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同悲欢紫凝怜幼女 共眼熟黛玉亲萱萱
想是这么想，干却不能这么干。
揭穿王夫人的面皮子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但可能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谁也说不好。
王紫凝早不是大学时代那个因为评奖学金遭遇不公平待遇，就敢闯进辅导员办公室，还大吵大闹的愣头青了。
经历了社会的多年毒打，她早就学会了隐忍。
何况来到这红楼世界，她总觉得跟周围人隔了一层东西，对他们的喜怒哀乐虽也能理解，却很难感同身受。
直到今天见到了大姐儿。
大姐儿紧紧依偎在王紫凝的怀里，虽然两个人血缘关系很远，灵魂又来自不同世界，但在这一刻，王紫凝能理解大姐儿，大姐儿也能感受到这种亲近。
亲娘凤姐只想着要一个儿子傍身，再加上热衷权力，对大姐儿的关注本就不够。
亲爹贾琏又是忙着读书，又是忙着庶务，也无暇过问这个日渐长大的女儿。以至于大姐儿已经快三岁了，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
亲爷爷亲奶奶更是不闻不问，二房的二奶奶则时时挑唆奶娘欺负她。下人们都是趋炎附势的，见主子们如此，怎肯对大姐儿好？
前世王紫凝小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如此？
父母为生男孩东躲西藏，生活压力大，对她动辄打骂；爷爷奶奶因为她是女孩儿也极少关注；七大姑八大姨更是常常恶意取笑：
“小丫头片子，等你娘再生个弟弟，就不要你了！”
“你娘又生了个妹妹啊，这下可养不起了，不如把你卖了算了！”
“……”
她也是自小没有名字，就叫做大丫，跟“大姐儿”这名字有的一拼。后来父母又生了二丫、三丫，跟她一样，都是黑户。第四个才是男孩，上了户口，取名为“耀祖”。
就算到了人口普查的时候，父母也懒得给她取名——当时的很多乡亲们都是这样，闺女多，不想麻烦，便交给户籍人员随便取一个。
那位阿姨见她穿着个紫色的破裙子，双眼却亮晶晶的，似在凝视自己，便给她取了“王紫凝”这个大名。
……
怀里的小丫头见她久不松手，挣扎着抬起头，伸出瘦瘦小小的手擦着她脸上的泪水。
“大姐儿不疼，姑婆不哭。”
奶呼呼的小声音，都要把人的心给萌化了。
王紫凝这才醒悟过来——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些事情？过去了，都过去了，过好这一世便是，还纠结前世做什么？
但不得不说，原生家庭真的影响人的一辈子，像她这样学了十年心理学的人，也免不了会因原生家庭而难过。
何况那些十几岁甚至几岁的红楼女儿？
自小便像透明人一样的迎春、千方百计讨好嫡母争取资源的探春、身世腌臜被世人所厌的惜春……她们又会活得何等艰难？
还有自己怀里这个小不点儿，不过才两三岁的年纪，便如此懂事，又何尝不是因为过早见到了险恶的人心？
想到这儿，她看向大姐儿的眼神越发温和起来：“大姐儿最乖了，姑婆疼大姐儿，咱们都不哭。”
薛奶奶去了一趟荣国府，带回个两岁多的小豆丁，这事儿很快便在薛府里小范围传开了。
薛府里的人早就经过了“忠诚度测试”，个顶个地没问题，嘴严得很。但即便如此，王紫凝也没有将大姐儿的身份告诉下人们。
——她深知，不能轻易考验人，人性根本经不起考验。
为了便于称呼，也不管贾琏王熙凤认不认，还直接给小丫头取了个名儿叫“萱萱”，反正也是草字头的。
大姐儿很高兴，每天都“萱萱怎么怎么样”地说个不停。
也不再喊“姑婆”，而是按照王紫凝的要求喊她“奶奶”；喊英莲“婶婶”、宝钗“姑姑”。只是，她对婶婶和姑姑都有点儿怕生，更怕那些低眉顺眼的丫鬟婆子，只肯跟着奶奶。
——此“奶奶”指的可真是指辈分儿，不是身份喽。
王紫凝不得不亲自带娃。
养一个人类幼崽，生活会有哪些变化？或许最大的变化便是责任感变强了。
睡懒觉？想都别想！小可爱一大早就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趴在你身旁看，你舍得睡？看话本子？笑话！话本子会奶声奶气跟你说话，会伸出小手蒙住你的眼睛逗你玩儿吗？
就是吃饭，但凡遇到一样好吃的，都得好好琢磨一下两三岁的孩子能不能吃，若是不能，又将采用何种方式做给她吃……
就连每次“上班”的时候，王紫凝看着萱萱那氤氲着水汽的眼睛，都有点儿愧疚感。
如此几次之后，她索性把萱萱带到了悦己堂。
反正荣国府如今是鸡飞狗跳，肯定不会有人来悦己堂跳操，至于其他人，就算见过个一面两面，孩子变化多快，谁又会记得一个两三岁的小丫头长什么样？
大不了再把萱萱的脸涂黑点儿便是，这事儿她最擅长。
萱萱一进悦己堂，便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有位太太调侃道：“薛夫人，你这孙女从何而来？英莲可是见天儿都能见着，这肯定不是她生的。莫不是你家儿子养了外室？”
“才不是呢，”王紫凝笑道，“是一位客户的女儿，让我帮忙照应几天。怎么样，可爱不？”
那太太捂着嘴笑：“若是能用薛夫人的美白产品调理上半年，许会更可爱。”
萱萱怯生生地看着众人。
小孩子似乎有一种天分，一眼就能看出跟谁比较投缘。这不，她看了一圈，眼睛竟落在林黛玉身上。
“这个姑姑，我似是见过的。”
王紫凝正在品茶，差点儿一口水喷了出来。小丫头竟学了贾宝玉的词儿？
林黛玉蹲下身，抱起萱萱：“我看你也似曾相识，莫不是我们在梦里见过？”
“嗯！梦里见过！”
王紫凝掩面——哪里是梦里见过，你们是真见过，而且算是表姑侄呢！只不过一个是变化太大认不出来，一个是年龄太小记不太清。
金姨娘见这女娃娃的年岁，赫然就是自己那短命的儿子走时那样，早忍不住流下泪来。
“大姑娘，给妾身抱抱好吗？”
萱萱回头看向金姨娘，伸手去给她擦泪：“奶奶，你怎么跟我奶奶一样爱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