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玄洵素来是酒肉女色里厮混的性子,可他再怎么说也是先皇长子,如今端起大哥的派头对玄济一顿训,玄济冷静下来,手上的伤也疼了起来,只梗着脖子一言不发。玄凌冷眼看着玄洵骂完了,扬声传了太医,来为玄济包扎手掌。
玄洵知道玄济的暴脾气,自己骂也骂够了,打也打舒坦了。他本来也是个性子忠厚的,见太医们对玄济畏首畏尾的,半天包扎不起来,索性一拍大腿,自己亲自上阵给弟弟包扎。只他终究是个外行,大老爷们儿下手也不知道轻重,使劲一用力,把玄济疼得脸色都发白了。
玄凌看猴戏一样看着这一切,朱宜修已经着人扶了甘氏去侧殿梳洗换装了,因为还有予泽要看顾,朱宜修自己没有跟过去。端妃有长宁,苗婕妤和李德仪又怀有身孕,朱宜修只令冯若昭同去劝解甘氏。
只是甘氏看着冯若昭,心里委屈更甚,呜呜咽咽哭个没完,让冯若昭头疼不已,自己又只是玄凌众多妾媵中的一个,还真不敢端出什么“四弟妹”的架势来。眼看甘氏口中怨望之语不绝,冯若昭唯恐她说出来什么不中听的话,本能地伸手去堵甘氏的嘴。甘氏正哭得欢,突然被冯若昭捂住了嘴,吓得伸手一推,一把把冯若昭掀倒在地。冯若昭又急又气,竟就这么厥过去了,她身边的含珠如何肯善罢甘休?也不顾什么主仆之分了,上前扯住惊呆了的甘氏就往主殿拖,嘴里也嚷嚷开了,
“来人哪!!救命啊!!!汝南王妃打杀我家小主啦!!!!”
朱宜修在前殿听到含珠的声音,知道宝贝儿子的庆生宴就这么成了一塌糊涂,心里那个气啊,一个激动眼一黑,身子也软了下去。幸亏绘春绣夏眼疾手快,合力扶住,才不至于受伤。玄凌的脸黑得赛锅底灰一般,恶狠狠瞪着围在玄济身边的太医们,
“还杵着作甚!眼里都没有皇后,没有冯婉仪了么!”
众太医们个个儿心里叫苦不迭,今儿这是怎么了,早上刚刚领了皇长子生辰的赏,这会子就王爷受伤,小主昏厥,皇后晕倒了。好在接下来的消息让太医们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冯婉仪并无大碍,反倒查出来快三个月的身孕,皇后的身孕则是一个月多一点儿。众太医你看我我看你,一齐推了章弥出来禀报玄凌。
玄凌听说朱宜修和冯若昭都有了身孕,一下子也不生气了,喜得合不拢嘴。但随即又想到,这下宫中四个孕妇了,说不准某些人又要动了歪心思了。虽然心中微微有些忧虑,玄凌面上却依然满面春风,玄洵也拱手笑道:
“恭喜皇上了,看来咱们兄弟中说起子女缘来还要数皇上,看来过不了几年,皇上的皇子们都能组支军队了!”
玄凌也笑了,“朕先谢过大皇兄吉言了。”
玄济虽也在干笑,可眼中还是难免有几分不豫,先皇诸皇子中,成家的就是自己和玄洵、玄凌,玄洵居长,膝下只有庶妃所出一子,但聊胜于无。玄凌不消说早就儿女双全,眼下妻妾中又有四个有孕的。唯有自己至今膝下犹虚,玄济越想心里越不痛快,可今儿自己和甘氏已经出尽“风头”,纵是桀骜如他,也不愿再起风波。想到这里,玄济扫了甘氏一眼,心中对她的厌弃更甚从前了。
因为这场风波,予泽的庆生宴就这么不了了之,玄洵玄济都不好意思多在宫里多待。玄洵借口跟母亲钦仁太妃请安,捎带着把玄清玄汾两个孩子都搂着溜了。玄济见状更觉没娘的孩子没人疼,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玄凌现在看见玄济就一肚子火气,但今天这一大串子事始作俑者其实是自己,玄凌真是都没力气生气了。转念一想,甘氏这个蠢女人的破坏力居然这么强,前世就是她撺掇的苗氏跟朱柔则硬碰硬的,今生把她丢到汝南王府,没想到她还是能殃及紫奥城!这么一想,玄凌又觉得有点儿同情玄济了,沉吟片刻,玄凌道:
“母后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朕要陪皇后回昭阳殿,不如请汝南王替朕走一趟颐宁宫,向母后她老人家报喜,左右母后也有日子没见着汝南王了。”
玄济这会儿巴不得能抽身,现在只要能让他离开扶荔殿,别说去颐宁宫了,就是去阎王殿他都愿意。一听玄凌这么说,玄济马上拱手低头道:
“臣领命。”
说着玄济上前粗暴地一把扯过甘氏,快快往扶荔殿外退。甘氏这会儿还在后怕,方才要是力气再大点儿,把冯婉仪推小产了,估计玄济能直接一刀捅死自己,然后请旨把贺氏扶正。这么一想,甘氏也觉得能离开扶荔殿就谢天谢地了,也不觉得玄济拉扯得自己很疼了,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儿,跟在玄济身侧离开扶荔殿。
玄凌这下才顾得上自己的大小老婆,先是嘱咐了端妃护送冯婉仪回望仙宫,自己又亲自送了朱宜修和予泽回了昭阳殿不提。
玄济为人性格狷介,但也是个言出必果的,虽然他心里连带着也瞧不上朱成璧,毕竟朱成璧在隆庆朝的位分只到正二品妃,矮了自己位及从一品夫人的母亲一肩,可既然答应了去颐宁宫他就一定会去。等进了颐宁宫主殿,玄济才感受到玄凌遣他来时满满的恶意。
朱成璧一眼就看到玄济包扎好的手,不管是真关心还是假客套,少不得得关心一番。玄济总不能说刚才自己当着人家儿子的面儿跟自己媳妇吵架,还闹得人家嫡长孙子的庆生宴变成了一锅浆糊,只好含糊敷衍过去。玄济切入正题,向太后报信说皇后和冯婉仪都传出了身孕,太后自然是喜不自胜,冯婉仪也罢了,虽说朱宜修已经产下嫡长子,但流着朱氏血脉的皇嗣自然是多多益善了。于是,太后一高兴,便让孙竹息从自己积年的爱物中取了只羊脂玉镯子来,唤了甘氏上前,亲手给她戴上。
这一戴不要紧,甘氏腕上被玄济撸出来的鲜红印子一下子遮也没得遮。朱成璧面色微微一变,
“老二媳妇,这伤是怎么回事?”其实不问也知道了,甘氏再怎么说也是亲王正妃,爵比王姬。普天之下,能对她动手、敢对她动手的还能有几个人?
甘氏今天又是动怒又是受惊,这半天完全是强装出来的镇定和微笑,一听太后这么问,眼圈儿先红了。玄济瞪了她一眼,
“今天大好的日子,作这副哭丧脸子给谁看呢!还嫌没惹够事么!”
朱成璧一看就猜到了是两个人之间产生了摩擦,面上并没有流出什么,只说:
“是了,老二媳妇你也怎么说也是亲王正妃,有什么便说,有哀家与你做主,切不可于人前流泪,失了王妃的尊严。”
甘氏被玄济一吓,眼泪都给憋回去了,脑子也清醒了一点,给她天大的胆子她也没法对着太后说自己一巴掌把人家儿子小老婆差点推流产了,便只哼哼唧唧不肯说话。
朱成璧自然是不喜欢玄济的,于公,玄济势大,手中又握有军权,对玄凌屁股底下的皇位一直虎视眈眈;于私,当年玄济的生母玉厄夫人和隆庆帝废后夏氏联起手来给自己的折磨还嫌少么!
要不是今天这两人是奉了皇帝旨意前来,自己都懒怠开宫门!看着玄济夫妻两个各怀鬼胎的模样,朱成璧手指轻轻覆在隐隐作痛的膝盖上,看样子是要变天了。朱成璧心中泛起阵阵厌恶,放平了音调,
“汝南王妃不说也罢,哀家老婆子一个也管不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儿了。”
其实朱成璧年纪不过四十出头,根本算不上什么老婆子,这么说不过是折腾甘氏罢了。果然甘氏听了这话,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太后息怒!妾身……妾身实在是因为……因为……”突然她想起来什么,眼睛一亮,“因为府里侧妃贺氏久病不愈,妾身实在忧心不已……”说到这里,只见玄济冷冷扭过头去,低声哼了一声,甘氏心里又羞又气,咬牙继续说道:
“贺氏素得王爷青眼,对妾身也……颇为恭顺,她缠绵病榻,妾身心中不安,故而今晨服侍王爷洗漱时弄伤了手腕。想着不足以让太后忧心,故而……故而不曾禀报,实非有意隐瞒,请太后恕罪!”
“哦?你倒是个大度能容的。”朱成璧心里讥笑不已,面上却一派和颜悦色,“汝南王能得你这样的贤惠人为正室,实在是他的福气。”
这话倒是把玄济和甘氏两个人都呕了个够,偏两个人还不能说出来,只好皮笑肉不笑着陪了半天方告退。即使这样,临走太后还坚定地把自己用惯了的太医葛霁塞了过去,
“亲王侧妃虽非正室,也是皇帝亲自册封,上了玉牒的。总这么病下去,怎么服侍汝南王?葛霁哀家是知道的,医术一直精湛,左右哀家最近身子还不错,便让葛霁去给贺氏瞧瞧吧。”
玄济还想推辞,朱成璧一句“当然,若是你们小两口儿看不上葛太医,哀家也是没有办法了。”活生生把玄济拒绝的话堵得死死的。无奈,两人只好带了葛霁回汝南王府。葛霁自己心里也是不安,鬼知道那位侧妃贺氏到底是得了什么奇疾,这要是治好了,是自己份内的事儿;万一治不好……想想汝南王的铁拳,葛霁只能自叹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