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偏偏有人瑕瑜不分
马车内几乎感觉不到多少颠簸。
过了闹市又过了一条拱桥,喧闹声渐渐弱了下来。
街景随之转换,白墙灰瓦屋脊连绵,店铺门楣上的匾额一块比一块精致,招牌上的字看起来也更美观。
好像都是卖字画墨宝的。
行驶过这条街,便慢慢进入一片开阔地带。
大块大块的青石方砖成片铺着,面上打磨得很规整,在晨光中泛着青蒙蒙的光晕。
透过光晕可以看到青石尽头处,一大片庄严肃穆的建筑在湛蓝天空下静静矗立。
马车驶近后,才看到正门上方门匾刻有四个漆金大字,舒蕊只认识其中的一个‘书’字。
看来是书院到了。
封天靳昨夜一宿没睡,竟在马车内睡着了。
此时马车停顿下来,他睁开眼正好看到舒蕊盯着正门匾书看,于是道:“瀚博书院。”
听到这个名字,舒蕊暂时忘记一路没看到想见的人的失落,疑惑回头。
在醉香楼时,听过上京城有三大书院最出名,一个只收皇亲贵胄和官宦世家子弟中的男子,一个收这种家世的女子,最后一个广收天下有才之人,不限家世和性别,平民亦可进。
舒蕊本以为封天靳会送她到最后那个女学书院。
但现在马车停在了只收男子的这个书院前,还是皇家贵族和官宦子弟才能进的地方。
可她……她是女子呀。
听说这个书院禁止女子入内,连婢女都带不进去。
舒蕊顿时明白自己这身打扮是什么了——书童。
所以,想不想去书院这句话,不是指去书院识文,而是去书院看他学。
果然,就不该有什么期待。
封天靳自然不会多作解释,他把一个书匣扔到舒蕊脚边,旋即大跨步走下马车。
舒蕊叹了口气,默默抱起书匣。
总比关在那男人的内院好。
跟在封天靳身后,难免被他人眼光波及,不过好在大部分的视线,都不在她身上。
舒蕊抱着书匣走得有些笨拙,四周都是来书院的有权有势的人,像她一样跟在人后面背书匣拎包袱的也不少。
为了好走一些,舒蕊也把不轻的书匣放到了后背。
可抬头看到前面还有几十级的台阶时,腿还没开抬,腿肚就有些打颤。
那男人丝毫没有等她的意思,已然踏过最后一步台阶,迎面似遇到什么人,正与之交谈。
舒蕊没细看,提着一口气努力迈腿。
好不容易走上所有台阶,额头细汗都打湿了帽边。
她弯腰撑着膝盖缓劲,却听耳畔响起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
如此熟悉。
舒蕊循着声音直起身,入目便是一张儒雅清瘦的脸。
舒蕊愣在原地,只觉有些头晕目眩。
徐公子?
片刻疑惑后,徐文徹的声音再次响起,“世子说的极是,文徹受教了。”
徐文徹身着群青色的素袍,袍上只绣了些淡雅叶纹,衬得一张带笑的清素面孔如阳春三月的雪。
舒蕊看得痴了,眼睛嘴角都被那笑容带动出弧度,脸颊更是不知何时染上了绯红。
大半年不见,徐公子越发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都有礼有度,温文尔雅。
见徐公子也看向了她,舒蕊只觉倾慕之情都快藏不住了,脸上红晕迅速蔓延至耳尖。
然而下一刻,一个脑门蹦突然弹过来,痛得她连连后仰。
舒蕊捂住被弹红的额头,莫名其妙地看向封天靳。
看过徐公子后,此刻只觉眼前这男人哪哪都不顺眼,怎么看怎么纨绔。
封天靳一袭绛紫华袍,金线绣边,无一处不是做工考究,他腰封紧束,腰带间嵌着块鲜红欲滴的鸽血石。
紫衫配鸽血,色中大忌,极少人能驾驭这样的搭配。
他封天靳不论出现在哪,都很难让人忽略。
然而,偏偏有人瑕瑜不分。
“你很闲?”封天靳睨着舒蕊皱在一起的小脸,用下巴指了指站徐文徹身后的侍读,命令:“这么闲,不如去帮徐公子拎包袱。”
本以为这家伙会面露难色,毕竟连背个书匣的体力都没。
然而……
舒蕊像是听到什么喜事,忽然就身轻如燕起来,在徐文徹和侍读错愕的目光中,抱起了包袱,仿佛抱着什么宝贝。
徐文徹这时才反应过来,“这是世子的——”
看着不像侍读,做事不够沉稳,看年纪,粉面玉琢五官过于清秀,还略显幼态,徐文徹停顿一下,才继续道:“书童?”
封天靳微微点头。
得到确认后,徐文徹哪敢真让世子的书童给自己拎包袱,当即要让侍读拿回来。
而舒蕊在听到书童这个称呼时,才稍微清醒了一点。
她现在还受制于封天靳,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徐公子没认出她。
侍读从她怀里抽出包袱时,她还有些呆呆的。
徐文徹的目光没在舒蕊身上过多停留,见世子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便把那句责问书童‘很闲’的话,品出了另一层意思。
他拱手行了一礼,“早课时辰将至,世子先请。”
封天靳瞥了一眼徐文徹,眼底一丝情绪都懒得给,大跨一步。
随即停顿一下,又反手拎住舒蕊的后脖领,往自己身前一带。
舒蕊被拖得下意识向徐文徹伸手,但徐文徹只给了她一个礼貌疏离的浅笑。
刚见面就又要分别,舒蕊正不舍时,拖她的人脚步一顿。
封天靳松开手,舒蕊顿时跌坐在地,书匣磕在地上,又侧翻两次,哐哐作响。
“今儿太阳也没从西边儿出来啊,咱们世子爷居然来了书院。”
“上次醉香楼一聚,这都几日没见着人。”
“嘿,就是,可想死哥几个了。”
舒蕊仰头一看,是三个穿着华丽的贵公子,可一听他们和封天靳称兄道弟,瞬间就觉得那几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邪恶。
她赶紧把视线再转向徐文徹。
还是徐公子出污泥而不染,超然物外。
正这样想着,就见徐公子微微俯下身,向她递出手臂,面色柔和。
舒蕊望着那清隽的脸,悸动地把手放到了对方掌心。
掌心温热柔软,不像某人的铁掌,干热粗粝。
与此同时,身后又传来公子哥对封天靳的调侃。
“欸…天靳,咱们可都听说了啊,你从醉香楼抢了个美人回府,夜夜笙歌,疼爱得不行,什么时候也让我们瞧瞧?”
舒蕊顿时背脊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