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又五年, 妍儿出嫁。
公主府时隔二十年再一次挂起红绸喜字,琼华笑眼温柔,望着镜中明媚的女儿。
妍儿不像琼华, 倒是似了祁衍之的容貌。
这三个孩子, 只妍儿像了祁衍之, 祁衍之本就生得艳色灼灼,他的容色长在女子身上, 更是极其华丽。
“驸马迎亲!”外头内侍的喊声响起,琼华愣愣回神。
她眼眶微酸,悄悄抹了泪,同妍儿道:“赵家那孩子来了, 快些将口脂擦匀了。”
妍儿许给了赵耀的幼子赵瑾,两人青梅竹马, 赵瑾打小就喜欢她。
“娘亲哭什么,妍儿不过嫁去隔壁府上,往后又不是不回了。”妍儿给琼华擦干净脸上泪痕, 嘟囔道。
妍儿被封长公主,成亲的府邸就在如今的公主府隔壁。
琼华笑着拉下她的手,给她抹匀唇上口脂。
“快些走吧, 别误了吉时。”
妍儿红妆嫁衣提裙踏出府门, 琼华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脑海中浮现起二十年前的自己。
檐下的微风吹拂琼华的鬓发,满头青丝中,一根白发被风吹起。十五年岁月悠悠, 在琼华的身上留下浅淡的痕迹。
那缕白发在琼华耳边缠绕成圈,像是被谁绕在指尖。
琼华侧首望着那根头发,良久良久, 好似在暖春阳光下,隐约看到那个人的影子。
十五年了,记忆中的他从未模糊。
妍儿出嫁,府上热闹非常,琼华孤身回房,有些孤寂。
她躺在窗下摇椅上,闭眸休息,窗外的光影直射入内室,那道十五年未曾消失的影子,再一次遮在琼华身前。
午后的时间缓缓过去,夕阳渐西沉。
琼华静寂的寝房外响起了吵闹声,唤醒了午睡的她。
这声音,一听就是素来闹腾的怀儿。
“娘亲,娘亲,怀儿来看您了。”人还未踏进房门,便嚷着喊娘亲。
琼华扶额,清咳了声起身。
怀儿前脚踏进房门,后脚就跟来一个姑娘,冲他后脑勺就是一掌。
边打还边道:“提醒了几次了,这个点娘亲在午睡,让你晚些来晚些来,你偏不肯,来便来了,你嚷什么嚷,吵到娘亲了没你好果子吃。”
怀儿揉着后脑勺,撇嘴无声做了个口型:“母老虎。”
走出屏风的琼华看着这一对儿冤家闹腾,也是无奈。
怀儿一年前成了亲,今日同他一道来的,便是他的妻子。怀儿是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也就他这媳妇治的了他。
琼华摇头失笑,怀儿的媳妇见她走了出来,赶忙迎了上去。
“母亲。”
“娘。”小夫妻两人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怀儿凑上前去,挤开了些自己媳妇,问琼华道:“娘,我听皇兄说,你要去琼州?这在京城呆的好好的,怎的要去琼州?”
“早就打算了要去的,如今你妹妹也出嫁了,娘在京城没什么挂碍了,去琼州也好,那是你们外祖母长大的地方。”琼华是打定主意要去,他们自然也拦不下她。
十日后,琼华离京南下。
怀儿夫妇两人常年在外游山玩水,索性陪琼华一道去了琼州,因着挂念不下,两人预备定居在琼州,倒是琼华,实在不愿意跟这两个闹腾的主久呆,将人给催走了。
琼华离京时多带了一架马车,怀儿几次三番好奇追问,琼华始终没有告诉他,马车里装的是什么。
马车里,是一个冰棺,棺里藏着一具活死人。
十五年前,祁衍之咽了气,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琼华也如此意味。
是在为他入殓时,琼华脱去他身上衣物,无意间触到他胸膛。
当年出事时,她的泪水浸透了他胸口,于是她以为他心口的温热是自己的泪水。
入殓时,泪水早已风干,他心口仍带着些许温热,琼华才知晓,那是他的心仍在跳动。
可祁衍之却是怎么都醒不过来,心腹太医直言,不过是活死人罢了,五年十年二十年,都未必能再睁开眼。
祁衍之树敌太多,琼华也怕,会有人得知他的身体状况,再对他动手,索性将他身死的消息放了出去,暗自将他藏在了冰棺内。
说是冰棺,其实内里也没有常年不化的冰雪,只不过是隔绝了外头的东西,保证祁衍之的身体不会因为无法正常运转而腐坏。
当年出事时,孩子们年岁还太小,琼华便没有告诉他们。
后来时日渐久,也只宸儿一人知晓祁衍之的状况。
祁衍之的这具尸体年复一年的苍白,如今已经连心头的温热都触不到了。
太医来看过,只说,这是当真没了半分希望了。
琼华知晓后,决心带他来到琼州。
她记得祁衍之说过,他生在塞北大漠,最想得见山海,却始终未见一见。
他还说,他听闻琼州地处天涯海角,河海最为壮阔,如果可以,希望卸甲归田后终老琼州。
祁衍之生前没有机会如愿以偿,琼华执意要到琼州,也是希望能够让他长眠此地。
琼华此番到琼州,并未住在宋家老宅,她命人在海边建了座竹屋,就带着祁衍之的冰棺住在那里。
这年的暮春时节,琼华将祁衍之葬在了山海之畔。
年复一年,光阴流转。
琼华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那一天是琼华四十岁生辰,儿女们前来为她庆生,用过晚膳后一同漫步。
入夜后,琼华像此前的每一日一般闭眸,再也没有醒来。
这一年,是祁衍之死后第二十年……
深夜的竹屋里,琼华的灵魂从她的身体里睁眼。
静寂的竹屋里,她的床榻一侧,坐着一身红装喜服,眼眶含泪的祁衍之。
他们彼此相望,隔着无数光阴岁月,隔着旧时恩恩怨怨,隔着彼此今生痴恋。
祁衍之向琼华伸手,琼华搭上他掌心……
冥界地府,往生井旁。
一个生得怪异的小鬼,瞧着相携走过的两人,呲牙咧嘴问身旁的孟婆。
“方才那个男子,怎的未饮孟婆汤?”
孟婆笑而不语。
二十年前的地府,这男子曾经来过一次。
人界的君王,同寻常凡人本就不同,更何况这位,身死之时已窥天道。
他死后魂魄经过冥界,引路神使在鬼神之界请他登仙梯。
神界的规矩,人界的君王,功绩上佳者死时得窥天道登仙梯为神君,自此高居苍穹永生不灭。
孟婆在冥界呆了千万年,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界帝君舍得放弃永生。
祁衍之是头一个。
他舍了永生神位,求了寻常人世再一段相守。
他陪着他的爱人终老,相携入轮回道,他不饮孟婆汤,不亡前尘事,为的是下一次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下本再见,下本应该会开《碎玲珑》
文案:沈玲珑十三岁喜欢上祁祯,那一年皇九子祁祯弱冠登临储位,眼里丝毫没有京城侯府一个庶女的位置。
彼时他的未婚妻子,是玲珑的嫡姐,名满京城的嫡女沈尤。
可惜,立储不过两载,祁祯便深陷谋逆冤案,被废后幽禁南苑。往日天之骄子身陷泥沼,旧时亲近之人纷纷背叛,沈家不愿将嫡女嫁于一个废人,设局将庶女嫁入南苑。
那一年,玲珑初初及笄,嫁了心心念念的情郎。
南苑幽禁五载,沈玲珑待祁祯满腔赤诚爱怜。
后来祁祯重回储位,沈玲珑却成了东宫的隐形人。祁祯看不上一介庶女,重回东宫后也不认为她能做东宫的太子妃。
玲珑心中再苦,也从不言说,她总告诉自己,他有他的考量。
可是,便是再热的情念,一次又一次的被辜负,也有凉透的一天。
后来祁祯登基称帝,后位之上坐着的,却不是沈玲珑。
最终,他还是选了她的嫡姐。
那一日登基大典与封后之礼一同举行,无人留意深宫高楼之上,一个女子纵身跃下。
十五年情深似海,十五年患难与共,十五年忍辱退让,最终只换回他一句——“难以匹敌正妻之位”
这一生啊,真是荒唐。
世人笑沈玲珑愚蠢,不过一介庶女,得了贵妃之位竟仍不知足,偏要求死。
多年后,建元帝祁桢将死之际,忘却了他这一生所有荣辱光华,只记得许多年前的上元夜,有个小姑娘笑容烂漫娇俏,赠他玲珑骰子,问他可否相思。
回首此生,幡然梦醒。
回到最初的开始,这一次,他想好好待她,竭尽所有温柔,换她此生快活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