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阳光
堡垒里面是有医生的，不过相对来说数量比较少。
临时搭建起来的医院说不上简陋，但绝对比不上正常的医院。
治疗的也大多数是皮外伤，那些重症的或一些疑难杂症的病例，都被放弃了。
现在这个时期，从人类存续的角度来说，这么做是对的。
“这……恐怕是不行了，中了坨曼花的毒，按以前传统的病例，花费一点医疗物资倒是可以治好，但这明显是异变过的花……况且，按狼烟的规定，这样的病例是要放弃的。”
医生眉头紧锁着，但语气却很平静，估计是这样的事情见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触了。
医者仁心，刚开始的时候他确实心有不安，但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习惯的呢。
“您就试试吧。”张言轻声道，“算在我头上好了，救不活也没关系的，尽力了就好。”
“这……”医生有点左右为难了，万一对方翻脸不认人，自己的损失就大了，违反了规定，也没有相应的积分填上治疗的费用，可能被逐出去也不一定。
“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叫你救你就救啊！”一个清脆而稚嫩的声音伴随着踹门声，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是李扬，这小子终于回来了。
李扬手中牵着一根绳子，他背后站着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子，男子被捆得严严实实，衣服凌乱不堪，蓬头垢面。
“听到了吗？”他一拳砸在医生的桌子上，桌子里面的计算机零件直接从裂缝中露了出来。
桌子上方的全息投影闪了一下，消失不见。
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小孩，医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
“救吧，规矩是我定的。”那个站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外，他依旧把玩着手中的物品，但目光却死死地盯着那个被捆的男人，这次他身边没有保镖。
那个络腮胡男子一见到站长，眼中立马焕发了光芒，面露喜色：“三弟！阿道夫，快！快救救我！”
话音刚落，他脑袋上的毛发一根根竖了起来，身体浑身抽搐。
阿道夫皱了皱眉头，摩挲着那根小拐棍：“可我并不想救你，安达夫，你做得很好，但是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你太绝对了。”
阿道夫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站长亲自说救，那就没有不救的道理了，医生惊恐着叫来其他医护人员，将这个女孩拉进重症监护室。
“你是他哥？”李扬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阿道夫旁边，但仍然直视前方。
“没错，家里排行第三，那是我同父异母的二哥。”阿道夫面色平静，仿佛在跟人谈天一样。
“你要救他？”李扬的语气渐渐生硬了起来。
“不，恰恰相反，我是最希望他死的那个，既然您可以抓到他，想必您已经了解我的底细了。”阿道夫拿出一张白色的手绢，轻轻擦拭着那根拐棍。
“我甚至都不是一个异能者，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我亲爱的二哥可是无所不能的，凭借着他的异能，把我打发到这里。”
阿道夫轻声笑道：“你知道的，他想杀了我，可是他依然需要我处理整个组织的一切杂物，如果不是这一层关系，恐怕我早就死了。”
阿道夫目光转向张言：“没了二哥，或许用不了多久，狼烟首领的位置可能会重新到我手上，可惜我们这里的人对付一些小偷小摸的团体还行，您我们是对付不了的。”
“不过我并不想和两位交恶，能交个朋友自然是最好的，您应该没有车回去吧，我可以提供，其他东西只要各位想要，我都会尽力的。”
李扬的语气依旧生硬：“不怕我杀了你吗？”
“您不会的，您的老师应该也说过这事吧。”阿道夫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他的小拐棍。
李扬呼了一口气，目光停在附近的一张急救床上：“死了吗？”
“饿死的，”张言背靠着墙壁，不知道在想什么，“还能坚持走那么远，确实是个奇迹。”
“你会救这个女孩的，对吧？”李扬看向阿道夫。
“这是您的要求，我肯定会尽力去做的，不过我是个很诚实的人，如果没有您，我应该是不会救的。”阿道夫头也不抬，“就算救活了，我也不会留她在这里，狼烟不养闲人，至少目前不行。”
李扬不再多言，扯着安达夫径直朝出口走去：“走吧，我饿了。”
……
安达夫垂着头缩在一角，看着眼前的李扬大吃特吃，不禁咽了口唾沫。
“什么时候走？”张言双手交叉着坐在桌前。
“再等等吧。”李扬已经把绳头抛到了地上，但安达夫丝毫没有想要逃跑意思。
“回联盟现在还有多少条路可走？”
“之前还是有两条的，不过几天前中间路段已经完全沦陷了，现在应该是没有了。不过都一样啦，我从小也是在联盟长大的，没什么区别。”
李扬将食物塞满了嘴，唔唔唔地说道。
“也是……”张言若有所思。
“真要说区别的话，其实还是有的，毕竟应对异变的策略是不一样的。”
“嗯……这里的学校还在正常运转吧？”
“城市里面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就是弄了个城墙，对外策略也和之前不同了。”
看来和联盟那边的状况确实有点出入，不知道联盟恢复教学了没有。
小茜不知道为什么对刨土这件事乐此不疲，硬是用斧子将房子附近已经铺好的水泥地给敲开了，看着破碎的地面，张言连忙将她抱走了。
“你这样可是损坏公物的。”张言轻声道。
“可是只种了一小块，要把这附近种满的……”小茜声音很小，不靠近都听不到，也许她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
“以后换地方种好了，这地方住不了多久的。”
张言摸摸她的头，抱着她坐到椅子上，拿出一本早教课本，打算教教她。
“不行，一点也不好看……”小茜委屈着说道。
“呃……你再不了解一点常识，估计哪天被别人拐走了都不知道。”
“那……那我就打他……”
“打不过怎么办？”张言捏了捏她红扑扑的脸蛋，软乎乎的。
“那都是你的错，你都不来帮我……”
“好吧好吧，我会帮你的。”张言觉得这对话怎么越来越幼稚了，果然还是得找个学校吗。
感觉小茜对这些东西都是一知半解的，常常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嗯，得记下来，将来气气她。
张言觉得这个恶趣味应该会很有意思，已经想象到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了。
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张言想李扬或许是在等那个中毒的女孩，难道是想把对方带走，同情心泛滥了吗，或许是触及了什么往事吗？
张言原本打算救人的时候，其实并没有考虑到后面的事，不过大概率是从哪里来送哪里去吧。
要是有一个可以安稳生活的地方就好了。
如果所有人都不知道，就最好不过了，就像世外桃源一样。
然后安安稳稳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嗯，自己的梦想是什么来着。
张言努力地思索着自己的初心，唉，可真是迷茫啊，就顺着社会铺好的路一路走到了大学，现在想来自己以前时时刻刻都是浑浑噩噩的吧。
记得以前的梦想是征服宇宙，现在想来有点可笑啊，整个人类倾尽全力都未能触及的目标，自己何德何能去实现这个梦呢。
不过想来这也是联盟教育诱导的结果吧，一个离了社会的人怎么可能会想到这些。
没有了社会，自己或许只是个野人而已，每天为自己的食物而发愁。
人基因里的本我，不就是生存和繁衍嘛，一切都围绕着这两个东西运转而已。
合理地融入社会，又要保持自己发觉出来的独特性，这才是与社会共处的有效手段吧。
所以不能把猫猫的教育完全交给学校，要做合适的干预……
张言想得出神，都没意识到有人在叫他。
直到小茜学着张言的样子扯了扯他的脸蛋，他才回过神来。
“什么事啊？”张言发现了门外的维德。
“先生，成像仪出现异样了，和图示上的完全不一样，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维德一脸尴尬地站在门口。
虽然已经接到通知只要张言一走，就会换新的异能者过来，但现在不是还没走嘛，只能来叫他了。
看着维德展示出来的全息图像，张言确实发现了异样。
一般人体的灵气分布并不均匀，表现在成像仪上就是人各个肺腑和一些重要的器官灵气要浓郁一些，和热成像仪一样，都可以大致看出人体的各个组织分布。
但是眼前这个显然出现了异样，整个人体的灵气分布得十分均匀，只能看出人体的外轮廓，着实令人怪异。
最大的可能是测灵仪出现了故障。
“出去看看吧。”张言想要将小茜放下，对方却像八爪鱼一样死死地缠在他身上，两只脚勒得张言生疼，一只手勾住脖子，另一只手不停地扯着他的脸蛋。
都被揪红了。
“你自己看好了，我要去处理一些事。”张言稍感无奈。
这回猫猫倒是挺乖的，伸出两只手狠狠地揪了一把，将张言的脸直接拉长，其代价是她仰着往后倒去。
不过被张言给接住了。
出现异常的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孩，斗篷的帽子将她的脸盖住了一大半，她低着头，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到抿着的小嘴。
脚下穿着一双黑色的皮靴，斗篷里面穿着一身蓝白色的制服，看起来倒是和蓝域的校服风格很像。
“我……我是来找人的。”女孩的声音很轻盈。
“找人的话，我叫人帮你通知对方好了，维德，等会再测一次。”
“我已经测好几次了，都是这样。”维德在一旁说道。
确实很古怪，不过只是找人而已，叫对方过来不就行了，堡垒里的内网找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要找谁啊？”
“嗯，一个比我矮一点的男孩，”女孩大致比划了一下，“长得……挺可爱的，衣服是白色的，好像是叫……李扬。”
张言刚想说对方可能是找错地方了，这里面没有这么小的孩子啦，但当名字说出来的时候，他愣了一下，李扬这是在外面惹了什么桃花债么。
虽然他不一定是十八岁，但按和对方说话的感觉来看，应该不是很小。
很可能获得异能之后，身体变小了也说不定，或许是个大叔……
“喂，李扬，有人来找你了。”
李扬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床上，睡得规规矩矩的，一旁的安达夫被拴在床头，心如死灰地坐在地上，目光呆滞。
“谁。”李扬轻轻睁开眼睛，目光向张言撇去，仿佛他根本就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而已。
“一个女孩，呃……我并没有能看出年龄的特异功能，大概这么高……”张言比划了一下，“她认识你，知道你的名字。”
“哦。”李扬莫名其妙地说着，然后停顿了好一会，似乎在想着什么事，“你叫她进来吧，我还没睡够。”
李扬重新闭上眼睛。
呃……好歹出来见见人家吧，怎么能邀请到房间里呢，并且那个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中年大叔。
那个女孩终于还是进来了，坐到了床边。
张言靠在门框上，饶有兴致地观摩着，这种事情总能勾起人的兴趣。
小茜也露出一个脑袋，抓着张言的衣服好奇地打量着。
“有什么事吗？”李扬开口道，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我……我想跟你走。”女孩的声音压得很低，小茜的猫耳朵都竖了起来。
“我说过了，不行的，我那里并没有地方给你住的，而且你还有你的母亲呢，圈外虽然很危险，但圈内也未必安全，以你的能力，活下去没什么问题的。”
“可是……可是她已经死了。”
“什么时候？”李扬突然睁开了眼，流露出些许诧异。
“就在昨天，天很黑的时候，她就不见了，我听见有野兽的叫声，但是我害怕……”
女孩突然哭了起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你应该可以对付它们的……”李扬眼中露出一丝迷茫。
“可是我害怕啊……我很害怕……我没有跑的……我是想保护她的……可是……可是它们抢走了……”女孩哭着说，声音断断续续的。
“我……很失望……对不起。”李扬重新闭上眼睛，“等天黑吧，我先睡一觉。”
今天的太阳热烈却柔弱，阳光很温和，却仿佛带着一股脾气，急躁躁地来，又匆忙忙地去。大地就闪啊闪啊的，亮一阵就阴下去了，没过一会就又亮起来了。
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河啊，阳光透进去，闪亮亮的，就好像光精灵在舞蹈。
所以，等着吧，天就要黑了，阳光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