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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书斋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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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桌飘香,还有五皇子耐心的分析声。

    叶倾城默然不语,安静地喝着汤。

    “或许,父皇永远都想不到,他培养的人,会真正为我效命。”

    燕长绝微笑地看着叶倾城。

    “倾城,大局已定事成之日,你若愿意,便会是大燕的皇后。你若不愿,我会尽我所能去完成你的夙愿。我不是父皇,我更愿和你成为知己,而你也确实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老战神长子沈惊风对你情有独钟,父皇想留这一步棋在日后给沈家致命一击,但我不会,因为我比父皇,多了一抹人性。”

    燕长绝声音如潺潺涓流的山水。

    他的笑容和眉目,有着万分的真挚。

    叶倾城喝了汤碗见底,放下瓷碗静置桌面,随后站起行礼:“倾城,谢过五皇子的器重,但愿来日,由大燕王朝开始,律法阶级之分更加平等公正,关于女子,可休夫,可学医,可读书,可上军营!穷苦之人,不再低头事权贵,各府婢女奴才,不再随意买卖,权贵世家的公子少爷,不再随意能轻薄买来的婢女!”

    她想要做的事,太多。

    可她从来不是自由身。

    只有在沈府的那一段日子,是打心底里的快乐。

    五皇子起身,满面严肃:“他日,我会做到。”

    叶倾城缓缓地抬起了眼帘,面带微笑。

    “有五皇子这一句话,倾城,死而无憾。”

    她一人之力,翻不了惊涛。

    她如蝼蚁在高山之下独行。

    连一块石头都搬动不了,又何况是千百年来经风历雪的巍峨之山呢。

    一个人,一个没有身份的人,改变不了律法,改变不了格局,更改变不了根深蒂固的格局。

    故而,她只有到了权力巅峰,才有资格去提一句江山社稷。

    五皇子打心底里地欣赏眼前白衣胜雪皎皎如月好、一身清冷谋天下的女子。

    父皇会把培养叶倾城,来源很简单。

    得紫微星凤凰女者得天下。

    这凤凰女,指的就是叶倾城。

    父皇当初就是听信了这一句话,才开始布局筹谋,培养叶倾城。

    但燕长绝得知此事,却是有另一番见解。

    多少年来,父皇都以为紫微星凤凰女是叶倾城一个人。

    如若……是两个人呢?

    凤女叶倾城。

    紫微星沈宁。

    可惜父皇不知这深意。

    否则会对沈府,更加咄咄相逼。

    “天寒霜重,倾城须得加衣,你是医者,应当比我更清楚女子体弱,不可受了寒气。”

    燕长绝温柔如水,眉眼漾着星光,如湛蓝而又深邃的大海,叫人看上一眼,就很容易沉溺其中,他的真挚和诚恳都写在了脸上,笑意直达眸底。

    “好。”叶倾城浅浅一笑,“多谢五皇子关心。”

    “倾城,自古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但我总想两全,我知你对沈惊风还有意,但我愿意等,等你知我真心的那一日。”

    “五皇子尊贵,倾城不敢高攀。”

    通过晚膳,叶倾城系上披风隐入夜色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五皇子负手而立,独自一人在冷风里,静谧地望着叶倾城离开的方向。

    “倾城。”

    他无声说:“你终归还是太天真了。”

    若叶倾城来日想要皇后的位置,他当仁不让。

    但叶倾城野心太大。

    她要改变森严的阶级。

    想把奴才当人看。

    还要女子去做男人该做的事。

    若是如此,他这个如何能坐稳那帝位?

    而今答应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来日的事谁又说得准?

    承诺二字最无用,最是廉价莫过于真心。

    生在帝王家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残酷。

    “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燕长绝轻叹了口气。

    他不得不说,叶倾城是一个有才华有抱负的女子。

    能屈能伸,能残喘。

    京都境内,能与之媲美的,就只有沈家的沈宁。

    但——

    叶倾城想要的,他给不了。

    准确来说,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给不了。

    推翻千百年来的根深蒂固,和忘祖背宗又和区别?

    他想走上那九霄之上,但也不想背负千古骂名。

    倾城。

    心不能太大了。

    ……

    新年之始,京都水深。

    燕云澈动用暗部的力量,根据沈宁所说,培养北幽城来的女孩们,且为子衿武堂的学生武者铺有后路。

    暗部。

    “逐电。”

    追风感叹:“还以为尊上会因沈将军出征而难过许久呢,没想到立即就处理暗部事务了,比往日还要认真。”

    他都不敢懈怠偷懒了,只得抽空闲下的间隙,与逐电感慨一番。

    逐电想着大宗师沉浸暗部的大宗师,沉声说:“心爱之人远赴战场,尊上自是难过的,但心上人在保家卫国,他可以难过,却不能只有难过,各在一方,努力奔赴,才能做出圆满之事。势均力敌的感情,是这人世的不可多得。”

    追风似懂非懂,冷不丁道一句:“对了,顾景南和顾蓉出城了,要不要……”

    说至此,略微停顿,且对逐电挤眉弄眼了一番,还做了个干净利落抹脖子的动作。

    逐电有些傻眼。

    “你关注顾景南做什么?”

    “那不是沈将军的前夫吗?换而言之,就是尊上的对手,哪怕沈将军对这厮不感兴趣,但他从前害得沈将军好惨呢。以前和沈将军没关系的时候,她休夫之际过炭火,我还特地去看了热闹,满城都是说道她是非的,就是拜顾景南所赐。”追风越说越气,义愤填膺的喜怒皆形于色了。

    逐电张了张嘴,却是语塞。

    他一直有个问题。

    追风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和常人无异。

    若非知晓追风的身世,他都要怀疑追风是沈家三爷沈国海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了。

    “如何?”追风紧接着问。

    “由他去吧。”

    逐电说道:“他已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无需多此一举,反而落人口舌,当务之急是保护沈家,还要尽可能助沈将军赢下北疆之战,为尊上找寻霜毒解药的事也不能停。”

    追风“哦”了一声,复又点了点脑壳,一脸深沉地说:“英雄所见略同呢,我也是这么想的。”

    逐电:“………”他要能信追风的话,那他就是脑子被驴踢了。

    暗部,高楼。

    夜色深深,碎玉映白月。

    燕云澈在桌案前沉浸于繁杂的事务之中。

    沈家、子衿、失踪少女的训练、段千溯的目的、外祖之家的冤屈、王府、暗部。

    诸事缠着霜寒彻骨的病身。

    他要做的事,太多。

    多到他几乎不再去找寻霜毒的解毒之法。

    他只想在为数不多的时日里,做好该做的一切,护好该护的人。

    这天下为局,生而为人,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整个京都城,陷入了阒然无声的寂静,却还有灯笼之光迤逦映照。

    他放下了羊毫笔,静置笔枕,起身于高处望向这座曾经糜乱、破败又辉煌过的城,几分孤寂寥落难言,讳莫如深的眸掩下了儿女情长。

    阿宁扛起重责在外奔波。

    他自不能只顾黯然神伤而不做事。

    ……

    沈府,书斋。

    沈惊风原是过了年,就要回到边关,继而戍边的。

    但沈宁立下了军令状带军出征北疆,沈惊风作为长子,没有圣命,无法回到边关。

    “看来——”

    沈惊风道:“皇上召我回京述职,就没打算让我回边关了。”

    放在从前,沈国山膝下的几个儿子,虽聪明有天赋,但都没有很高的官职,其中军职最高的便是沈惊风,且还要在边关受苦。

    饶是如此,元和皇帝疑心深重,还是觉得不放心。

    “是为父害了你们几个。”

    沈国山长叹了口气。

    拥兵自重,功高震主。

    他便交出麒麟军权。

    但麒麟军只认沈家主,元和皇帝从未放下过戒备。

    故而,他膝下儿郎,哪怕造诣颇深,他也没让儿子们闯下一番大业。

    沈惊风等人通透聪慧,也看得很开,对待朝堂名利并无多大的野心,只盼望阖家美满,又不想父亲白了头还要为之斡旋,便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

    沈国山终究是低估了帝王的猜忌之心。

    诚然——

    比起低估猜忌,他最没想到,元和皇帝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元和皇帝作为明岳帝膝下的大皇子,沈国山又与明岳帝情同手足,也算是看着当今圣上长大的,还是元和帝的仲父。

    他又如何想得到,那般辛勤刻苦的少年郎,一朝即位,就成了蛇蝎人。

    更何况,自古以生民为己任的武将,不可能去想谋朝篡位之事。

    “父亲这是说得哪里的话。”

    沈钰笑吟吟的,狭长清亮的眼睛微微地眯起,像是一只狐狸,声音风铃般清脆好听,缓和了书斋内压抑的氛围。

    “父亲把我们养得高高壮壮,为了沈府操心忙前忙后,戎马一生为了大燕百姓遍体鳞伤,哪能是害了我们呢?”

    “老二说的是。”沈惊风点头:“爹,我们都很好,沧海横流,是非不断,而今已是最好的安排了。”

    沈国山欲言又止。

    先前,这些孩子为了自己,收敛锋芒。

    后面,都想为了沈宁让步,做妹妹的靠山就好,别无他想。

    沈家大厦被虎狼环伺,是屹然如初,还是倾塌为废墟,谁都不好说,哪还有心思去争什么富贵荣华。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沈国山长叹了一声,“为父老了,这未来,终归是你们年轻人的。小宁临走前,与楚皇后的谈话已经明了,不必顾忌太多,你们兄妹齐心,定能其利断金的。这一局,靠小宁一人破不了,要靠全部有志之人来破,你们也是其中之一。”

    “是,父亲。”

    众人异口同声,唯有沈青衫不在。

    沈青衫年纪还小,许多事,不该压在小少年的身上。

    总不能还没长大的人儿,就要被压垮了腰吧。

    而且……

    沈家兄妹,上至沈惊风下到沈宁,都很默契,抱以死志以最坏的打算去搏,若真到了不得已的情况下,这一脉能留个沈青衫也算是万幸了。

    “老三如何了?”沈国山问。

    “还病着,晕厥昏睡当中,就算偶尔睁开眼睛,也多半是糊涂的,今日受了寒气,得好好养养。”沈惊风回道。

    “难为他了。”

    沈国山起身,满面沉重:“你们在这,我去看看老三吧。”

    书斋转瞬就剩下了沈家兄弟四人。

    “二哥,要不要把二嫂先送出去?”沈修白问:“你在江湖列国都有朋友,送到值得信赖的人那里去,二嫂还怀有身孕,须得好好守着。”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你二嫂不愿。”

    沈钰摇摇头,“她想留下来,大家都在府邸,她出去避风头,会乱了沈家之心,沈家难得凝聚拧成一股绳,不可因她寒人心。”

    “从武如玉他们不会因此寒心的。”沈修白说:“傍晚从武提了一嘴。”

    “寒心是其一,还有其二。”沈钰喝了口茶,“我要离开上京了。”

    “奔雷宗的事?”沈如是披着松松垮垮的黑袍,斜靠在一侧的椅上,眉目冷峻锋利,轮廓线条流畅,但眼神和整个人,在松弛时会透露出倦颓厌世之态,仿佛对众生万物都漠不关心。

    沈惊风侧目看了眼这位四弟。

    沈如是的鲜活和生机,死在了妻子亡故的那日。

    从此便是行尸走肉。

    但在正经事上,也从不含糊。

    “嗯。”沈钰应道:“京都水深,很多事不好展开,而且我这些年攒下的钱财大部分都不在大燕,常言道狡兔三窟,如今时局验证了我是对的。曾经有些志向高远的朋友,邀我在雪女城共创门派七星阁,我隐名加入,而今倒也算是风生水起了。”

    “雪女城七星阁,还有你的手笔?”沈修白惊了。

    沈如是正色打量着自己这个常年都和颜悦色的二哥。

    他们都知道老二在经商和交友方面有些厉害,但没想到,竟这般的厉害,深入雪女城还了无痕,舍他其谁!

    “你倒是灵活会变通。”沈惊风端着长兄模样,欣慰一笑。

    “总归是要谋些后路才好。”沈钰咧开嘴角露出白牙,天真无害一笑,似纯净的泉水和不含杂质的温玉,算计都藏在血肉掩盖下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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