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新年——
沈宁好笑地看着沈国海。
他这三叔,一贯是个气包子。
沈国海见侄女盯着自己笑,不自在且下意识地挺直起了脊背,轻咳了几声,仿佛自己还是当初丰神俊朗的青年。
“小宁啊,早些归家。”
“好的,三叔。”
“……”
沈宁下了马车,裹紧了大氅,深夜晚风寒凉,直奔东墓园而去。
沈家的马车都在原地不动,府兵和影阁侍卫们举着火把,看她远去。
兄长的马匹,就那样二话不说地跟在后头。
直到沈宁进了东墓园,方才回到原处。
……
东墓园,黑夜流动着阴恻恻的风,大雪覆在坟头。
“将军。”
君光耀提着酒,似是等候已久。
沈宁看向他,无声地笑了笑。
“鹿台的事,我都已经知晓了。”
君光耀看着沈宁,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一仗,太难了。
皇权之下,得以喘息,是难如登天的事,且要留下无穷的后患。
但若不惧生死,还有一颗赤诚之心,还想为死去的故友们报仇雪恨,仅凭一腔孤勇,就要颠倒那皇权惊动这天下人。
“太子……”
君光耀轻声开口。
“他活不到来年。”
沈宁笑了笑,说得是风轻云淡。
君光耀神情恍惚,随即跟着沈宁一起笑。
末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便道:“将军,拿的酒有些多,恐怕我们二人喝不完了。”
“怎会喝不完?”
沈宁淡声说:“谁说,只有我们二人了?”
君光耀微怔。
莫不成,沈大宗师和那追风逐电也要来?
却说下一刻,陈琼扛着酒来到东墓园,瞪了眼君光耀的背影。
“君光耀,本副将难道在你眼里就是个没良心的,还是本副将不是人?”
君光耀回头看去,眸光一闪。
陈琼以及当初在北幽城幸存下来的燕京学宫学生战士们都已到来。
“哪像你,就知道带酒,也不知带点好菜,那小胖墩,可是个无肉不欢的,光吃酒怎么能行?”
“将军让备酒的。”君光耀辩解道。
“说明将军细心,你也不知学着点。”陈琼冷哼。
君光耀:“…………”
得!
好坏都被陈琼说了。
分明就是区别待遇,还说得花里胡哨。
“沈主将,陈副将。”
萧初晨、陈欢欢等活下来的子衿学生们,从侧边小道而来,眉眼染着笑意。
俱都换了一身衣服,是秦老先生和赫连老师傅为她们缝制而成的。
鲜红色的斗篷,喜庆红火之气,和这黑黢黢的墓园分明是格格不入的偏生又能恰到好处的融成一景。
“都到齐了?”陈琼问道。
“还差一个。”
沈宁缓声说。
众人面面相觑,颇为不解。
这人儿几乎都在此地了。
还差一个谁呢?
陈琼等人百思不得其解。
“嘎吱,嘎吱。”
轮椅转动。
蓝鹰推着皇妹蓝连枝出现在这墓园,俊朗的面庞冷得似一块冰。
“永安公主。”
陈琼目光一亮,随即皱眉,担心道:“你的伤势还没好,怎么能这会儿出来?沈宁,你管管她,她这犟的性子跟牛一样,恐怕就只会听你的话了。”
“让她来看看小胖子他们吧。”
沈宁一句话,就让陈琼以及在场的所有幸存之人都沉默了。
蓝鹰望着这些人,抿紧了唇部,眸色晦暗不明的。
蓝连枝面色隐隐发白,身体虚弱得很,她回头看了眼蓝鹰,“皇兄,你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蓝鹰:“………”这皇妹倒是把他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了。
“沈将军。”
“先前多有得罪,皇妹,就交给你了。”
蓝鹰作了作揖,语重心长道。
他若回到故国,蓝连枝执意留在这龙潭虎穴水深火热之地,总得要有个依仗。
“蓝鹰皇子放心。”
沈宁拱手。
蓝鹰走时频频回头,直到身影彻底湮灭在了浓郁的夜色之中。
沈宁来到蓝连枝的身后推着轮椅,和陈琼君光耀等人一并往前,进入了东墓园的深处。
一座座坟冢。
一道道墓碑。
相连地府。
在场的却无一人害怕。
只因这黄土之下,是他们曾并肩作战同生共死的旧友。
沈宁接过了君光耀递来的一壶酒,将酒在了地上。
她提着空酒坛,笑望着四周,眼梢渐渐发红。
“恶人已除。”
“诸位——”
“回京过年吧!”
她重新接过酒坛,敬向八方坟冢。
众人都抱着酒坛。
蓝连枝怀里的,是沈宁吩咐人提前准备的暖汤。
“过年了。”
“过年了。”
“……”
“小胖子,回家过年,听到没?”
“宋将军,……”
“大魁,……”
“……”
沈宁没有骗他们。
他们,都能赶回京过年的。
众人饮下烈酒的那一刻。
城郊外烟花绽放。
在这里刚好能看到。
此乃大燕每年的惯例,子夜时分,新年初始,当以烟硝驱邪避恶迎新岁。
皇宫。
烟花绽放的那一刻。
太子,流血过多而亡,浑身上下已无生息。
楚皇后抱着太子望向穹顶之下的烟火,脸上的表情都已扭曲。
“过年了。”
“皇儿你听,过年了呢。”
泪水顺着眼眶往下流淌。
灯火摇曳在楚皇后晦暗不明的脸庞之上。
她双目悲伤又阴翳地看向天穹的烟火。
她儿……
最爱看烟花了。
从小到大,每年都是陪在她的身旁,一并看烟花漫天可比霞色绚烂。
日后,便不会再陪她了。
那样光鲜亮丽、活生生的人,被沈宁用破云枪戳穿了筛子。
满身都是触目惊心的血色窟窿。
楚皇后把脸埋在儿子的身上,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不多时。
她脸上身上都是儿子的血液,毫无皇后的礼仪,穿梭过御花园,直奔御书房。
楚皇后跪在御书房外头,接连用头磕地。
“皇上。”
“太子没了!”
“我们的儿子,没了!”
“……”
御书房内,未点烛火。
元和皇帝红着眼睛陷于黑色的阴暗,和外头的光火仿若是两个世界。
“我儿没了。”
元和皇帝扶额低头,苦涩地笑。
楚皇后瞪着眼睛看前方。
她要元和皇帝出手,让沈家的人都去死!
都给她儿子陪葬!
凭什么她儿子连新年都没熬过。
沈家的那群畜生还能回府过年!
凭什么最该死的沈宁还能睁眼看世间,赏烟花!
“皇上!”
楚皇后泣血喊道,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内心的怨毒和不敢并未明明白白道出来,御书房内的元和皇帝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更何况,以楚皇后对元和皇帝的了解,就算元和皇帝膝下子嗣多,死个儿子不能掀起惊涛骇浪,但沈宁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嘴里,就已是死路一条!哪怕是为了帝王的尊严,元和皇帝也不会坐以待毙,袖手旁观!
沈宁,轮到你了!
楚皇后趴在地上笑,凤袍如山上的花儿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