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吃醋
李瑾刚拿起一支短钗准备问赵谨言,就看到赵谨言目光望向了别处,转身就见着一个女郎站在那儿,容貌姝丽,惊为天人。
听了崔乾陵问话,李瑾收回打量的目光,笑道:“当然是称呼宁王世子了,你又是谁?”
陈盈姝收回目光,往那娇俏的女郎看去,女郎珠圆玉润,熠熠生光,语气娇憨,不知是出自哪家高门。
崔乾陵避而不答,朝着赵谨言笑道:“宁王世子,在下还有半个月便要成婚了,不知世子可否赏脸光临?”
崔乾陵本不需这样咄咄逼人,可方才两人目光交汇,陈盈姝眼里的光彩还是刺疼了他。
赵谨言沉声道:“好,我很期待。”
崔乾陵一愣,却见赵谨言捡起桌上的一支钗,便往一旁李瑾头上插,“就这支吧,颜色衬你。”
不知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李瑾扒下来一看,不得不怀疑起赵谨言的眼光来,这支红色的最丑,可为了不扫他面子,又在赵谨言森冷的目光中给自己插回去,娇笑道:“还是世子对我好,早前让哥哥陪我来买,他可一点不愿意呢。”
说着朝盈姝挑了挑眉,又指着桌上其他的东西,吩咐掌柜全部包起来,“世子,这些我都喜欢。”
崔乾陵笑着看着眼前的画面,心里莫名欢喜,他扬了扬手,吩咐掌柜,换一批好的来,他要替盈姝好好选几套成婚后穿戴。
掌柜不知今日迎来了这么大两个客户,忙笑着让店里的小二去取,很快几个盒子就摆了上来,里面是几套玛瑙和宝石头面。
崔乾陵一面看一面嫌弃道:“掌柜的,你们店是要垮了吗?怎么就这些东西也敢拿出来?是怕我崔乾陵付不了账?”
掌柜的一听,哪里敢耽搁,很快很多的东西便摆了上来,红色的珊瑚耳坠、猫眼钗子、翠色华胜、赤金的镯子、玲珑剔透的玉石璎珞、镶东珠的凤钗……
崔乾陵仔细打量,陈盈姝在他看来,配得所有的东西,他在那儿挑挑拣拣,可着劲儿往盈姝身上比,更多的是让赵谨言好好看着,对盈姝死心。
李瑾却难受起来,这崔家的钱从哪里来,还不是从国库里来的,圣人每年赏赐杨家几门的珠宝银钱用几车来计,正要说话,就见那被摆弄的漂亮娘子,取下头上的东西,道:“崔乾陵,我今日身子不爽,先回府去了。”
崔乾陵停下动作,看了一旁冷静的赵谨言和等着看好戏的李瑾,笑道:“是我的错,昨晚你那么累,今日不该还叫你出来的,走吧,我送你回去。”
盈姝不愿细想他话的意思,正如她和大张氏所说,每一件事都是自己的选择,不能后悔,那便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盈姝转身往外走,崔乾陵赶上去牵住她的手,她顿了顿,由他牵着,在身后打量的目光中登车离去。
李瑾见人走了,嬉笑道:“世子,你瞧人家,那是多大的诚心,再瞧瞧你,我就央你带我出来,可费了好两日呢!”
赵谨言无视她,起身往外走,李瑾忙跟上去,身后掌柜叫道:“小娘子,这…东西还没付钱呢!”
李瑾忙取下来,嚷着说“不要了”。
掌柜的叹了口气,这可真是时喜时悲。
赵谨言追出去,马车已经驶出十来米远了,李瑾忙道:“世子,人都走了,你才反应过来?”
赵谨言寒声道:“你既然知道人走了,还装什么?”
李瑾吐了口郁气,想着自己还不是为了帮帮赵谨言,方才才作戏亲近,明明刚刚他也是乐意的,怎么眼下又生气了,便乖巧道:“二哥,我错了。”
李瑾是李栩的亲妹妹,自李栩去追击安禄山后,李瑾一个人待在洛阳无聊,恰好宁王李琳返京,便跟着回长安来,眼下住在宁王府。
前几日赵谨言受了几杖,虽不严重,可还是卧床几日,这丫头便缠了他许久,要他陪着逛街,谁知今日便撞见了陈盈姝和崔乾陵。
他原本是想装作毫不在乎的,毕竟她实在可恶,为何要在自己身在狱中时答应崔乾陵,长安人都知道他马上要流放北境,不过几日的功夫,她都迫不及待了?
莫非,真像吉安县主说的,只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
可他也从未想过要她为他做什么。
一切他都思虑到了,一个月前回京时便给李琳去信,算好了时间,要的就是让李琳回京时看到他的惨状……唯一意外的是他没被流放北境,同样的,也算漏了陈盈姝对他的感情,她竟然那么快便放弃他,投入了崔乾陵的怀抱。
她方才那样急着离开,大概也是心有愧疚,不愿意面对他吧?
这夜,陈盈姝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是赵谨言冰冷的目光,他竟然给那女郎插钗子,他们在范阳那么久,他从来不会做这些事情。
她越想越气,甚至半夜想爬起来找他问清楚,可突然感到手腕一疼,摸到一个箍在腕间的镯子。
今日因遇着赵谨言,没买成首饰,崔乾陵回来路上给她套了一个,说是祖传的玉镯,那镯子冰冰凉凉的,她的心一下子沉下来,还问什么呢?
公元755年,十月底。
安禄山在经过一路的围追堵截后终于返回范阳,安庆绪派往长安的五六十人,只剩了崔乾佑一个。
崔乾佑替他挡了一箭,后面几日没得到较好的休息,进入河东范围后,才找到大夫治疗,幸好他身子强健,眼下已无大碍。
安禄山自回到范阳,夜不能寐,时常惊醒,甚至做噩梦,连着几天夜里都拿剑砍伤了人,无人敢上前伺候,谁知伤势未愈的崔乾佑夜夜守在安禄山床前,说来也奇怪,有了崔乾佑,安禄山竟然能入睡了,于是便有了谣言,说崔乾佑和安禄山关系不明。
这日,难得的晴朗日子,安禄山召集部下来作见证,他要同崔乾佑结为异姓兄弟,共享荣辱。
史思明却不乐意了,他追随安禄山十多年,怎么他去了趟长安就带了个奇怪的人回来,眼看着地位超过自己,他倒想瞧瞧是个什么人物!
他收拾停当要出发,几月前刚回来的小儿子史朝清却来向他乞求一道去节度使府,去年史朝清意外被拐卖,几月前才找回幽州来,史思明一直觉得他是个有福气的,不然也不会失而复得,所以格外宠爱。
见他要跟去,便没说什么,另叫了匹马,往节度使府去。
安禄山见人都齐了,才叫人摆宴,史朝清一面打量着节度使府众人,却在那儿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安禄山大笑道:“此番我能从长安回来,多亏了我的好兄弟崔乾佑一路护着,所以今日将诸位叫来,是让大家做个见证,从今天起崔乾佑为范阳督军,替我掌管军队。”
这话一出,底下的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满,崔乾佑太年轻了,不过二十多岁,在今天之前,谁又听过他的名号。
安禄山见众人不接茬,气得猛拍桌案,怒道:“怎么,如今我这个节度使说话尔等都不听了?还是说,你们对我的安排有意见?”
史思明待要说,史朝清却一把拉住他,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他看了看崔乾佑,咽下了那口气。
见众人无话,知道事情定下了,才叫了歌舞伎进来,崔乾佑得势,在这群大老粗中生得格外俊朗,眉目生硬,嘴唇紧抿,一时倒是格外引人瞩目。
宴会完毕,他扒开靠在身上的女人,从容的离开宴席,刚走进院子,正用力的拍着衣服,就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崔大哥!”
他转身就看到一个十四五岁身着华贵的少年,他愣了愣没认出来,“你叫我?”
胡成看清了样子,惊喜道:“是我啊!骊山狩猎那会儿,你救的我,让我来幽州找我外祖的。”
崔乾佑回过神,仔细一瞧,真是那小子,当时他浑身脏污,眼下收拾好了倒光彩照人,“你怎么在这里?”
胡成,也就是史朝清笑道:“我今日是同我父亲一道来的,我父亲是史思明,节度使底下的人,唉……你大概也不认识。”
崔乾佑想了想,“我自然认识,你大概不清楚,你母亲辛氏乃我姨母,我是你表哥。”
这倒让胡成吃了一惊,他是听母亲说起过有一个姐妹嫁到了长安,但没往这头想过,可若不是这样,当时崔大哥又怎会让他来幽州找外祖呢,原是认出他了。
“那,崔大哥你母亲,噢,姨母现在何处?”
崔乾佑幼年时曾被母亲带着见过姨母和这位小表弟几次,所以有印象,可是他的母亲……早在后面后宅的争斗中消磨殆尽,最后被崔乾陵亲手害死,数年的奴隶,受尽折辱他都可以忍受,可唯独这一样,他要让长安那群人付出代价。
“她已经过世了。”
史朝清一听,立刻难受起来,“崔大哥不要伤心,外祖要是知道你来了范阳,一定很开心。”
崔乾陵应了声,同史超清一道往前厅去,既然相认,总要和史思明打个招呼的,毕竟是姨夫。
一路上,史朝清欲言又止,随后还是忍不住道:“崔大哥,你在长安可知道陈姐姐的消息?”
提到陈盈姝,崔乾佑脸上的冷硬缓和了些,他离开前一夜去看他,却撞见她夜会情郎,真是个胆大的女人!
“撞见过两次。”
史朝清惊讶道:“真的?她过的怎么样?”
“大概…不太好吧。”
崔乾佑后来便得到消息,赵谨言入狱了,被判了流放,他居然有些幸灾乐祸,其实赵家大郎如何,跟他有什么关系,可想到她也同他一样得不到,便有种患难与共的愉悦!
史朝清听了却担忧起来,“是她嫁了不好的人吗?被欺负了?”
崔乾佑道:“嗯,你知道的,她眼光不好。”
史朝清信以为真,倒真忧虑起来,陈姐姐那么善良的人,他能为她做什么?他想了想,笃定道:“崔大哥,我要去一趟长安接她。”
崔乾佑一愣,定定看着他,“为何?”
史超清道:“自然是来范阳过好日子了。”
崔乾佑冷笑两声,拂开挡路的树枝,边迈进院子,边道:“你拿什么身份去接她?”
史超清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崔乾佑猜到这小表弟的心思,就听到他自我推翻道:“唉,怪我太小了。”
忽而想到什么,惊喜道:“崔大哥,你成婚了吗?”
话音刚落,就见史思明出门来,问道:“谁成婚了?”
史超清忙上前拘了一礼,向史思明引荐崔乾佑,“父亲,这便是我给你说的救了孩儿的崔大哥。我方才得知,崔大哥竟然是姨母的孩子,母亲和外祖知道了必然高兴。”
他说了一通,史思明眸中越发怀疑起来,若真像史朝清说的那样,一切实在过于巧合,这个人能让安禄山信任至此,必然是有本事的人,他道了声“知道了”,便邀请崔乾佑进屋里一叙。
成年人之间的谈话,史朝清是无法插嘴的,他待着外面重新考虑起陈盈姝的事来,他被拐的那年,若不是在江上遇到陈盈姝,大概要在那条船上过一辈子,他总要做些什么的。
过了半晌,崔乾佑和史思明再从房里出来,两人态度已经大不相同,特别是史思明,显然很高兴,“清儿,赶紧回去告诉你母亲,就说乾佑晚间过府来用膳,叫她提前备下。”
史超清应了,待要再和崔乾佑说那事儿,就被史思明催促“还不快去?”,只好离开。
崔乾佑看了看今日的好天气,无意道:“这范阳风沙真大。”
史思明笑道:“可不是,范阳还算好的。平卢以南,到了冬季,连天的沙尘,可不敢张嘴呢,就怕吃一嘴沙。”
崔乾佑想到长安的富庶繁华,或许真到了他兑现承诺的是时候了,他转头冷笑道:“姑父可想去长安看看?”
“看什么?”史思明疑惑道。
崔乾佑想到长安,他厌恶的一切和怀恋的一切都在那里,怎能不回去呢?
他徐徐道:“想看什么没有呢?突厥的骏马、波斯的美人、一望无际的琼楼玉宇、满街的胡饼肉香、满城的牡丹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