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梦一·外室（4）
“玉质天成”
“你的话果然不曾有半分夸张！”，杨六郎一双眼睛亮得发光，他家里管得严，见过的女子不算多，可是他就是觉得这盛京，或者说整个齐卫，大概都不会有比眼前女子更美的美人了，他身旁的谢谢意料之中又红了脸，好像喝醉了一般，害羞地躲在杨六郎的身侧，不敢直愣愣地朝小娘子身上看。
从顾星渊踏入山庄那一刻杜思婉的眼睛就已经牢牢盯着眼前的男子，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也未曾察觉。
她从懂事起就爱慕倾心的少年郎君，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一双眼睛含着情，身姿修如松竹。
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
郎君向来无情，那双眼睛从未垂怜世人，那个妓子，她凭什么！
杜思婉收敛嫉恨神色，随即脸上绽放笑容，一双凤眸带着欣喜，凑上前去：“星渊哥哥来了春日宴，这可是新鲜事，不知道要得了几个一甲”。
“你把帖子下到我跟前，不就是让我来么？”，顾星渊揽着季姝，一众贵女争奇斗艳，他只看着她精致小巧的下巴。
杜思婉被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不敢多说，把头转向季姝：“这就是星渊哥哥收在房里的人了？倒真是个雅致人儿，我看着都心怜极了”，说完笑着去拉季姝的手。
季姝的手从幼时起就拿上好的羊奶面脂养护着，老鸨为了给她养出大家闺秀的气度来，就连绣花针都不让她多摸。
就是这双手为他红袖添香的吗？就是这双手牵着自己心爱男子的手臂，或许还抚摸过他清隽的脸，或许还干过什么
心中的嫉妒如野草疯长，杜思婉面上不动声色，笑吟吟道：“妹妹打扬州来，这些日子还没好好逛过京城罢，殊不知这城外也格外有一番意趣，北方的景致不同江南那般秀丽婉约，可格外大气质朴，一石一木皆自然天成”。说完拉着她往桃林走去。
桃林里琴声潺潺，笛音相和，更有几位兴致上来的少年跟着舞起了剑，少年身姿矫健，翩若游龙。
桃花纷落，剑光灼灼，比春景更盛。
刚看到顾星渊的身影，少年手挽一个剑花利落收了剑跑过来，“现在见您顾小侯爷一面可当真是不容易，要不是帖子下到季娘子这，怕又是见不着”，说完笑嘻嘻地看季姝。
“早就听说季娘子，百闻不如一见，可惜顾小侯爷藏得严，这么漂亮的姐姐合该是我梦中的仙子才对”
“就是就是，顾小侯爷实在不应该，姐姐喜欢看什么舞？”，其他少年郎君们也跑过来围着二人，刚舞过剑少年郎们鬓发微乱，额角汗津津的，眼眸星星亮亮，看着季姝的目光清朗夹着好奇惊艳，却丝毫不轻浮，让人升不起厌烦。
季姝抿嘴轻轻笑着不应他，双目盈盈望着顾星渊。
要说乐舞，盛京哪个儿郎能比顾星渊？
六年前一舞云门大卷压得整个齐卫郎君们不敢高声谈乐，只敢比得君子五艺，盛京人人称叹顾家玉郎，嘉楠长公主直接叹道“恨不相逢未嫁时”，一时传为盛京佳话。
此后多年，再也未曾见到顾家玉郎起舞了，去年太后生辰，几个世家儿郎们献上乐舞，小侯爷含笑抚琴，却也是未曾下场的，翘首以盼的小娘子们含泪绞着帕子，恨不得把顾星渊推到台上去。
顾星渊抬手为季姝拢了拢被风吹落的鬓发，含笑问她，“想要明道子真迹吗？”，别的小娘子钟爱漂亮的衣服，精致的首饰，可眼前这位小娘子唯独钟爱书画古卷，得了一卷孤本，眼睛能笑得弯起来。
季姝还没回答，顾星渊就笑开了，无他，实在是她的表情太过明显。
“卿卿且在台下等等我”。
顾星渊跃上高台和几个小郎君不知说些什么，杜思婉凑到季姝身旁：“小侯爷待妹妹可真好，盛京的闺秀们盼了六年也未曾见到的乐舞，如今托妹妹的福可算能一饱眼福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阵阵抽气声，热闹的桃林瞬间寂静无声。
卫小郎君一袭白色广袖席地而坐，四位小郎君身穿纯黑祭服，皆头簪流云玉钗，两两散开后顾星渊位于正中，披散长发以金冠高高束起，两根发带缀至发梢，垂坠两柄太极圆环，腰间坠太极环佩，行止间仓琅作响。
“铮——”，琴声响起。
少年郎君们或行或踏，踏步声与琴音相和，白云苍苍，大地茫茫，琴声飒飒间风拂过郎君衣袖，恍若神明垂首。
“咚——”，顾星渊以袖击鼓，双起双落，如飞射雁，起跳间环佩叮咚作响，玉面微红，薄唇含笑，如风过荷叶，层层波纹漾开眉眼容色。
山桃烂漫，阳光洒金似的照在郎君们的身上，琴音似水，鼓声如雷，顾郎如玉，容色醉人。
杜思婉掐着掌心定定看着台上，她努力地练习琴棋书画，努力地经营名声，就是为了盛京的人提起和顾小侯爷最相配的人时能够提到她的名字，他的眼里没有她，她不在乎，总归也是没有其他人的，可是现在他竟然垂眸含笑看着一个妓子！
心头仿佛烧起了一把火，一声声鼓点响起，那火就越烧越旺。
“咚——咚咚”，四面大鼓交替响起，鼓声促促，四个身穿黑色祭服的郎君将他团团围住，顾星渊凌空跃起，束腰劲瘦有力，长袖抛出于空中不断击鼓，清姿郎逸，一连十个旋跳后于台中蹲坐。
十个旋跳后，顾星渊还带着轻喘，鬓发微微凌乱，太极发饰垂在胸前，双手交叠压下袖摆轻微的褶皱。
他的唇极薄，不笑时几乎抿成一条线，轻易就能够透出一股绝情味，只是在面对季姝的时候，这张唇带着弯弯的笑意，那股绝情味便散开，透出似玉般温润来。
侍女拿着评官朱笔轻点的一甲木牌递给顾星渊。
“卿卿可喜？”，他唇瓣微湿，鼻间额角带着微薄的汗，张开手臂将季姝揽在怀里，连同那个一甲的小木牌也塞到了她手里。身上却无汗味，只有淡雅的松香，几朵桃花瓣洒落在他的衣襟上，带着些轻艳。
季姝只觉得心底酸酸涨涨的，胸口又闷又热，像是被点燃了一座火山。她靠在他的胸膛上，随着他呼吸的起伏听着他擂鼓一般的心跳，湿落的鬓发拂过她的脖颈带着一阵过电般细微的触感。
他怎么能这样！！！这个本该高高在上如同神明一般的男人，此刻尽态极妍地于高台上绽放他的舞姿，只为了取悦她！
犹如千里之堤瞬间被巨浪冲溃，又仿佛火山爆发刹那的炽烈，季姝的每寸肌肤，灵魂深处都深深颤栗着，她的眼眶红红的，双臂紧紧抱着顾星渊的腰际。
“喜欢极了”，她面颊垂泪，却笑出两个梨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