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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低保大爷是个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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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九九年春,每年这个季节都会刮起北风。

    我独自一人待在家里,“呼呼”作响的北风,强行透过木质窗框的缝隙,吹起窗台上的灰尘,一股尘土的味道钻进我的鼻孔,避无可避。

    唉!又是混吃等死的一天,八十岁的我,已然生无可恋。

    本就没什么可留恋的,打了一辈子光棍,父母早也归了尘埃,远房的几门子亲戚,早就忘了我这个穷老头子,要不是政府发放的低保,我也很难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正在我发呆的时候,听见门外有人喊。

    “老唐啊!老唐!”

    随着喊叫,“吱呀呀”一阵响声,我家那扇破旧的灰褐色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我抬起头,瞧见来人,撇了撇嘴。

    “老李呀!你还没死呢!大早上的来我家叫啥魂?”我微微一笑,心想终于有人作伴,不用一个人对着窗户发呆。

    老李也没客气,走进来,脱了鞋,一屁股坐在炕上,发起了牢骚。

    “我说老唐,你这日子咋过的,也不烧点碳,这屋子冷的跟棺材一样,政府不是给你发碳了么?留着干啥?等你死了好让大家伙分福利啊?”

    “少废话,碗橱里有块肉,白菜粉条现成的,我今天懒得动,你去炖了,好酒没有,二锅头还有两瓶,咱老哥俩儿喝点。”我指使老李去做饭。

    老李磨磨蹭蹭的抬起屁股,在炕上起身,穿好鞋,直奔灶台,“乒乒乓乓”开始忙乎起来。

    一个小时后,老李摆好炕桌,端上香喷喷的酒菜,我俩坐在热乎乎的炕上,对饮畅谈。

    老李是个长舌男,村里人称之为“喇叭李”。此时,喇叭李打开了脸上那个“喇叭”。

    “老唐,你听说没,咱村的何寡妇怀孕了。”老李端着酒杯“嘬”了一口,开始八卦。

    “拉倒吧,你家公狗怀孕,她也怀不上,那老太婆都九十岁了,连个蛋都生不出来了。”

    “不是我白话老唐,你没见何寡妇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么。”

    “切,何寡妇肚子为啥大呀?还不是你们这帮老不正经的,今天送米,明天送肉,没事就去人家溜须拍马屁,那老太太都快一百五十斤了,肚子不大都见鬼了。”我不屑的说道。

    喇叭李听完,嘿嘿一笑,继续八卦。

    “老唐啊,你还是整身的童男么……”

    就在我和喇叭李八卦的时候,不经意间,我斜了斜眼,忽然发现,屋子里站着一个人。

    “你谁呀?”我喝的有点多,也没仔细看那人,对着他问了一句。

    那人看着我,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

    老李看见我对着那人问,也瞅了一眼,然后愣了愣神问我:老唐,你喝高了吧,对着空气吼啥?

    “那明明站着个人,你看不见啊老李。”我以为老李在调侃我,气氛有点尴尬。

    “老唐,大白天的你可别开这种玩笑,哪有人啊,你说那人长啥样,多大岁数了。”老李以为我在逗他玩。

    “还长啥样?那不是么,一米七左右,国字脸,大眼睛,粗眉毛,高鼻梁,八十左右岁,白头发,满脸皱纹,穿着个蓝布棉袄,灰色的棉裤,手里还拿着个棍儿,站那儿也不说话,你看他眉心还有个白色的胎记。”我指了指地下那个人给老李看。

    “你可行了吧,鬼就长你这德行啊。”老李拿手指着我说。

    “他咋长我这德行了……”

    说到这,我猛然间惊醒,一米七左右,国字脸,大眼睛,粗眉毛,高鼻梁,八十左右岁,白头发,满脸皱纹,穿着个蓝布棉袄,灰色的棉裤,手里还拿着个棍儿,眉心还有个白色的胎记,这踏马不就是我么。

    我怎么可能看见我自己在自己的屋里站着,简直匪夷所思,难道我要死了,灵魂出窍了?

    “喂!你到底是谁呀?”我抬起手指着那个我问道。

    那个人依然站着,一声不吭。

    “卧槽!老唐你神经了吧!你等等我去找村医。”老李说着,抬起屁股,穿上鞋,打开门,一溜烟没影了。

    “找你大爷的村医!我踏马祖传的中医!还用那个庸医给我看病!”

    没到半个小时,那村医带着小药箱就来到了我家里,随之而来的还有村里的老少爷们儿。

    村医假模假式的给我翻翻眼皮,量量血压,把把脉,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二大爷,你啥时候开始能看见你自己的。”那村医问我。

    “什么叫我看见我自己,那人不是在那站着呢么?”我指了指那个我说道。

    “二大爷,我看你意识不算太混沌,你这病刚开始,抓紧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好,说实话这种病,我不太在行,不过我叔叔在市里精神病院当院长,你等等,我去村上打个电话。”说着,这庸医竟拿起药箱,打开门,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村医走后,来看热闹的老少爷们儿纷纷议论起来。

    “我听说,市里的精神病院收病人,政府按人头给不少补助呢。”来看热闹的李二毛说道。

    “可不是咋的,我小姑子的老公公就在市里那医院,说是一年政府给不少钱呢。”王老二的媳妇接话道。

    “去去去!都别起哄!唐龙啊,三叔给你出个主意,你看行不行,不管咋说,你有病也好,没病也罢,你要是去了市里,那医院里,一日三餐可有人伺候着,我觉得不是挺好的么,你以为呢。”老村长拄着个拐,一步一停的走到我面前,对我说道。

    “三叔,那地下真有个人站着,你咋不信我呢。”我有点急了。

    “哎,你这孩子也是命苦,生下来没几天就没了娘,一辈子也没娶上个媳妇,三叔也没能耐,只能给你办个低保,这咋又疯了呢?”老村长说着,竟然哭了,

    “三叔,你别哭,我听你的还不行么。”我也没多余的话,三叔在我心中,跟父母一样重要,这老头已经一百零三岁了,年轻那会儿,没少帮我。

    老村长听完,轻轻的点了点头。

    北风毫不客气的接着怒吼,屋里的乡亲们完全不顾我的存在,坐了满炕,继续八卦着。

    两个小时后,我在乡亲们的八卦中,被几个白大褂带上了救护车。

    “喇叭李!我那点白菜你拿家里去吃了!别烂掉!”我在车里隔着玻璃,对着老李喊了一句,至此,我再也没见过他们。

    “老唐,等你回来咱俩接着吹牛逼!”老李竟然哭了。

    医院的救护车,在村里崎岖的土路上颠簸了一阵,就上了公路。

    路上无话,也只能无话,因为那个我,就直愣愣的站在我面前,不管车子怎么晃动,他的双脚好像粘在车底一样,一动不动。

    我坐在救护车的后车厢,看着眼前站着的我,心想,我不会是真疯了吧。

    疯就疯了吧,反正命已至此,不再强求,我不再去看眼前的我,然后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直到有人拍我的肩膀,我才知道,精神病医院到了。

    市里的精神病院很阔气,三层小白楼,外面一个大院,四面高墙,外加一个结实的大铁门。

    我走下车,跟着白大褂,上了二楼,被带到一个单独的小房间,这房间不大,里面有一张铁床,一床白色的被褥,一把暗红色的椅子,还有一个带着铁栏杆的窗户。

    我有些累了,坐在床上,等着医生的安排,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判断或是通过什么手段,断定我是精神病。而那个我,依然在我面前站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就那么直愣愣的。

    坐了一会,我冒出个奇怪的想法,既然我认为眼前的人是真的人,我伸手摸摸他不就知道了么。

    于是我慢慢站起身,一手拄着拐杖,一手伸出去,拉住了面前那个“我”的手。结果,那人居然攥住我的手,对我笑了笑,然后拉着我走进了一片黑暗。

    我想,我真的是疯了呀,大白天,怎么就黑了呢,可我又感觉到拉着我的那个“我”真实的存在,而且我走着走着,居然感觉到累,不过那人走了许久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看见了一丝光,慢慢的,那光越来越亮,直到走到光的近前,那居然是一扇门,确切的说,是黑暗与光明的链接处的一扇光门。

    那个“我”看了看光门,竟然向着我一点一点的挪动,进入了我的身体,直到完全消失。

    是的,他终于消失了,难道是我的疯病好了,可我怎么还在这黑暗中,黑暗就黑暗吧。我不再去想黑暗,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光门,我绝对不能回头,因为走过来已经透支了我的体力,我看我还是从这光门出去吧。

    想着,我走进了光门,然后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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