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与神之语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大亮, 十八个点连成的阵图把世界完全渲染成紫色，大地摇晃轰鸣，恍若末世到来。
姜末末努力稳住自己身形, 预防在场的影子偷袭, 但没有一个影子在乎他们，都一股脑儿冲向一个方向。
先知的话让姜末末一惊，还不等她反应, 点点清光乍现。
新出现的光纯澈透亮，带着一点儿淡淡的金黄，仿佛阳光下的露珠, 却坚定不移吞占紫色的领域。
姜末末抬头, 发现本来被邪神之眼占据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了这光，光团在天空闪烁着，由点连线，如果她记得没错, 这几个点分明是对应地下那些有改良装置的城市。
这样大的动静, 想必没有人还能继续睡下去, 而不是人的, 也睁开了眼。
姜末末看着再次出现的瞳孔, 冷汗霎时冒出来，她盯着巨大的眼睛, 脑中叫嚣着危险, 却怎么也挪不开目光。
但此时的邪神之眼注意力根本不在下面的小虫子, 在清光出现的那一刻, 紫色就开始膨胀，浓郁到近乎黑色的雾在眼睛中涌动溢出，仿佛要覆盖天空。
地面, 战斗也并未因这场惊变停止，先知站在装置前，阻挡所有试图跃过他毁灭装置的敌人。
然而，装置不止这一个，姜末末眼睁睁看着天上其中一个光团消失，本来构成完整的阵图缺失一角，本就势大的紫光越发膨胀，几乎要压制住新加入的神灵。
之前好似首领的影子用尖锐的笑声道：“吾主的布置岂是你能想到的！无论你做了多少，都只是无用的挣扎！”
他大笑着、嘲弄着先知，仿佛回应他所说的话，又一个光团消失，剩下的光在紫色的侵蚀下也呈现出若隐若现的状态。
姜末末的手不自觉握紧，虽然先知也瞒了他们许多，和之前听起来的完全两样，但比起邪神，至少新神看起来卖相好多了，万一失败，会不会让这个世界加快毁灭？
天色已经完全变成了暗紫，仿佛暴风雨即将到来，剩下的光一闪一闪，犹如夜空的星星，但这星星随时会被乌云遮盖。
姜末末心缓缓沉下来，她和单业等人靠在一起，准备脱离。
这时候她不由庆幸自己在先知那儿得到的学习成果，不管目标过程他是否欺骗了自己等人，至少教导她的时候对方是没有藏私的，不然她也只能先想办法逃出这片区域再等待回归。
地面停止晃动，不知是否代表结局已定。
“哈哈嘎——”笑声被掐在喉咙中，所有人抬头，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多了无数“星星”。
这些星星没有之前的光团明亮，却汇聚成星海，坚定刺透紫雾，形成大片光膜，笼罩了整个世界。
一声怒吼，最大的一次震动从脚下产生，姜末末差点儿摔倒在地。
她仰着头，愕然发现，天上的眼珠在转动。
【卑鄙！】
奇怪的音节在脑海中自动翻译，姜末末眼睁睁看着星海连成网一样的幕布，把那颗眼睛捕捉，仿佛网了一尾鱼。
接着，她余光看到围在先知身边的影子纷纷融化，变成雾气一样的存在，向天空的渔网撞去。
不断有雾气撞在光膜上，激起片片涟漪，但却无法打破那张薄薄的光膜。
渔网渐渐缩小，眼见就要控制住那颗眼睛，突然，一道通天彻地的紫光从地面直插天空，天被撕开了一道口，大地也产生皲裂，眼球直扑向下，带着无尽的疯狂与恶意。
这一幕，和天降陨石是那样相似，但降落的不是石头而是眼睛。
姜末末全身的皮肤都开始痒痛起来，还没有降落，仅仅靠近，就让她有种死亡接近之感。
她几乎下意识运转回去的精神回路，却在不到千分之一秒，天旋地转，眼前已经不是交锋的天空和落下的眼球，是初升的太阳与温暖的晨曦。
无形的冲击扫过，精神回路被打断，她两眼翻白，陷入昏迷……
……
姜末末醒过来的时候还有点儿恍惚，她看着湛蓝的天空，呢喃道：“谁把我房顶掀了……”
一声轻笑传来，一分钟后，清醒的姜末末沉着脸坐在草地。
“所以我没昏多久对吧。”她看着先知面无表情。
此时他们依旧停留在遗迹前，先知皱着脸，有些不好意思诺诺道：“也是我没教过你，这种外界存在强力精神干扰的情况下最好不要施法，除非你能抗住冲击。”
“不说这个。”姜末末一挥手，冷冷看着他，“你是不是要解释一下这到底怎么回事？献给你的主？嗯？”
她想起自己卷进两个非人类的争斗当了一次小丑就生气，枉她认为自己是在帮助这个世界的普通人，结果却只是成了另一个刽子手中的刀，如果不是理智克制，她都要和先知做过一场结她心头之恨！
之前局势千变万化她顾不上，如今好似已经结束，越想越气！
先知愧疚看了她一眼，苦笑道：“这其实并不是我的本意…但我承认，我骗了你们。”
他微微低下头，身影中满是落寞，仿佛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
也许是看出他确实另有苦衷，又或者是实力的对比在提醒自己，姜末末沉静下来。
她看了一眼对方，说道：“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们了吗？”
事已至此，一切都过去，不不应该再追究，但多知道一点儿总能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有个预防。
先知一顿，点了点头，接着看向单业等人。
因为姜末末的昏迷，加上先知的谎言，之前他一直被防备着，然而既然和解，这样隔老远说话也麻烦。
他们来到之前放置太阳石采集器的位置，圆环的装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碎成了一块块散落在周围。
先知摸着残留的遗迹，感慨着道：“当初我们就是在这里相遇……”
那时候，邪神刚刚发现这个世界，他的眼睛与天空中的太阳月亮并存，世界感应到危险，汇聚气运于一位弓箭手身上，希望他能完成驱逐邪神的任务，那位弓箭手就是摩亚。
勇者是需要历练升级的，摩亚自然也是如此，当他和他的学者伙伴探索遗迹时，正好遇到了同样前来探索的先知。
这时候的他们都还是新手，没有人知道世界也会自救，先知想从古迹中得到解决邪神的方法，摩亚被命运推着走到前台，他们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拯救这个世界。
相遇后，他们顺理成章成为了有同样目标的队友。
那些陈年往事在记忆中从未褪色，先知说着，嘴角忍不住露出笑容。
不过很快，剧情的发展就让他笑不出来。
“我们驱逐了邪神，诺菲发明了能收集太阳能量的机器，我也进一步沟通自己的神灵获得眷顾，一切都向好的发展。”
他说着说着，笑容比哭还难看。
“然后，神灵就让我们明白，人的力量太描小了。”
“我们对他的伤害不过是一粒尘埃落到眼中，只需要他闭一闭眼，就可以重新注视这个世界。这一次，他带来的黑暗遮蔽日月，让大陆重新陷入恐慌。”
“摩亚想再走一次曾经的道路，但邪神又怎么可能给他机会。”
先知看着摩亚城的方向，沙哑着道：“他是我们中一个沉眠地底的人。”
姜末末听到这个结果倒不意外，敌人卷土重来第一个要对付的肯定是曾经带来伤害的人，别管先知说得伤害多么微不足道，对于神来说，也是不可饶恕的过错。
她继续听下去，在勇者离去后，先知等人开始用自己的办法重新寻找救世之路，而对于他来说，最简单的方法自然是求助自己信仰的神灵。
姜末末听到这儿，忍不住问道：“然后你的神灵让你献上世界？你同意了？”那这和邪神眷属有什么区别。
“不。”哪想先知摇了摇头，温声道：“那时候的我坚持要靠人类的力量救世，怎么会做现在的决定。”
他笑道：“而且我信仰的女神也不会提出这种要求。”
“那？”姜末末好奇了。
“我得到了答案，也得到了一个选择。”
先知看着天上久违的太阳，刺目的阳光让他忍不住分泌出泪水。
“神告诉我，就算我获得正确的方法，也无法打破毁灭的宿命，如果我要坚持，可以得到一个机会。”
他转头看向姜末末：“但如果我失败，这个世界就作为献给她的礼物。”
他低声笑道：“无论如何，只要结局不是毁灭，最后我都不算亏，不是吗？”
虽然他在笑，姜末末却品出了其中的苦涩，她沉默几个呼吸，问道：“为什么说你无法打破毁灭的宿命？”
之前先知给他们说过这件事，还说找异界之人正是因为这一点，但在这里，她觉得原因不仅仅是之前那样。
在她的目光下，先知淡淡道：“因为人的力量无法超越神。”
姜末末眉头一皱，还不等她反驳，先知就又说：“当力量悬殊时，问题的解法只有那么几种，我能获得的答案，对方也会知道，这种情况你觉得会有胜算吗？”
这，姜末末迅速反应过来，如果这样说，确实很难啊！
先知继续叹息着道：“无论我想做什么，无论怎样遮掩，最后的目的都已经暴露在对方眼中，而过程又只有几种，要阻拦实在太容易了。”
“当我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恰巧遇到了你们。”
他颓丧道：“我以为我能借此打破宿命，却没有想到，自己一直是笼中之鸟，就算借你们的力量，也无法阻止最终答案的泄露。”
“所以最后，我输了，这个世界被摘取，但不是献给邪神，是献给吾主。”
风吹过耳边，带来一丝青草的土涩，姜末末轻轻问道：“那这个世界呢？会如何？”
“吾主的力量已经包裹世界，她的性格柔和，应该会慢慢融入到神国的附属位面吧。”先知怀念地看着一草一木，“其实这样也好，除了世界意识会毁灭，这个世界的人依旧能活下去，他们还能看到更高处的风景，不需要再想办法晋升发展……”
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姜末末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背过身，不知道该对这样的结局说什么，也许用一句流行用语来说，受伤的只有世界吗？
但总之，这个世界和生存于这个世界的人都曾努力过，只是失败了。
……
回归的刹那间，千分之一秒，姜末末睁开眼看到的却不是熟悉的隔离室，而是静止的星空。
人类突然发现自己身处太空必然会受到惊吓，姜末末同样如此，她猛然跳起，却发现自己无法动作。
【请不要惊慌，我只是想和你聊一会儿。】
空灵的声音响起，一道光在眼前浮现，形成一个朦胧的身影。
姜末末看着这道眼熟的光，陡然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你是先知信仰的那位神灵？”
【是的，我掌管命运，但总是看不清那些隐藏在迷雾中的未来，所以我的信徒更喜欢称呼我为幸运女神。】
光影轻笑着靠近，态度十分亲昵，姜末末不禁放下放下戒心。
“你想聊什么？”她问道。
【我也不知道。】
光影绕着姜末末转了一圈，仿佛一个充满童心的孩子。
【我的信徒应该和你说过，我和你一样，曾经也是一个阅读者，所以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姜末末愕然，这个神未免太不着调，和她之前想象中的黄雀在后形象相差甚远啊！
她听了先知的故事后，下意识就把他背后的神灵阴谋论，谁让她最后获得了最大的收益呢。
压了压心中的波动的情绪，姜末末试探着道：“你为什么要给先知那个选择？如果他真的成功了，你会插手吗？”
【当然不会。】光影回答得十分干脆。
【能看到故事之外的剧情在面前上演其实是一件令人惊喜的事情。】
【其实我期待着他的成功，可惜，就算我把你带到他面前，他还是失败了，实力的差距并不能这样轻易弥补。】
姜末末隐约听到了叹息，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一位在人类意义中的“神”为何要为人无法击败神而失落呢？
她念头转动，继续问道：“既然你之前并不想要那个世界，为什么不驱逐那位神灵后把世界还给他们，你既然是那个世界很久以前就存在的正神，如果真想要，应该早动手了吧。”
当然，也可以是这位幸运女神无法违背自己的准则，所以故意引了邪神入侵，然后先知的求救恰好把世界送入她手。
姜末末不想做这样的猜测，尽管和对方差距无比巨大，但她依旧希望那个世界的人所做的一切并不是被神写好的剧目。
光影呼吸般闪烁着，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凡有所求，并有所供。】
这一声如撞钟一样回荡在脑中，姜末末正茫然着，光影消失，只留下声音淡淡消散在空中。
【神可以不仁慈，但不能不威严。】
【也许你现在不会明白，只要记住，既然无法用成功取悦我，我自然要收取属于自己的报酬。】
【期待你走到我面前的那一刻，只有被打破的命运，才是真实的存在。】
【还有，你们表演的这出勇者探险记很无聊，如果有下一次，我或许会写得精彩一点儿，拿出动力吧，毕竟我真不擅长干这个。】
姜末末刚在猜想前几句话中的含义，就被最后一句话勾起怒火，她几乎下意识想到之前过于顺利的冒险。
正当她想喊话，星空运转，打断的回归继续。
……
因为意识交流很快，姜末末感觉自己在中途耽搁了许久，实际上她和单业等人出现不过相差不到零点一秒，除非视频慢放，不然根本看不出来。
所以，本来还想着自己回归后会面临一场兵荒马乱的她发现自己完全想多了。
几乎是机械做完例行检查，姜末末沉着脸，引得单业都忍不住频频看她。
裴枝走向其他人，悄声询问：“很不顺利？”
因为上一批回来的人已经汇报过他们要去攻克最后一个装置，裴枝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失败了，而在这临门一脚卡住，姜末末郁闷也很正常。
单业摇了摇头，微微蹙眉，也不知该如何评价这次行动的结果。
“我来说吧。”姜末末扯了扯嘴角，“这件事情只有我最清楚。”
……
繁星如碎钻撒落在深蓝的绸缎，自从环境开始治理，在一些非工业城市，偶尔也能看到如儿时那样纯净的夜空。
如果太阳石采集器研究透，以后污染会渐渐消失吧。
姜末末想着，喝了一口冰奶茶。
之前为了身体不在异世变成拖累，她很是坚持了一段时间健康饮食，不过在能力逐渐增强的现在，那些蠢蠢欲动的渴望又冒了出来，而糖给人的幸福感永远是她无法拒绝的。
“咚咚”两声敲击声响起，五感更加敏锐的姜末末低头，正对上楼下望上来的一双眼睛，就算黑夜也无法忽视里面的光彩。
她一愣，立刻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没一秒，单业直接从楼下翻了上来。
他看了一眼杯壁上满是水珠的奶茶，和姜末末一样倚靠在走廊上，轻声道：“还在生气？”
姜末末顿了一下，摇摇头，又抿了一口奶茶道：“没，只是有些郁闷。”
接着她不等单业继续询问就说：“莫名其妙变成一颗棋子，还被评价不合格，偏偏拿对方没办法，我现在算是知道那些动不动要逆天的主角想法了。”
之前她觉得天多委屈啊，现在，她只想说，活该！
单业轻笑一声，在姜末末爆发前转移话题道：“想好下一个世界了吗？”
果然，这个问题吸引了姜末末的注意力。
她慢慢站直，伸出手指数这目前的选择道：“二号世界毁灭，四号世界能收集的已经全部收集，这两个排除。”
“一号世界有鬼怪，而且是很早的世界，现在不知道什么样，也最好放弃。”
“只有三号世界，现在我已经能控制落点，可以落在人类区域，而且凭我们的能力弄一套新身份不会太难，技术也远超我们，有极大获取价值……”
她说着说着猛然一个转折道：“然而，我不建议。”
单业并没有因为她的话吃惊，倒是旁边的声音插过来，“为什么？”
姜末末一转头，正是敷着面膜打游戏的韩凡巧。
而楼下也适时传来话语：“我们也想知道！”
五分钟后，五个一起蹲在走廊晒月亮的组合形成。
姜末末忍不住道：“你们怎么都不睡？”
李梧嘿嘿一笑：“现在我们实力提上来后，需要的睡眠少多了，你不也是这样吗？”
不等姜末末回答，王湖就说：“而且不光是我们，等第一代健体操退出后，熬夜的人还会多，到时候晚上也能加班工作。”
“健体操，就不能取个威风点的名字。”
“你知道啥，最高明的隐藏方式就需要最朴素的名字，谁能猜到这里面有真货。”
“也瞒不了多久，只有有人修炼出成果，很快就会传扬出去，你要相信现在的网友宣传速度。”
“学出成果的直接就会被收录……”
姜末末听着耳边的叽叽喳喳，同样为这个朴素的名字无语。
第一代健体操，实际上是根据之前那些人带回来的职业者修炼方法总结的一套法门，一共十八个级别，比起异能者的速成，需要一步一个脚印，但更适合大众中推广学习。
一般这种关系全民的事情上面都很谨慎，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姜末末每次带回来的消息都太耸人听闻，才导致全民修炼这种事情加快推行。
在她的了解中，最先被要求的会是各大高校，很快可怜的学弟学妹们就会收到，不考过健体操一级不允许毕业这个悲伤的消息。
她甚至还知道，如果不是为快毕业的学生考虑，这个标准应该是二级。
想想自己当初突击二级计算机的痛苦，而健体操显然不接受临时抱佛脚，姜末末就忍不住为他们点上一排蜡烛。
至于王湖说的学出成果，也就是健体操五级，用异界的标准，这个等级能感受到气感，算是一只脚踏入职业者大门。
如果有天赋，大约一到两年就能达到。
把如此功法传播出去，上面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确定军队能够保持更快的速度，而民间的反应向来会慢一步。
想到接下来的种种变化，姜末末吐了口气，突然道：“我想到下一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