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梦一?外室(6)
季姝拿着三乙的木牌款款走下琴台,神色平静,无悲无喜。一双眼睛看着顾星渊,明明只是台上台下,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她双目古井无波,此时的结果她早有预料,山渊先生的字字句句如同一把刀,剖开季姝的体表,削掉她淋淋的血肉,折断她一寸一寸的脊梁,可是这样的刀受得多了,自然也就不疼了。
直到她的目光落到那双温润的眸子里,她才笑开了梨涡。
“不能和小侯爷传为一桩佳话了”,她弯着唇,将木牌塞在自己的袖口中,没有拿给他。
顾星渊拉过她的手,将木牌拿到自己的手中,他指节修长,此刻伸手摩挲着木牌的纹理,就像摩挲她的手指时一样,带着淡淡的缱绻,仿佛绕树而生的春水。
“我有卿卿,已经是一桩佳话了”,顾小侯爷的情话甜得要命,山渊先生的脸绿得发黑,大叫着“有辱斯文”,到底是拂袖走了。
还未等到曲水流觞,顾星渊就带着季姝提前离开,两人共乘一骑一路赏花回了过去。
自春日宴以后,顾小侯爷便不再金屋藏娇,公然带着季姝出入盛京。
从朝上官员到街边卖油翁,人人皆知季姝是顾小侯爷心头珍宝,他会在珍宝堂一掷千金,只为送给季姝一幅点翠头面,他随着商队远赴塞北一路沐雨饮风只为了给季姝寻一匹温驯的乌孙马,他砍了后山的竹林,种满了扬州的千层芍药只因为季姝说了一句思乡。
直到顾星渊公然拒绝了嘉楠长公主的指婚,言道此生不再娶妻亦不会纳妾,这句话如同热油中滴入了一滴水花,在盛京瞬间炸开了锅。
忠勇侯府。
朱红的院墙内已经换了景色。
老侯爷在世时出征数十年,侯府疏于打理,前院是宽阔的演武场,三排兵器架子,上面挂着齐卫建国以来军队用的制式武器,从宽刀到长枪、弓弩,后花园本有一座荷花池,里面养着先帝御赐的金鲤,夫人时常看着满池的荷花洒鱼食喂养那些鲤鱼。
等鲤鱼聚成一群的时候侯爷长大着嗓门将那些鲤鱼惊得四散开来,惹得夫人一阵埋怨,后来又嚷嚷着往池子里放了许多鲢鱼的鱼苗,还没等鱼长肥,老侯爷拔了莲蓬,连带着那些小鱼也都捞上来烤了吃了。
自老侯爷与夫人去世后,这侯府的荷花池更是无人打理,池底早已经淤泥阻塞,那些金鲤鱼也就死的死,逃的逃。
如今丫鬟小厮们皆穿着紧袖,挽着裤腿,在那方池塘里清着淤泥,清好的池底零零散散铺了白玉的石子,再将荷花嫩芽轻轻移栽过来,极为耗时耗力。
王府前院的演武场被打通做了游廊,四周飘着薄云纱,春风拂过,薄纱轻扬,带着几分江南的飘逸雅致。
侯府大管家引着人往府里走,各家的伙计手里端着的是上好的湖笔、徽墨、端砚、宣纸,极为珍惜的金丝镂空头面以及紫翡镯子,南海珍珠以及半人高的珊瑚,都搬进了正房中。
待物件摆放好后大管家正色对着众人道:“以后见到夫人需躬身行礼,见夫人便如同见侯爷,侯府内院,一切夫人执掌,到时候都小心点,别毛毛躁躁的冲撞了夫人”。
众人躬身应“是”,大管家欣慰笑笑,自从老侯爷和老夫人故去后,侯府已经许久不曾这般热闹了。
顾小侯爷誓不娶妻纳妾,侯府却在四月末迎来了它的女主人,被养在外室的妓子季姝,登堂入室,真正开始执掌侯府中馈,成为忠勇侯府的女主人。
世人皆知顾小侯爷少年风流,谁成想风流人竟然是个痴情种子,竟真的冒天下之大不韪和一个妓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些高门贵女在要身份有身份要才情有才情可也要讲究一个出嫁从夫,夫君想要纳妾就算心底恨得咬碎了牙,面上也要柔顺恭谨,不然一个七出之罪就足够被夫家休弃,哪个女子不盼着与一人相守终身的情意,可是哪个女人又敢肖想这无稽之事呢?
顾小侯爷这一招让天下人刮目相看,更让天下女子嫉妒得发了疯。
季姝伸手为顾星渊佩上自己刚刚缝制好的香囊,几片胖胖的针脚凌乱的翠绿竹叶,男子身如修竹,张开双臂任由她作为,季姝双睫垂,柔软的胳膊环了上来,贴在顾星渊的身上,一股淡淡的幽香环绕在二人间。
“侯爷”,她抬眼巴巴的望着他,只能看到对方线条凌厉的下颌与微微凸起的喉结。
那些应付男人的手段,欲迎还拒,或者是取悦讨好,忽然就没有了任何用武之地,她笨拙就可怜,像是一只初入人间的小鹿。
出身烟花之地的女子从第一天起就被嬷嬷教导天下男子皆薄幸,要想在这世上活得好,就要守住自己的一颗心。
一开始她只想和这个身份尊贵的男子有一段露水般的情缘,以此提高自己的身价力压盛京花魁,后来她不可避免的遗落了一颗心,她也不过想着奢望一段短暂的相处罢了,却也做好了随时抽身离去的准备。
可眼前的男人就像是绕树而生得春水,他静谧无声,却又用那局涓涓细流滋润着大树,当那棵树茂密生长的时候,它的每一棵枝干,每一片树叶,都留着春水的痕迹,若是再离开那春水,树便也活不下去了。
顾星渊反手将季姝抱住,他强有力的手臂环在她的背上,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胸腔微微震动,“不能给你一场婚礼,委屈卿卿了”,声音磁性好听,带着微微叹息,诉说不尽的遗憾。
季姝摇摇头不说话,仰起头轻踮脚尖,火热吐息带着清雅的香气,柔软的唇印在顾星渊的唇上,“侯爷”。
空气变得粘滞,香炉里的香轻轻焚烧着,灯光昏黄迷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气温逐渐升高,季姝衣衫滑落,露出圆润白皙的半个肩头。
体温逐渐攀升,两人唇齿交融间气息缠绕,脖颈间缠绵滚烫,“卿卿”,一声饱含痛苦、急切和忍耐的声音从顾星渊齿间溢出,一滴汗水从他肌理分明的后背滑落,直到腰间,他颈间青筋暴起,一双温润如月华般的眼睛又泛起了蒙蒙雾气。
“可以吗?”
被他这样看着,季姝的心早就化成了一滩水,软得一塌糊涂,又仿佛带着电,酥酥麻麻的,她拱起身子轻轻颤栗,雪峰轻晃。
顾星渊身躯一震,她哭得满脸是泪,细细碎碎绵密潮湿的吻落在她的面颊,将那泪珠尽数吻去,她仰着头便能看到男人赤着的背和大腿利落的线条,她双臂紧紧攀附着他结实的后背,手腕一下一下磕着他紧绷的肩头。
季姝感受到顾星渊身上滚烫,她的脸颊泛红,汗水滚落如桃花氤氲,季姝的脑子一片空白,喘息声变得柔媚,一片朦胧中只能看到飘荡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