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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鞭刑之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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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晋之地的晋阳,天气晴朗,是访客招待亲朋的好时节。

    晋阳王府的花厅内,镂空金缕的香炉摆放在四周角落,摘下早春桃花,晒干成的桃花香料被点燃,飘渺的白烟中氤氲着春日的甜香。

    但是,此刻的花厅内气氛却很沉重。

    “真的没办法做到吗?”

    “老朽只会做木匠活,这些配方真的是看不懂,这些日子以来浪费了公主不少金饼银两,却没能给公主一个满意的答复,实在是老朽的罪过。”

    宋瑶光的目光中带着迷茫,但是仍然很温柔地说道:“是我没有听从王翁之言,让王翁古稀之年仍然要为我的失策劳碌。拂柳,去府库取百金并玉如意一对赠予王翁。”

    王家老翁面色羞愧,两手垂下,伏跪在地上,拒绝道:“老朽未能回报公主的赏识和信任,又怎么能够再要公主的赏赐?还请公主重重地责罚我。”

    宋瑶光起身,从书案后面绕到前面来,神色严肃地说道:“王翁错矣。我想要一个能够看懂图纸的人才,希望天下的人都来尝试,如果我因为您力有不逮就责罚您,那以后还有谁敢来我面前尝试调配水泥?”

    “如果公主给了老朽这么多的赏赐,等到真正有贤德的人来投靠公主的时候,公主如果不能十倍赠之,天下人就会认为公主并不是真正地爱才,以后来投靠公主的只会是一些平庸无能的人。还请公主不要惩罚那些失败的人,但也不要赏赐他们,将珍宝重金赠予那位能够成功的贤才。这样平庸无能的人会自行离去,在天下间传扬您宽宏高尚的品格,真正有才能的人会不远千里来为您效力。如果公主一定要赏赐我,老朽只能羞愧得自尽了。”

    宋瑶光起身,对着王家老翁拱手一揖,“我听闻古代的贤人不会因为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就隐瞒实情的真相来向国君求得赏赐。您正是如此啊!玉如意虽然珍贵,但是,在我心里完全比不上王翁的品行。如果我真的找到那位贤臣,一定会再将您找来,把这对玉如意赠送给您。现在,只好请您双手空空地离去了。”

    王家老翁再次行礼后,被侍从引着离开晋阳王府。

    宋瑶光坐在案几后面,倒了一盏茶,雨前龙井的香气随着热气袅袅飘在花厅内。

    等到身边的侍女把擅长木匠活的王老伯送走后,宋瑶光才颓唐地捂脸,“三千金饼一朝葬送,一金为十银,一共三万两银子,做实验真是个吞金兽。”

    她一手支颐,长叹一口气,一抬头,正和一个人的目光四目相对。

    齐夔,其父为太史令,他身为东宫史官,太子被贬黜为晋阳王后,跟随着一同来封地,为晋阳国史官。

    看着乖巧坐在一边,正拿着竹简写东西的齐夔,宋瑶光震惊了,他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她刚刚说话的时候都没注意到这里还有其他人。

    宋瑶光倒吸一口冷气,这就是史官的特殊技能吗?竟恐怖如斯。

    宋瑶光盯着齐夔手里的竹简,透露出蠢蠢欲动的意念。穿着青色官袍的齐夔摆出一副无辜的神情,悄悄地攥紧了自己的竹简,鼓起勇气说道:“史书记载不能改,您现在也不能看。”

    宋瑶光遗憾地鼓起脸,站起身来,离开花厅,走在王府的花园里。烟青色的宽袍广袖穿在她的身上显得空落落的,目光放空,神情是茫然的,即使有人朝她行礼,宋瑶光也看不见、听不见,她沉浸在思考中。

    宋瑶光对自己做了一个反省,她先前太急切了。

    每个人都会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情,让一个技能点全在木匠活上的老人来实验水泥配方,简直就是让一个伶人去打仗一样可笑。

    数百年后,王翁的大名一定会和那些被历代帝王收藏了书画的大家们齐名。但是,宋瑶光要找的不仅是一个手工艺人,她要找的是发明家,不仅能够完美复刻图纸,他还要和那些配方、图纸有共鸣。

    如果把这里的一切都具现化为卡牌数值,每个大臣的卡牌上都应该点了不同的天赋点,有人是在外交上数值出色,有人应该是在政治上分配了很多点数,有人或许极为出色,军事和政治上的数值都超过了平均值,那他就可以是出将入相的名臣。

    宋瑶光呼出了一口气,真是太大意了。

    玩一场游戏,要想满分通关,就要有冷静的心态和敏锐的眼光。

    那么,天赋点加在百工的大臣,能够完美复刻出抽卡得到的水泥配方图纸的那个人究竟在何方呢?

    古往今来的史书雄主,如果是他们遇到没有人才的情况会如何?

    “宣召陈录事和谢詹事。”

    陈令之,于数算一道极为有天赋,掌管着晋阳王府的财政大权。

    谢长明,东宫一系臣子的为首者,若无意外,本该是太子登基后的丞相人眩

    宋瑶光在做出决定之前要先与这两个人开个小会。

    随意地坐在一株柳树下半晌之后,宋瑶光忽然抬起头,朝着走过来的那人问道:“拍卖那辆马车租借权剩下的所有钱还剩多少?”

    陈令之俯身一揖,回禀道:“还有一千金。”

    宋瑶光忽然笑了,平静的眼波就像是骤然融化的冰山,被打破平静的一汪清泉。

    “天意如此。谢詹事,你命人起一座高台,放置千金,我要一个能够看懂我水泥配方的人。”

    陈令之皱眉,问道:“公主,千金为酬是否太多了?”

    千金太难得了,要知道老皇帝给他的一对儿女加起来的安置费也不过三万两白银,也就是三千金饼。

    宋瑶光能够拿出千金来找人,真的可谓是豪爽了。

    谢长明在一旁笑着说道:“公主是在效仿燕王设招贤台。”

    宋瑶光点点头,她有抽卡技能,水泥配方、农具图纸,以后她还会抽到冶金方法。但是,缺一个能将它们具现化在这世界的人。

    在不同的领域中,她需要人才能够将这些跨时代的图纸奉为圭臬,能够爱之如狂,并以这些图纸为契机,激发自己的灵感,给她一个惊喜。

    “臣遵旨。”

    陈令之和谢长明拱手领命后退下。

    宋瑶光眺望远方,微微叹息一声:“千金买骨,不知道我的千里驹何时能出现?”

    燕朝,秦地,扶风郡。

    秦地、三晋、中州互相接壤,以燕朝都城在的洛邑,也被称作是燕都的地方一路向西辐射开去,互为犄角之势。

    一个穿着褐色麻布衣服的年轻人带着包袱站在了分岔口,旁边是他花了最后身家买的一匹老马。

    往左是西北方向的三晋之地,皇长子和皇长女的封地就在晋阳,往右是东北方向的中州,燕国的都城就在中州的腹心。

    许是他在这里等了许久,有个在田野间忙活的老丈遥遥地大声问道:“兀那后生,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没……没有。”

    李钧低着头,脸上神情窘迫,因为口疾的缘故,他不能讨扶风郡郡守的欢心,被推举为官的事情是想都不用想,在郡学只能和一些无大志向的富家子一同游乐。可是后来,李钧的父亲做生意失败,一时想不开自尽了,自此家道中落,他就不得不停下游乐,开始思考以后的事情。

    他如今已经年二十,该担当起供养母亲的责任,不能再靠寡母织布来养活他这个闲人了。

    李钧自负才学,决心出外为自己谋个前程,太子是他一开始看好的投靠之主,还费尽心思和太子府的一个臣属搭上线,想让他帮忙引荐。

    没想到出了一些变故。

    现在,是去晋阳找他曾经搭上线的大臣,曾经的太子洗马、现在的王府录事陈令之,还是去那座燕朝都城。

    燕都,一个令人心向往之的地方。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不知道多少人期待自己如同史书豪杰名臣一般,在燕都遇到贵人,从此一飞冲天。

    李钧做下决定后,没有再多想其他,骑着马离开了此地。

    但是,当李钧在抵达燕朝都城之后,才发现自己如今想要见到二皇子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之前的太子殿下广纳人才,也会去见东宫臣属举荐的一些贤才,但是如今的二皇子并没有这个习惯。他日日苦等在东宫门前,等了半个月才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二皇子听说了他的事,派人来他居住的驿馆传话,愿意见他一面。

    “我……我叫李……李……钧,殿……殿……殿下愿意见我?”

    李钧艰难地讲完一通话,脸已经涨得通红,他递上一张名帖,交给来接他的管事。

    东宫府邸,早在两个月前就迎来了新主人,门口的仆从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带他来的那个管事没有直接带他去见二皇子,而是在庭院里说道:“为了保护殿下的安全,外人来此都要脱光衣服,给侍卫检查”

    “凭……凭什……什么?”

    李钧很愤怒,在他处处面壁,半个月都没有等到二皇子召见的时候都没有过这样的怒火。当众脱衣服这是对一个儒生最大的羞辱。

    二皇子的管事傲慢地说道:“凭什么?就凭殿下身份尊贵。针对废太子的刺杀才没过多久,殿下当然要注意自己的安危。你个结巴,殿下愿意屈尊见你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你不肯脱光衣服,难道是夹带了暗器,想要对殿下图谋不轨?”

    李钧的手捏成拳头,想到家道中落、父亲自缢后母亲苍老的容颜,他抿着唇最终还是脱掉了自己的衣服,检查他衣服的几个侍卫肆意地嘲笑。

    “瞧他扭捏成这样,身材真是瘦弱,啧,文人。”

    “扶风郡的口音,又是个来找殿下求富贵的乡巴佬。”

    李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件衣裳被轻慢地丢回他脚底。

    管事无礼地说道:“衣服里没有其他东西,赶紧穿上去见殿下。”

    李钧忍受着心里的屈辱,默默地捡起衣裳穿好。他想要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如今机会摆在了他的面前,他不能够扭头就走。他想着二皇子愿意主动见他,一定会对他礼贤下士。

    高大巍峨的殿宇里,墙角的香炉让宫殿内飘着甜腻的香气。

    美人清脆的笑声如同娇媚莺啼,环绕在殿宇主人身侧。

    “殿下,这就是那个听闻您的贤名,苦等半个月的文士?”

    李钧想象中礼贤下士的主公轻慢地用手指着他:“你是个结巴?算了,这不打紧,孤一向是个爱才的。听说你的赋写得不错,给我的美人写一篇莺啼赋。她的歌喉婉转如鸟语莺啼,于床笫间更有妙处。”

    “殿下,不要再说了。”

    “哈哈哈,美人可是害羞了。你快写,写得好了,孤重重有赏,就许你一个五百石的官位。”

    听到二皇子说他是个爱才的人,又听到他所求的官位近在眼前。可是李钧的手在抖,一股怒火涌上他的天灵盖。

    “储……储君,怎可如……如此荒……荒唐。你……”

    你身为燕朝太子,应当礼贤下士,尊重有才能的人。

    可是,李钧是个话说不利索的结巴,他只说了开头,就被暴怒的二皇子命人拖出去。

    二皇子宋衡是老皇帝唯一健康的儿子,宫里还有周贵妃为他在皇帝面前周旋美言,他的地位稳固不可动摇,朝中的臣子们无论是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带着热情的笑容和昂贵的礼物来到东宫拜见新的储君。处在一片令人熏熏然的恭维声中,他都快忘记了曾经百官们对他的厌恶,对他兄长的称赞。现在,谁还敢在他的面前无礼?

    他厌恶地看着李钧,仿佛一只被人揭穿吃人面目的恶虎,露出了凶残獠牙。

    “不识好歹的东西,打他三鞭子,再把他赶出去。”

    鞭子上是有勾刺的,挨下三鞭子之后,李钧已经奄奄一息。

    李钧拖着受过鞭刑的身体勉力走回自己租住的客栈,好心的店老板请了后街的大夫给他医治。

    涂抹了药膏后,老大夫捋着白须说道:“千万不能碰水,也要小心着凉。过了十日,如果没有发烧,那就无性命之忧了。”

    十天后,李钧终于能从床上下来了。

    他把自己的前程搞砸了,现在身无分文,难道要这样灰溜溜地回到扶风郡接受旁人的奚落吗?

    “李郎君,今天的饭菜放在这里了。”

    “谢……谢谢。”

    因为口疾,李钧从来都是讷言少语。

    店老板把饭菜放在桌上,叹息一声,问道:“李郎君的身子可好些了?”

    “好许……许多了。”

    店老板脸上带着为难之色,“李郎君,我出于道义收留您十日,大夫先前也说了,休养十天之后,您就没有性命之忧了。”

    李钧听懂了店老板言下之意,他短促地“氨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自己的包袱。

    店老板脸上也是臊得慌,他站在一边,像是想起了以前的事,叹了口气:“要是先太子在就好了。李郎君,我听从晋地过来的人说公主建了一座千金台,只要能看懂她的画儿就能领取千金,没看懂的人公主也会提供食宿、报销路费。我看您干脆不如去晋阳碰碰运气。”

    李钧脸上神情落寞,“好……好的。”

    他想谋求前程来到燕都,现在碰壁后又去晋阳,何等无耻之徒。

    李钧心里唾弃自己,可是想到家中母亲,还有他被二皇子厌弃的现实,恐怕除了晋阳之外,再无他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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