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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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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九,玄凌二十六岁天长节。如同往年玄凌在前朝紫宸宫宴请百官,后宫的宴饮也照常设在明苑。只是近十年来,玄凌厉行节俭,今年也非整寿,并没有奢靡大办,宴饮、歌舞的规模也降低了不少。

    予潘作为已经受册的广陵郡王世子,在皇室宗亲中身份颇为贵重,座次也比较靠前。本以为这次能够见到安陵容,谁知进了宫才知道,玄凌和朱宜修夫妻两人给敬德院女官放了三天假,众女官并未出席宴饮。予潘坐在席上,心却早就飘到了宫外。正想着,肩膀上已经被人拍了一下,予潘回头一看,是玄凌的九弟玄汾,予潘忙拱手道:

    “九王叔好。”

    玄汾辈分虽大,其实比予潘还小了三四岁。今生因为玄清早早出(gun)继(cu),庄和太妃和顺陈太妃除了不许玄汾跟玄清多接触之外,剩下什么都是尽可能惯着他,玄汾那个脾气倒是渐渐有了几分玄凌的意思。

    见予潘行礼,玄汾端着酒杯摆摆手道:

    “自家人客气什么。倒是你,这半天都在走什么神儿呢。”

    予潘有些尴尬,小声说:“回九王叔的话,予潘并未走神……”

    “瞧瞧你的杯子再说吧。”玄汾一脸戏谑。

    予潘低头一看,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把菜夹到了酒杯里头,予潘脸噌的就红了,“九王叔见笑了。”

    玄汾这个年纪,半大不小的,正处在孩子和大人的夹缝之间,一见予潘这副窘相,玩心大起,

    “好侄子,快跟王叔说说,你这是在惦记什么呢。”

    予潘害羞着不肯说,玄汾便开玩笑说要问他爹玄潼。玄潼一向家教严厉的很,有的话予潘跟继母翁氏说都不一定会跟玄潼说,一见玄汾要告状,吓得起身扯住玄汾的手,“九叔九叔!我说!我说还不成么!”

    玄汾奸计得逞,笑眯眯转过脸来,又是一张白净圆润的娃娃脸。予潘只好支支吾吾把自己恋慕安陵容的事儿说了一遍,玄汾听了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他年纪虽小,可有庄和太妃和顺陈太妃两位母亲关怀,早就通了人事。他房里人也已经有了两个,在男欢女爱上他倒成了先辈了。

    “这还不简单,后年安书史出宫的时候你去让三嫂跟皇嫂求一求就是了嘛。皇兄历来最听皇嫂的话了,别说一个安书史了,两个三个都指给你当侧妃呢!”

    “这怎么行?我可不忍心她受半点委屈!一定要她做我的正妃!”

    予潘一听要让安陵容做小就急了,心里话脱口而出。玄汾立马犯了难,

    “不是九叔说你,可是那个安书史父亲不过小小一个县丞,就算按着她自己的书史的品级也只有正六品而已啊。你要是旁家郡王的后嗣也罢了,偏生你族上这一支,你是知道的,哪一代的正妃不是系出名门?你亲娘就不说了,现在的三嫂是继妃,也是原顺天府尹的嫡女。你要娶安书女不难,非要她当正妃,只怕你这郡王长子也保不住了。你总不能为了一个女人不袭三哥的爵位了吧!”

    予潘低下了头,自己从小就被父亲寄予厚望,如果为了一个女子轻言放弃实在是太不孝了!可是,可是她……予潘又想起那日那道绿色的身影,心口微微作痛。

    玄汾不意予潘情绪会这么低落,手搭上了他肩膀,

    “你也别太难受,天涯何处无芳草,宗室里头你这层的数你长得俊,还怕以后找不见绝色女子么?”

    这不是绝色不绝色的问题啊……予潘心中低语,又听玄汾说:

    “别的不说,就说这届的女官吧,我就不信没有比安书史美貌家世好的。左右这三天里,外省出身的女官都在慕鸿馆歇息,咱们哥儿俩去慕鸿馆门口瞧瞧,说不定你会找到更中意的女子……”

    “额……我就算了,九叔再过几年可是要封王的,您这么偷窥女官传出去了御史们要罗嗦且不说,九叔要出宫,得庄和太妃和顺陈太妃点头吧。”

    予潘不等他说完,就出言打断。玄汾顿时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没了精神。予潘又陪他喝了两杯,他情绪才好点儿。

    只是第二天黄昏,予潘还是忍不住跑到了慕鸿馆附近徘徊了起来,自己都觉得可笑,明明昨天玄汾提议出来的时候,自己还搬出御史言官来吓唬他,这才几个时辰过去啊,自己这会儿倒是不怕被弹劾了。

    予潘正想着,突然听见清甜温暖的女声,

    “刘姐姐快回去歇着吧,难得的休沐,姐姐招呼了我一整天,今儿也该回去跟家人好好团聚了。”

    是安陵容!予潘听得心都甜透了,又听见熟悉的声音,应该是刘书史,

    “知道啦,你也早点儿歇息。明儿午后我来慕鸿馆,咱们一起回宫。”

    刘令娴上了一辆马车,马车离开后,安陵容还在原地呆呆望着。她心里真是羡慕刘令娴又一个温暖幸福的家庭,更感谢刘令娴昨日竟然带着自己回了刘府,两人同吃同睡,还一起去逛了逛京城。虽然只有一天一夜,安陵容感觉自己真的和刘令娴成了姐妹,想着两年后大家就要出宫各奔东西,安陵容突然悲伤了起来。

    “在看什么呢,那么入神?”

    安陵容手一颤,这个声音,明明只听过一次,可对自己来说,是那么的熟悉,因为在梦中早就反复听过不知道千遍百遍了。安陵容无法置信地回头,果然是他!果然……是他。有那么一个瞬间,安陵容觉得自己要飞起来了,她好想说我一直念着你,好像说你可知我梦里全是你。可就在话要出口的瞬间,安陵容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是自己穷极一生也无法到达的存在,她只是低下了头,福了福,

    “郡王长子万福。”

    予潘没有忽略她面上复杂的表情变化,他知道,这个姑娘也是欢喜自己的!予潘忍着激动,硬是镇定着说:“安姑娘好。”

    两人陷入了一阵时间不短的沉默,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许久,安陵容偷偷抬眼看了予潘一眼,正对上他灼灼目光,安陵容顿时飞红了脸,越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还是予潘开口打破了沉默,

    “昨儿皇上天长节,我以为可以见到安书史的,没想到……”

    “我昨儿去了刘姐姐家做客,并不知……”安陵容急切道,突然又意识到,见了又如何?他是高贵的郡王长子,未来的广陵郡王,自己不过是个已经致仕了的县丞之女罢了,自己和他之间何止天差地别,说出来都觉得好笑。小小的县丞之女竟敢妄想郡王妃的位子么?安陵容,别傻了!

    予潘见安陵容又一脸神伤的低下了头,一时情急,双手就抚上了安陵容的肩膀,

    “不要低头!不要这样伤怀!我喜欢你昂起头和我说话的样子!”

    这话一出口安陵容立马被吓傻了,她本能地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眸子在暮色中越显清亮,她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却是百感交集的。他说喜欢我!他说喜欢我!

    予潘说完才反应过来,忙松开手退后两步,脸也涨得通红,

    “是……是我唐突了,安姑娘莫怪。”

    安陵容也一脸羞赧,“我……我知道郡王长子并无恶意……怎么会怪罪……”

    这话简直是安陵容的极限了,再要她说,只怕她会直接哭出来。予潘也不忍再问了,两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中,只是这一次的沉默并没有之前那么尴尬。不如说两个人都隐隐猜到对方的意思,却都没有勇气点破。

    眼看暮色将沉,不少女官就要回来了,如果被她们瞧见,流言带进宫里终究不太好。予潘讪讪开口,

    “时候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

    “诶?这么快……”安陵容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脸意外和不舍,看得予潘更是心动不已。安陵容脸愈发红了,忙改口道:

    “郡王长子说的是,时候不早了。”说完这些,那句“您回去吧”却梗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予潘想,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回去,总得找个下次相见的由头儿吧,他脑子飞速转着,突然想到一点,忙说:

    “其实予潘找安姑娘是有事相求。”

    “您请说。”

    “先前我见安姑娘的披帛绣工实在精巧,正巧家母一直念叨着想要一条披帛,不知道可否劳烦到安姑娘?”

    这是百分百的胡说八道,郡王妃都弄不到一条披帛,那也太惨了点儿。只是安陵容一见问的是自己擅长的女红,忙应声道:

    “怎么谈得上劳烦呢?只是不知道王妃想要什么样花色的披帛?”

    予潘一个大老爷儿们,披帛什么的不过是信口一说,他能懂什么,只好说:

    “啊呀,今儿我走得急,竟忘了母妃说的是什么了。下次进宫我再说与安姑娘可好?”

    “一切听凭郡王长子安排。”

    “多谢安姑娘。”予潘喜得就作了个揖,安陵容忙福身还礼,

    “上次蒙郡王长子搭救,大恩尚未相报。如今能为郡王妃略尽绵薄之力,已经是陵容的荣幸了,怎么敢当个谢字呢?何况,陵容很高兴能够为郡王长子……”说到这里,安陵容对上予潘灼灼目光,脸一红,话也结巴了,

    “能、能为……额……郡王长子……的母亲做些什么……”

    安陵容说着说着越发害羞,只低头绞紧了手中的帕子不语。

    看着安陵容惹人怜爱的小女儿情态,予潘觉得整颗心都浸在蜜糖里一般,正要说什么,忽然听见远处不少马车驶过来的声音。予潘苦笑一声,

    “天色已晚,予潘该告辞了。安姑娘也快进去吧。”

    “好。恭送郡王长子。”安陵容低头掩过心中的不舍,又福了福。抬头却见予潘完全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安陵容有些不解,却听见予潘温柔的声音,

    “你先回吧。我看着你进去。”

    安陵容手一颤,连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都没注意,她仰起头看着予潘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嗯。”

    说罢,安陵容转身一路小跑进了慕鸿馆,踏进大门的瞬间,她快速回了一下头,看见予潘还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安陵容突然觉得,今晚自己一定会做个好梦。

    予潘见安陵容进去,才准备回去,正要转身,却看见地上一块浅色的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一方绣着夹竹桃的丝帕,微笑不经意地爬上予潘的嘴角,“这个小冒失,又把帕子丢了。”

    话说温实初一行到了松阳,随便一打听就找到了安比槐的家。说来也巧,安比槐今生照样是捐了官,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贪污受贿就摔断了腿。正好安陵容在宫里被授了正六品书史,比安比槐的县丞品级还高,安陵容知道父亲生性贪图小利,害怕他将来行为不检,祸及家人,就硬是写信力劝安比槐致仕。也不知道是安比槐着实伤的厉害,还是因为什么,总之安比槐居然真的老老实实待在了家里。为了不影响安陵容在宫里的前途,安比槐也不敢重操旧业,接着搞香料生意,索性用以前做生意攒下来的积蓄买了些田地,维持一家的生计倒也绰绰有余。

    因为腿伤,安比槐遣散了萧姨娘以外的妾侍,家里就他们夫妻、萧姨娘还有一个老苍头老黄四个人。安比槐不便走动,只好成日在家里看医书,想找出治疗腿伤的法子,时间一长,性子倒是越来越淡泊,不如说有点往书呆子发展的趋势了。温实初找上门来,说是奉旨为安比槐医腿,若是以前,只怕安比槐能喜欢疯了,说不定还会因为觉得能够抱上皇上的大腿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来。但是现在的安比槐,早就对治好腿伤失去了信心,温实初的到来,对他而言不过是来了个能跟自己聊聊医术的年轻人而已。

    温实初这个人别的不说,耐心十足是绝对称得上的,尤其是面对病人的时候,温实初简直就是良心大夫的楷模。安比槐对自己的腿伤没有信心,温实初也不生气,反而更精心地为安比槐治伤。同时,温实初出于职业习惯为安陵容的母亲林秀也号了个脉,发现她的眼疾并非无药可医,温实初心想送佛送到西,干脆把林氏的眼睛也治好了吧。

    人心都是肉长的,不管温实初是不是爬墙偷□□党的优秀候补,他对安比槐老两口子的病情是非常尽心的,安比槐看在眼里,对温实初的倒也越来越客气亲厚了,这是后话。

    倒是那位跟着温实初来到松阳的尤公公,其实是天听处的暗卫庚易容的。他跟着温实初住在安家,白天帮萧姨娘和老黄买买东西干点杂活什么的,顺便打听松阳的风土人情,随时飞鸽传书回京里报备给玄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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