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无立锥之地
怒不兴兵！
嬴政心塞的厉害。
片刻之前才说过的话，现在被臣子拿来堵自己的嘴。
免得自己一怒之下分兵伐燕，坏了布置已久的大局。
于是乎。
原本准备发出伐燕的王诏，变成了章邯伺机入楚，击杀芈启的军令。
强行挽尊。
蒙武劝阻得很及时，他得听。
区区一个燕太子，还不至于让大秦改变既定战略，破坏驱逐齐燕两国权贵的大目标。
眼不见，心不烦。
为了不再让这些破事烦到自己，嬴政拒绝接见还在营门外等候的齐王使者。
指使寺人把自己之前搁置的各种奏章搬出来处理。
醉心于案牍。
就不会再去想燕太子丹的那些破事。
心里也不会觉得酸楚了。
首先翻开李斯上奏的那封请废连坐的奏章。
思虑片刻，写下三个小字：废分封！
李斯不是商鞅。
没有商鞅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大气魄。
主持的变法，也没有从根本上去触动大贵族的利益。
反而是在减少权贵们身上的束缚。
废连坐。
这种奏章看上去雷声很大，似乎触动了秦法的根基。
其实雨点很小。
只是帮文武百官和勋贵免除了自身犯错家族受罚的机会。
——庶民谁能享受到夷三族、诛九族之类的大罪？
犯这种罪的都是权贵。
或是官僚。
急吼吼地把连坐制废了，不是教唆权贵们以身犯险，造寡人的反吗？
真正触动权贵、士人阶层利益的事情，是废分封。
大秦也有分封。
虽然属于历代秦王遗留下来的问题，却也逐渐演变为越来越严重的问题。
以前他没发现。
不是大秦此类矛盾不尖锐，而是他没见识过权贵、士人占据几乎所有田地的后果。
现在不一样了。
随着他御驾亲征的进程推进，不断走访魏赵之地视察民情才得知，黑夫他们率领的特战部队深受各国庶民爱戴，并乐意加入其中。
最主要的原因是，田地都被魏赵两国的权贵士人们占了。
庶民无立锥之地。
在这种情况下，身边突然冒出来一群劫富济贫，抢田产分田地的土匪，黔首奴隶们当然愿意亲近。
比亲爹还亲。
再结合赵高正在清查的田亩案来看，大秦也在大踏步地朝着魏赵两国的方向发展。
权贵士人阶层占据的田地越来越多，越来越隐蔽。
还特妈的不纳税。
长此以往，又是大好的赵国、魏国。
随便某个人点把火，就能形成燎原之势，把偌大的帝国付之一炬。
怎样解决这个问题？
嬴政思考了很久。
最后只能得出唯一的结论：废分封。
不同于原先意义上的废分封行郡县。
此次废分封，乃是收天下所有田产为王拥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既然天下的土地都是寡人的，那么其他人就不许拥有土地。
只能通过官府租种寡人的田地，乖乖交租子。
无论你是权贵还是黔首，都是寡人的子民。
都要交租。
没有例外！
税改租而已，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通过这种强横的手段把田产都收归王权，再通过郡县乡里的行政体系，把田地租给真正的农人。
不给权贵奴役庶民的机会。
应该能确保大秦万世安稳。
至于大秦的权贵们会不会反抗，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正发愁仗打的无聊呢。
来点刺激的，也好让将士们多立功勋。
顺便，把历代秦王分封给芈姓外戚的土地都收回来。
彻底斩断外戚的根基。
免得再冒出个芈启，惹出一大堆烦恼。
处理完李斯的奏章。
嬴政又着手处理原先搁置的其他奏章。
基本上都是跟变法相关事宜。
作为大秦的王。
他不需要熟悉大秦所有的律法。
也没那个精力。
却要懂得制定律法背后的法理。
譬如“弃灰于道者刑”背后的法理规则，是以严刑峻法形成一套人人都遵守的基本秩序。
弃灰，丢脏东西这种事，是顺手而为的事。
最简单不过了。
可是，当人人不遵守规则，把垃圾扔得到处都是的时候，就没什么规则可言了。
是以，需施以重刑。
（这段只是站在管理者视角解释法理，不是说作者菌赞同或反对弃灰于道者刑之类的法令。别扣帽子。也别羡慕作者菌博学——都是现成的资料，花费几天心思去查找罢了。这本书写的很困难，大部分时间都在查资料。还望读者老爷谅解。）
挑几个娃样子。
用严刑峻法严肃惩治一番，其他人自然不敢犯错。
类似的摘别人家桑叶者刑之类的刑罚，背后都有这样的法理依据。
目的都是为了建立一个良好的社会秩序。
嬴政埋头忙于案牍。
时间如水般不知不觉地流逝。
心里的怒气和哀伤，也逐渐被变法事宜替代。
再也想不起来愤怒。
但，刺秦事件的主导者没他这么大的心脏。
自从派出荆轲和秦舞阳刺杀双人组，燕太子丹就生活在无边的恐惧之中。
觉都不敢睡。
一闭眼，就梦见嬴政浑身是血地站在眼前，手提鹿卢剑发疯似的追着他砍。
又或者，刺杀失败。
他和刺杀二人组，一起被绑住手脚，用五头牛拉拽。
还梦到，嬴政残酷地狞笑着坐在桌前摆弄刀具，等着他被油鼎烹熟再下嘴。
总之，没一个好梦。
每时每刻，身边都有几百武士拱卫，任觉不足。
不断加强防卫。
生怕冷不丁冒出个秦将、秦兵把他脑袋砍了。
战战兢兢的日子过了半个月，五大三粗的秦舞阳抱着个木盒归来。
脑袋上还被麻布层层包裹。
“拜见太子！”
回到太子身边，秦舞阳委委屈屈哭哭啼啼地拜倒在地：“秦将蒙武托小人给您带句话：三月内，秦军必踏平燕国每一寸土地。让您洗干净脖子，等死。”
“荆轲，败了？”
姬丹发疯似的冲出护卫群，摇晃着秦舞阳的肩膀：“你怎么活着回来的？”
这是人说的话吗？
小爷不活着回来，谁给蒙武将军带话？
秦舞阳委屈得咧嘴大嚎：“秦人不是人，他们割了小人的耳朵，太子殿下，您得给我做主啊！”
太子就是这孩子的天。
不管谁伤害了他，求太子报仇，肯定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