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羊摩寺>
他在一块方石上靠山坐下,一边听羊胡子老头的解说一遍 巡睃戒备。
据老头所说,他们是在辽的汉人,做的是与宋通商的行当,那少女是东家之女,本来在五台山上香,因为贪玩跑出来碰到了强盗,幸亏被家将及时找到,但没想到误会了万二寿等人,才发生了冲突。
万二寿盯着老头闪烁的三角眼,心里一万个不信,首先他们所用的兵器都是镔铁锻造,并不是民间流行的凡品。其次,他们人中有胡有汉,即使那些看上去语言和容貌上像是汉人的, 也是汉身胡风,神态上流露出跋扈凶猛的气质,绝对不是契丹国的寻常商人,更何况他们杀的强盗明显是契丹人,这是在辽汉人没胆量做的。
因为契丹国虽然实行汉胡南北两制,对汉人有行善待,并且其国四大汉姓世家极为显贵,但普通汉人依旧得低眉顺眼过活。
有一种潜在的想法却极为单纯的让万二寿不去质疑,大概是那个何歌的缘故吧。
辽即大契丹国,自耶律阿保机建国以来,国号在契丹、辽、大契丹中更迭。契丹的意思为“镔铁”,取其坚硬之本。中原人称之为番邦,视为外族。
实际上,契丹祖系伏羲也是华夏一脉,先秦时称东胡部。秦汉之际,匈奴崛起吞并东胡大部,退入鲜卑山的称鲜卑,其余的有称宇文别种,有称契丹,族名虽殊血脉实都是一样的。
而自秦始,中原汉人或者避乱,或者钟情北地沃土,不断迁入,到了西汉与匈奴和亲,中原风俗与血脉更加融汇,胡汉之别已非血脉而是地域区别而已,到燕云十六州割地,汉人在辽更是激增, 汉人射箭,胡人尊儒重佛,移风易俗已经说不上是谁影响谁了。
匈奴人以刘为贵姓,是因为西汉和亲的缘故,以刘姓为皇族之血脉。
到了契丹人这里,耶律阿保机对刘姓更是钟情,给自己取了汉名叫刘亿,为了应景还把后族改为萧姓,以呈刘邦萧何完美的政治组合, 政治上更是凝聚胡汉两族,有了自称“中国”和大宋抗衡的本钱。
历史的巧妙在于辽国最显赫的两族汉人权贵都是韩姓。只是后来萧韩组合更加完美,这是耶律阿保机刘亿没有想到的。
万二寿虽然内心深处有某种不舍,但和眼前这伙人待在一起,总有种置身狼群的感觉,尤其是看那些人中把不治的同伙一刀捅死,嘻嘻哈哈的扔进洼地,更是觉得可恶,于是招呼司空大鸟带上金柴儿起身赶路,那羊胡子老头巴不得他们离开,极为高兴,还送上锦袍给万二寿,万二寿拱手谢过,搭在披挂褡裢的肩上 扭头便走,在转弯时眼角偷偷扫了一眼何歌的方向,发现她正给金柴儿披上裘皮披风,并未注意到自己,不禁有些落寞。
不一会儿,金柴儿得意洋洋的骑着司空大鸟的脖子赶了上来,眉眼间尽是自得,万二寿怎么看他都是在向自己炫耀,把羊胡子老头给他锦袍扔给司空大鸟,狠狠道:“你穿,我不冷!”
司空大鸟有些莫名其妙,只得将锦袍抓在手里,跟在万二寿身后前行。
太阳从山头腾跃出来,弥漫的白雾顿时消散。
司空大鸟“咦”了一声,原来他看见衣衫破碎的万二寿背上纹身在光影的变换间渐渐消逝,那重重叠叠的纹路中仿佛像山水舆图,鳞纹纵横,被阳光一照灿若文锦。
万二寿扭头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我看花眼了。”
万二寿闷头走在前头,心里希冀何歌等能赶上来同行,但再怎么竖着耳朵,听得也只是鸟鸣和风扫草木的声音。
金柴儿则是打开话匣子:“我觉得姐姐最好看了……我跟姐姐说来我家我请她吃最好吃的……她说回家了,去不了唐明镇……她的酒真辣啊……她说有坏人就让我保护她……”
司空大鸟有一搭无一搭的应和着。
这些唠唠叨叨,换是平日万二寿早就不耐烦的喝止,如今他却极为想听关于何歌的一切,只是几次三番的压抑住强烈追问的想法。
路上岔路渐多,万二寿辨了下方向,选向西的道路而进,可走着走着七拐八转的竟指向了北边,此时已无岔路,三人只能硬走下去,万二寿和司空大鸟施展轻功疾行,希望在天黑之前碰到向西的岔路。
深山太阳一斜便光色便暗淡下来,刚过未时便暮色苍茫,偏偏前行的道路越走越直,没有一个岔口,司空大鸟正在抱怨樵夫向导跑掉时,突然听到几声寺院钟鼓的声音,转过一个山脚,好几个岔路出现在眼前。
万二寿向北一望,山间林木中露出一角楼檐,想必是传来钟声的寺院,对司空大鸟道:“我们今晚先在寺院安歇,打听好去唐明镇的道路明日再走。”
司空大鸟连连称善,趴在他背上的金柴儿不知是喝酒还是累了,早已酣然入睡。
寺院宏伟壮观,朱砂匾额上书“羊摩寺”三个鎏金大字。一进寺门,浓郁的香火气息袭人,刚进门槛便听一声“阿弥陀佛”。
一个黑袍知客僧立掌当胸向万二寿三人迎来。
万二寿说明来意,说要求宿,那知客僧不露声色的打量三人一番,便把他们引到侧院歇下,知客僧临走指了指后院道:“施主如就药石,可自行去伙房做饭。”
万二寿家的后院便是寺院,兄弟四人小时还常翻墙过去找小沙门玩耍,对寺院的规矩颇为熟络,自然知道佛门的规矩:早晨是诸天的食时;午时是三世诸佛如来的食时;日暮是畜生食时;昏夜是鬼神食时,所以“不非时食”。过午就食乃是饿鬼所惑的“饿病”,佛家对此是慈悲的,允许修行不深的僧人用晚饭, 隐晦地称之为“药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