占卜,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多。而格里利除了给出“海”、“船”之外,居然还给出来“猩红”“圆月”与“狼嚎”几个要素,已经算是非常详尽了。
而这样一次详尽的占卜,居然只用了三秒钟——
西里尔不禁有些好奇,像这样有能力的在野的占星术师,居然没有被玩家挖掘出来,这着实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除非他在历史上并没能撑过1441年1月,比如说倒霉催地就那么被卫兵队长打死在阴暗的小巷子里,又或者因为穷困潦倒而饿死在米沃拉……
但总而言之,能够在去索尔科南的路上意外捡到一名占星术师,这无疑是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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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平稳地前进着,伏尔戈行省的西部最近连绵地下着雪,气温比阿玛西尔低了不止一个档次。
罗曼努斯家的小妹罗克珊娜·罗曼努斯窝在两个姐姐的怀抱中,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她在玩雪的时候凉着了,现在打喷嚏一打就是连着十来个。
西里尔将魔力注入“温炉灯”中,这种矮人的工艺品在照明的同时承担着壁炉的任务,温暖着整个马车车厢。
“距离索尔科南还有三天的路程。”
梦魇马一路奔行,极大程度地减少了行路的时间,将一个月的行程缩短到不足二十天。
“从厄沙拉打听到的消息,似乎最近的朝会都是由殿下主持了。”米娅颇有些担忧地说道,“陛下自北疆归来后就没有再露面过,听殿下说是在静养,也不知道究竟如何。”
西里尔摇了摇头。
凯尔森·赫尔曼在北疆激进的举动极大程度地鼓舞了北疆的士兵,但这也让他自身涉入险境。虽然西利基得到的战报中,并没有详述这位勇武的国王在北疆打的最后一战究竟有多惨烈——就是被疑似克里斯汀团长救下的那次战斗。
但西里尔本能地意识到,可能那次战斗让这位国王身受重创。
他心中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虽说北疆的局势要比历史好上不少,但假如——他只是说假如,凯尔森·赫尔曼因此而驾崩——
虽说小王子阿列克谢·谢尔曼在此时还太过稚嫩,比之历史要更加没有话语权,继位的定然是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殿下。但战时更换国王,国内定然会经历一番动乱,这将会使得历史的走向更加扑朔迷离……
西里尔略有些烦躁不安,对长公主传唤自己进索尔科南一事,心里也就更加得没底。
而就在这样的不安中,马车终于出了伏尔戈行省,一路开进了索尔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