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你们是不是
“谢谢你——”声音从齿间断断续续溢出，王朝终于没忍住，双手颤抖着紧捂住脸颊，手背青筋暴起，从脖根处火烧般红至头顶。
人的崩溃往往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安云以看着面前的人，想起从前刚步出社会的自己，想要伸手安慰这个年轻人，手却在半空中僵住，最终垂下去。
他有什么资格安慰别人，把事情弄得一团糟的人难道不是他吗，连感情上的事都处理不好，还牵连到其他人，这样的人竟然敢自诩阅历去安慰小辈。
真是自不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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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周五，刚好安云以一整天下来也只有两节课，于是他就让王朝在办公室坐着等他。
可王朝执意要去听他讲课，安云以拗不过，只好随他。
偌大的教室里坐满了人，王朝只得挑了个后排靠中间的位置坐下，混在人群中同学生也没什么两样。
安云以站在台上，远远地就能感受到后排那束目光，暖洋洋的，让他不安的内心暂时平静下来。
其实他才应该感谢王朝。
一节课很快过去，下课后两人回到办公室。
办公室门半掩着，说话声从里面低低传出，推门进去，几个老师正围在一起。见他进来，纷纷问候：“安老师跟小徒弟下课啦？”
“嗯。”他淡淡一笑，点头示意。
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把书放回架子上。手一顿，他侧头对身后的王朝说：“待会儿下班一起去吃饭吧。”
“好啊，我请客。”那人兴奋地点点头。
几个同事还在闲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在他耳中。
“还是羡慕你们当老师的，这年头辅导员不好当啊。”
“又怎么了老段，天天听你在那长吁短叹。”
“还不是我那刺头学生，一身反骨，这不又好几天没来学校了。”
“你跟领导反应反应情况啊。”
那男老师哇的一声，差点哭出来：“你们不是我们学院的不知道问题所在呀。”
“要是个普通学生也好管理，关键是个有背景的，领导也棘手，硬踢皮球给我踢回来。”
“真就这么无法无天，一点惩罚也没有？”
“别提了，我上次让他写六千字检讨——”
“写了吗？”
“看你急的，听我慢慢说行不？”男老师端起桌上的老干部茶杯，抿了一口。
“那你倒是说呀！”
“写倒是写了，隔天就放我办公桌上了，结果我正高兴一看，差点没被那小兔崽子气死，写得都是些什么鬼玩意！”
“来念念。”
“都听着啊，”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抖了两抖。
“咳咳，‘敬重的李，划掉，王，划掉，段老师，您好，以下是我的检讨：要写一封能够重获老师的爱的检讨也是有方法和逻辑的，现在让我给大家好好讲一讲，第一，普通的检讨肯定首先是要向老师道歉，而我们这封具有神奇魔力能重获老师爱的检讨，显然，也是要道歉的，不过不是简简单单的道歉，而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螺旋式上升波浪式前进的花式道歉，在这一环节，你要写满三页纸，这样老师才能真正感受到你的诚意。第二’”
“你们听听，这、这像什么话！”
“笑死我了老段，你别停啊再念再念。”
“安老师，咱们还走吗？”一旁的王朝轻声打断。
安云以听他们聊天听得出神，半晌才回过神来。
“哦，走吧。”说罢，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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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点儿什么吗？”
“不用了，就这些吧。”安云以把菜单递给一旁的服务生。
这是一家老字号的本帮菜馆，店面是独门独栋的小洋房，坐落在人来人往的热闹弄巷，一进门却既安静又雅致，从桌椅到摆台处处都透露着上世纪的年代感。
瓷杯里漂着几片碧绿的茶叶，他抬头看向对面略显局促的王朝，开口打破沉静的气氛：“你说家里催婚，是有女朋友了吗？”
“我，”对面人脸颊一红，“本来有，但年前的时候掰了。”
“她在老家工作得挺好，不想跟我来a城打拼。”
安云以闻言垂下眸，不知在想什么。
“安老师你呢？”
“我？我一个人过挺好的。”
“这样啊，真羡慕你，没人催婚。”
他想起自己南方家乡的父母，淡淡一笑：“怎么不催，我是因为都习惯了。”
“安老师，问你个事儿，”王朝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看，“你跟那个池野是不是很熟啊？”
他的心瞬间被提了起来，端起茶杯：“怎么这么说？”
“也不是，就是感觉你们之间不像普通的师生关系。”
心在嗓子眼扑通扑通狂跳，安云以表情都不敢做，生怕泄露一丝情绪。
“而且他不是文学院的还经常来找你，每次我见他，都给我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还挺吓人的。所以你们是不是”
安云以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间心乱如麻，连打断他的话都想不出。
“有什么过节啊？能这么不依不饶的，该不会是财务上的纠纷吧？”
“你把他手机没收了？”
虚惊一场。
他淡淡扫了眼对面的王朝，不紧不慢道：“你在瞎想什么。”
“也是，大学谁还没收手机啊。可——”
“他是我同事的儿子。”他面不改色地撒谎。
“你同事居然能有这么大的儿子？”王朝瞪大眼睛。
“老同事。”
茶杯里淡黄的茶液被一饮而尽，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好在这时一盘浓油酱赤的雪菜梅子鱼被端上了桌，金黄的酱汁上摆着鲜嫩的蒸鱼，卖相极佳。
方才的话题也随之宕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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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安云以没休息几分钟就开始在卧室那边忙进忙出。
“安老师你在干什么？”
王朝走过去险些撞上从门口出来抱着一床被单的安云以。
“我帮你收拾一个房间出来。”
既然已经决定让王朝在自己家暂住几天，那就不能让人天天打地铺、睡沙发。那实在不是待客之道，就想着不如把书房收拾出来，也算他诚心帮忙。
王朝见状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说着也跑去帮他收拾客厅。
两人里里外外忙着干活，期间谁也没顾上谁。倒是王朝在客厅跟他不知喊了什么，关门出去了。
十几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他过去开门：“干什么去了？”
只见王朝身上淋得湿透，两手空空：“丢垃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