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间不容发
这是冉梓第一次如此直接的认知到战争的残酷。
由于医治不及时而溃烂的身体, 近身博战后被砍断的四肢，以及火药炸裂后血肉模糊却还一息尚存的将士，正是她这些时日见过最多的场景。
而自那日同成宇泽商谈后, 他最终应允了她, 让军营中军妓参与医师营的救助。
只是刚从战场上被抬下的伤兵的状况大多惨不忍睹, 也不是每个女子都能接受此等血腥场面，是以, 冉梓给了她们选择。
自愿学医参与救助者，则可摆脱军妓奴籍身份，而若是接受不了便继续在军妓营生活。
朔北军对待军妓倒也不算苛刻, 因此并不是所有军妓都愿意来到前线支援，但是能来一些便也算是对现下紧张的局势一些慰籍。
“小梓, 你先去休息吧。”贺子安看着眼下一片乌青的冉梓心下略有不忍。
在她来到伤兵营后已经有三日未曾合眼了。
“贺大哥我没事, 军备中的金疮药与麻沸散不够了, 何时才能送来？”
她将一名士兵骨折的腿用木板与麻绳固定，然后用袖子擦了擦方才为伤兵拔剑时溅在脸上的血迹, 向贺子安看过去时，稍显狼狈的面容上一双清澈的瞳孔熠熠生辉。
贺子安听到她的询问脸上闪过一丝忧虑：“这次柔然来得太过突兀，且显然做足了准备, 我们太被动了, 况且我们的军备都会通过朝廷军的搜检……现下被克扣在那, 莫说金疮药, 就连普通的止血草药都已所剩无几。”
“朝廷军搜检与运送药品物资有何冲突？若说他们也急需, 但近日柔然突破的防线主要在我们这边，于他们而言应当会有所缓冲才是。”
冉梓也知道朔北军现下正值间不容发之际，只是若连伤兵的生存都无法保证，他们只会越来越难以抵挡接下来的对阵。
贺子安摇头, 面色无奈：“昨日便派人前去催促，但对方以自顾不暇为由驳了我们，还说朔北军在朔北独大，其中医备物资不可无故拨放。”
“可他们分明在我们后方，这几日也没见他们派兵支援！”冉梓皱眉。
朔北军与朝廷军的军服不同她是分得清的，这些天送来的伤员全部都是朔北军的人，他们这是哪门子的自顾不暇？
看着贺子安欲言又止的模样，她虽然心中愤懑，但却没有再言，隐约也能察觉出这两方军马的不和，只是在这边关危机存亡之时还如此计较，属实有点过分了。
“贺大哥我有个想法。”冉梓拢了拢手中所剩不多的麻布与麻绳抬头道，“军中医备走向来自东陵批准，朝廷军那方掐着我们的医备不肯送过来，我们却不能坐以待毙。”
“你想做什么？”他问。
“朔北城的百姓受朔北军庇佑多年，我想他们应该是愿意帮助我们的。”
“大将军不会同意的。”贺子安眉头紧锁继而道，“我们朔北军军令第一条便是不允许私拿百姓一分一毫。”
闻言冉梓心下有片刻动容，她当初去朔北城的那些时日可没少见朝廷军的人仗势欺人，而这纵横一方的朔北军竟然还有如此铁律。
“眼下非常时期，我们给百姓们写字条借据，待这仗打完了，再按照借据加倍还回去，你觉得如何？”她提议。
“我倒是觉得可行，只是大将军那边……”
“届时我亲自去请罪。”
如今成宇泽忙于战局部署自是无暇顾及这后方，不若让她先斩后奏，救回这些伤员再议来日不迟。
看着她去意已决，贺子安虽然不想违抗军令，但是又想到若后方伤员都无法得到保障，那所带来的后果远不是一条军令能比得上的。
“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请罪？”他笑了笑，“这是我们俩的私自决定。”
“贺大哥，你的意思是……”
贺子安从怀中拿出一枚令牌，那是他得以入关的信物：“你拿着它便可自由来往朔北城与军营。”
冉梓伸手接过，还未开口便又听到他说：“允之，彦之，你们同冉姑娘一起前去，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是。”
“是。”两名相貌清秀的少年听到命令走上前来。
看着他将自己身边的侍童叫出，冉梓急忙道：“贺大哥，还是让他们在身边帮你吧，我……”
“你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前去，且不说会不会遭遇不测，就是弄来了那么多物资，你又如何运回来？”知道她不会因为自己安危而浪费人手，贺子安索性说出了她不能拒绝的理由。
冉梓斟酌再三，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虽然她劝说贺子安时信心十足，但实际上到底能运回多少物资她也不清楚，不过若真的能运回她一个人很难带回的物资，在路上耽搁了时间那便得不偿失了。
“我们会尽快回来的。”她向他颔首。
贺子安将人悄然送到了军营后方，他目送着三人骑马绝尘的背影拢在袖中的手紧了紧。
一定要平安回来。
“贺大人，前方又送来了伤兵，此处可还有空位？”忽然背后一阵急促的呼唤拉回了他的思绪。
他敛下担忧，恢复镇定，转身向后走去：“随我来。”
有了贺子安的令牌，他们进城十分顺利，当下已是戊时一刻，日暮落下，城中已经笼罩在了半黑的傍晚中。
与前方如火如荼的战事相反，此刻城中是一片安宁沉寂。
先前去柔然时，冉梓曾疑惑过，为何朔北军不和柔然军一样将守城军设在城内。
但看到这一幕的她忽然明白了为何朔北军要将营地驻扎在关外，然后利用河流与丛林的地域优势再多设一道防线。
因为在战事突破不了最后防线时，他们身后的百姓便不会陷入战乱的恐慌。
“允之和彦之是吧？”她回眸望向身后二人，继续道，“我们兵分三路，你们二人走左右两道，我走中间，敲门询问时先亮明身份，以自愿为主，切记不可硬来。”
“是。”
“是。”二人点头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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