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望远镜和机器人
（二）
蓝天的这台望远镜最初是在国际数字巡天的标准之上建造而成的，格外配备了20支筒状球面射电望远镜，每一支都可以随意调节角度，指向任何一片天空，跟光学主镜和红外副镜一起组成一个干涉阵。
这台望远镜最大的价值核心就是那二十支圆筒，里面放置了1000个大小不一的球体，最小的球体针尖大小，根据反射弧角度和磁场强弱精确的分布于圆筒之内，以计算机的要求接受指令，凸面和凹面双项切换，及其精细，拥有射电望远镜的超高探索能力，是他自己一点一点琢磨出来的，体积很小，功能强大，不亚于一台直径一千米的盘状射电望远镜。
他对宇宙的观测以壹万颗脉冲星为基本参照物，这壹万颗脉冲星在天空的分布他早就了如指掌。他知道自己的财力和条件，他没有办法选择地球最佳的观测经度和纬度，也没有能力要求苛刻的环境达到理想的标准，但是，这些因素根本对他的追求产生不了任何影响，他总是能够为一切困境寻找到出路。
任何不利的因素都导致他对科技的不断创新，以至于这台机器可以做到对周围环境进行自我静默的程度。
在这十几年之中，他写了上千篇论文，却都是以笔记的形式记录在电脑里，从来没有发表过。这些笔记的根本功能只是如何让这台望远镜更加完美，而他从来没有想过靠这些笔记给自己带来什么荣誉，甚至获得金钱。
这也是他对待自己生命的态度。
在他眼里，即使科技最发达的军工部门所掌握的科学研究成果都未必能给他带来宇宙科学上的突破，真正新技术的诞生在人类有个时间周期，理论没有更新，科学绝对不会真正有所突破，当代众多的技术创新在他看来都是人类的一种自慰，他甚至认为，从他出生到他死去，在这短短的几十年时间里，人类的天文科技都无法向前迈进一步。
虽然有很多人以此获得了无数奖项，但是，在别人因为惊喜而使神经抽搐的同时，他只感觉到了痛和悲愤。
他希望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人类的科学拥有真正的大发展，就像爱因斯坦发表相对论那个年代一样，大踏一步。
有时候，电视中正在播放某国的新一代攻击武器（地球上不允许实验原子以上级别的武器）的实验视频，蓝天从头看到尾。从这个武器的外形，精准度，威力等众多数据，他就能推算出这个武器的所有制造方法，判断出它的核心技术。他的嘴角在这个时候会流露出一丝惨笑，因为从技术方面讲，半个世纪之前，这种武器就已经诞生了，只是新一代的产品稳定了一点，射程远了一点，以前能杀死100人，现在增加了十倍而已。
他觉得这是一种耻辱的技术进步，不值得炫耀，无论别人还是自己，他把这种技术创新称为舞姿的炫耀。当然，国际武器联合组织早就通过了某些法令，对于生物拥有毁灭性的武器是禁止使用的，只是在科技领域探无止境，可以无限发展。
如果科学协会有人了解他的话，也许会把他当成一个奇才，可是在蓝天自己，他总觉得力不从心，水平太低。就拿射电望远镜来说，无论经过他怎么改良，无论体积还是功能，它终究还是一台射电望远镜。
有时候，他看着工作间（卧室）里的各种工具设备，怅然若失，因为很显然，量子级别的科学发明绝对不会从他简陋的卧室里诞生出来，他希望他能参与到光子实验之中去，而要想达到这个愿望，必须被霍尔教授所接纳。
这决定了一点，他的最高技术创新就仅仅限于将当代最高技术成果的产品进行最完美的组合。
他凭一己之力创造出了这台望远镜，他对宇宙以及科学的探索也只能从这台望远镜开始。将来怎么样，他心里一点数都没有，这已经不是他能够掌控的了。
他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这一生的追求。小时候，他的大脑里就装进了整个宇宙，他常常在梦中坐在大石头上遨游天宇，独自一个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数着星星。后来进入学校，他就严重偏科，除了天文宇宙以及涉及的相关科学之外，他都毫无兴趣。别人学习课本知识，他就已经踏上了研究辩证科学命题的道路。
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对宇宙科学的探索，那个时候，无论是课本还是课外书籍，只要涉及宇宙，天文知识他都如饥似渴的阅读，所有关系到这方面语言文字的纸张也都被他精心收集，整理成一册一册装订起来，收藏至今。
他在6岁的时候就曾经写过一篇笔记，就是剖析能量，质量和速度的关系。他的疑问是从踢足球开始的，他当时就想一个足球和一颗质子同样以光速穿越地球会怎么样。
那时候，他会痴痴地望着一颗流星滑落的天空，浮想联翩。他联想着有一颗直径十米的大石头从遥远的宇宙而来，经过长途跋涉到达地球，就在抬头可以望见的地方划过湛蓝的天空……他想知道它的质量是否有所损耗呢，谁给它原始动力呢，是怎么样一种能量促使它快速飞行呢，如果它的飞行速度不变，当它与另一颗无目的飞行的大石头相撞的时候，产生的能量与它原始能量有什么关系呢？宇宙中是否存在等级加速的问题，等等，在他脑子里从小纠缠到现在，他的梦境依然没有改变，梦里的宇宙永远游荡着数不清的大石头，这令他甚是疑惑，深陷其中。
这些他似乎永远搞不懂的问题永远困扰着他，纠缠着他，有时候，他会问自己，如果这是一个局限于量子世界的问题，那么假如，上帝站在银河系之外观察太阳系，上帝视角中的太阳系会不会也变成一个量子世界的问题呢？再假如这个石头体积变小，小到一颗中子，那么，能量是别人赋予它的呢，还是它自己创造的呢？能量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一直都想弄明白，物质的原始能量从哪来？
蓝天弄不明白的事情非常之多，他就总是被那些他自己提出来的问题所围困，常常不能自拔。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天生就对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产生强烈的好奇心。
蓝天的备份材料收集的非常严整，他给这个文档起了个名字叫《觅食记》。
那么今天就是觅食记第5277天。
一个孤独的人，一架孤独的望远镜，还有，那个亮着灯的孤独的房间，仿佛茫茫星海之中一颗孤独的星星，在黑暗的宇宙之中若隐若现。
为了排遣孤独，蓝天用最简单的材料和最低廉的成本改造出一台仿真机器人。
在这一带，拥有家用智能机器人的家庭不多，统计下来不超过二十台，基本都是这里的中产阶层也就是包租公婆们的家庭所拥有。那些机器人可以通过程序设置出门买菜，料理家务，还可以通过互联网在网上定制机票火车票和购物什么的，而大多时候，你能看到它们在遛狗。
蓝天的机器人主要是陪主人说话。因为蓝天发现，在充满逻辑性的对话之中，人的思维会变得异常活跃。人在思维受阻的时候往往是因为心理因素造成的，是一种环境障碍，它需要用对话来疏通思路。
他把机器人的电脑程序各种人性化，那么，当你跟它说一句话的时候，在它的数据库里就保存着上千种接你这句话的对白，有幽默式的，愤怒式的，批判式的，严肃的和开玩笑的种种，机器人会根据你说话的口气，声调，声音的大小，频率等数据分析，接你这一句话，而这句话也必定是最合适的，用以恰当的语言，能够创造出最舒适的谈话氛围，所以，这是一台智商比较高的机器人。
在经过蓝天对它进行了近百万次的语言逻辑训练之后，终于使它的语言在各方面都表现的和常人无异，即使常人在某些时候说话都会发生错乱，但是它不会，它永远逻辑清晰，哪怕软件出现问题，它都会告诉你。
这台机器人只要在开机状态，它就在不停地对环境里的各种数据进行计算，对蓝天的状态进行判断，它获得的任何数据都会让它开口说话，所以，它同时也是一台聒噪的机器人，在蓝天沉默思考的时候，机器人是耐不住寂寞的，它会编出一个一个笑话，不断寻找话题主动跟你交流。
这台机器人是蓝天在二手市场上淘的，以收废品的价格购买的，然后，对它的所有电脑硬件和操作控制系统进行了改造，对其它损毁的地方进行了修缮。他一直想在网上给它淘一个好身体，可是，那些优质金属材料制成的机器人，即使卖废品价格也依旧非常高昂，特别是拥有仿生皮肤的机器人，一台新机的价格等于蓝天二十年的收入，即使二手的也便宜不到哪里去。
它的这台机器人的主骨架是塑料的，外壳也是塑料的，它看上去弱不禁风，所以，它从不出门。
这台机器人是岛国制造的经济型产品，主要售卖对象是孤身男人，所以，它是女性身体，拥有丰满的胸脯和丰腴的臀部，主材料是一种从动物皮中提炼的蛋白质凝胶，所以，为了补充水分，它需要经常洗澡。它以前拥有一套乳胶外衣，蓝天刚搞到手的时候，那套外衣已经氧化的破烂不堪，蓝天对它进行了细致的清理之后，给她穿了一套内衣，牛仔裤和一件白衬衫。
从后面看，是一个美人。从正面看却有点恐怖，因为没有脸皮，而她的牙齿却是陶瓷做的，蓝天给它带了一个口罩。
由于这台机器人的初始设定导致的功能局限，它的双臂缺少精密机械装置和电子系统，特别是手指，没有机械关节，连端一杯水，蓝天都要把它的手指掰出一个形状来才行，所以，它不能做家务，它在家中不是坐着就是站着，它四肢的所有马达和齿轮都是生过锈的，即使做过除锈处理，现在运动起来的结果依然动静很大，咔嗤咔嗤的，所以，它走路不是那么利索，要想快速移动，蓝天在她的鞋底装了电动轮子。
蓝天对这台机器人的改造不是很上心，哪天呆着无聊了，就上网扒拉一下二手市场里的货物，如果哪个硬件设备廉价到卖废品的程度，并且，成色很新，他也许就会买下来，给它更新个部件，若干年下来，除了配件质量比较低劣之外，各种配置却几乎完美。
它在关机状态时，眼睛是闭着的，它的每个瞳孔都由36个叶片控制，因为细密精致，着色讲究，所以，看上去就像真的瞳孔一样，不细看，差别不大。她的两只眼睛还是两个单反照相机的镜头，一个广角，一个长焦，而且具有100倍精显数码变焦的能力，如果天气足够晴朗，它能看清楚天空中飞行器里面人脸上的一颗痣。在这个时代，这都只能算是标准配置了。通电之后，机器人的两只眼睛无时无刻不在调整焦距，对视界之内的景象进行扫描，采集数据。
这台机器人刚弄回来的时候还有一头蓬乱的长发，那头发乱是乱，但是，却是一根一根固定在胶质里面的，不用点力还拔不下来。蓝天给它洗了头发之后剪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齐肩短发。蓝天还用他粗陋的工具对这头秀发进行了烫染，完成效果出奇的好，柔韧，黑亮。
蓝天根据所在地的经度和纬度计算出一些天空观测数据，将望远镜调整了十五度之后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没有动过了。当他没有任何新发现的时候，他就会打开机器人的开关，看着它瞳孔的变化。
“接受指令，打开家庭生活模式。”当然，还有智能对话模式，历史档案模式，逻辑辩证模式，科学数据模式，数字推理模式等等数十种模式。
“家庭生活模式，选择，完毕。”
“珍妮，来，给我拍一张。”这个机器人出厂设置的名字就叫珍妮，蓝天把其它的出厂设置都给改了，唯独名字没有改，因为他不会给女人起名字，另外，这些美女机器人的名字都非常好听，全是黄种人的脸，外国人的名，却无可挑剔。
他把身体倾向望远镜，伸出双手，摆出胜利的手势。
机器人自己调节了一下最佳拍照角度，然后，眼睛里发出声响，“咔嚓，哒哒哒。”
“好啦！我们一起来个合影好吗？”机器人说道。
“行啊！只是，谁来给我们拍照呢？”
“笨蛋，用你的手机啊！”
“呵呵，好主意。”蓝天的手机配置比较低，除了工作需要必须安装的软件之外都是一些基本功能，所以，他很少用。机器人的轮子发出了声响，移动的时候还推动了地面的某个障碍物。它坐到了望远镜的另一侧，看着蓝天把手机支在了架子上，回到它的身边。
“准备好啊！一二三，茄子。”机器人发出指示。
手机的照片被迅速传到了电脑上，机器人也自己备份了一份，然后，电脑系统发出了极其轻微的电子交换的独特声音，这代表它的大脑活动，没有办法，由于机器人的垃圾用料，所以，它发出的任何声音都很大，而一个高价的机器人，连走路都无声无息。
“你能给我买个面具吗？我不喜欢戴口罩。”珍妮看到了自己的照片，很不爽。其实从一开始到现在，每一次看到自己的脸她都感觉不爽。
“行啊，你喜欢哪一款面具？”
由于它的身上没有显示屏，所以，机器人大脑发出指令，与它无线连接的电脑进入了电商网站，自动翻看电脑网页。然后调出一款乳胶仿真头套给他看。
蓝天只看了一眼价格就有点不乐意，这种东西可以说是易容术的一种道具，价格昂贵，等于他半个月收入。
“太贵了，没钱啊！”蓝天装可怜。
机器人收到了一个拒绝的信号，数据分析结果为否定的，于是启动了对抗性语言骂道“坏蛋！吝啬鬼！小抠！……。”
“啪！”蓝天关了它的开关，然后，手动清除了刚才的对话数据，怕它记仇。
以前，在这台机器人每一次说脏话的时候，他都有一种冲动，想整理一下她的数据储备库，让她做一个文明人，但是，听惯了邻居们丰富的大嗓门，他又觉得，现实生活好像就是那个样子，改了就会变得极其单调和乏味，更重要的一点是，蓝天认为自己具有超强的免疫能力。
蓝天每一次跟它拍完照后都很后悔，后悔自己没有记性，不应该跟它拍照，因为它总是能够发现自己的缺陷，然后要求这个要求那个，尤其是要脸……它的一张脸确实价格不菲啊。
机器人的储存硬盘为100京，现在，文字，图片，音频，视频等文件的储量已经达到了1000多兆，几乎装下了整个人类的历史，而且，在百科信息更新的设置上，蓝天让它能够自动连接电脑网络，这样就可以实时更新某些文件，紧随人类社会前进的脚步。
这些程序是设定程序，如果蓝天不喜欢网络里的糟粕和垃圾就必须天天手动清理，这些信息是非常多的，一天的文件够他看一年的，他才没有那个精力去做这件事情呢，他只是设置了一下对于重复内容信息的文件选择，品类相似，文字重叠就都统统拒绝掉。
这台机器人拥有完备的视觉和听觉系统，高级的玩偶型机器人还有触觉系统，总是捉襟见肘的蓝天只能依靠自己的技术在软件上下功夫，安装在这台机器人盆腔里的电池是他花钱最多的一个部件了。
“咚咚咚”
这个时候，有人敲门。蓝天起身去开门，发现门外站着他邻居的女儿，这个小姑娘的父母也是他的房主，小姑娘家在这一带拥有十套房子的产权，她的父母靠收上来的租金过着安逸逍遥的生活。她在上高中，穿着校服。
“什么事，琳琳？”
“天哥，我电脑开不了机了，你能给我看一看吗？”
“行啊，没问题，进来吧。”
蓝天接过她的移动电脑，坐到了工作台前，打开了他的工作电脑。
琳琳的电脑成年男人巴掌那么大，三公分厚度，有一个投射孔，全息影像屏幕，这种电脑的价格取决于全息影像的辨别度，它的控制器是一枚鸽子蛋形状的生物感应装置，看上去一半镶嵌在电脑上，其实通电之后，它是悬浮状态。
琳琳进了屋，关上门之后站在那里直勾勾的看着那个机器人美女，可能瞬间触发了自己也作为一个女人的怜悯之心，于是，她小心翼翼的说道：“天哥！你能给姐姐装个面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