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压迫
陈盈姝在忙了十来日后，终于将倭国使团入京一事理清楚了，如今她需要确定的只有谁来当迎接使，以及确定宴会曲目！
她理了几个名单和曲目报到了王主簿那里，王主簿只点了点头让她自己确定。
“主簿，迎接使比较重要，我想着需要一个地位尊崇的来担任，考虑许久还是觉得万春公主比较合适！至于宴会曲目，我查看了往年的记录，有霓裳羽衣曲、兰陵王入阵曲，圣寿乐……就我看来，既是迎接外使，除了表达友好，也好提现我朝国力，所以可选健舞和软舞各一曲。”
王主簿瞧着她，单从鸿胪寺的职责这一块来看，陈盈姝无疑是太适合鸿胪寺了，语言上的天赋，外加对外交的敏感，处事干净利落，他心中未免有些可惜。
“所以，我此次定下了健舞《破阵乐》以及软舞《光圣乐》。前者可选取舞者一百二十人，披甲持戟，甲以银饰之，皆高亢慷慨歌之，舞姿纵横凌厉，擂大鼓二十面，配奏龟兹之乐，必能声振百里，震荡山谷！此为下马威！”
盈姝见王主簿呆愣的看着自己，继续道：“
至于《光圣乐》，则需选二八舞者八十人，皆戴鸟冠，穿五彩画衣，配小箜篌大箜篌分别四、六座，小五弦琵琶及大五弦琵琶各十二把，另需大笙一，小笙一，大筚篥一，大箫一，正铜拔一，和铜拔一，长笛一，短笛一，楷鼓一，连鼓一，鞉鼓一，桴鼓一，工歌二，如此才能体现空灵之音，王朝之气象，王业之兴盛！”
盈姝将自己这几日所理出来的重点说给了王主簿，却见王主簿正在愣神，疑惑道：“不知王主簿觉得我这番安排可还合理？”
那王主簿心想，岂止合理，他这些年在鸿胪寺处理外交事宜，没见过如此合理干脆又全面的安排了，往日都是那些掌固磨了许久才报给他一个粗略的思路，他要往返国子监和梨园，以及教坊司数日，商议确定，再安排人和相关一应器物，这是唯一一次，他看着眼前的盈姝，早已经忘了上面的叮嘱，他干嘛要继续磋磨这位女郎，这分明是个宝贝啊，让他省心省力的宝贝！
王主簿笑道：“好！我觉得你这番安排非常合理，你将此写成文书，我立刻报上去，不出明日便有结果！”
“我已经写好了，昨日便交给你了。”
盈姝无奈道。
王主簿心里一噎，他昨日是收到了，但他从未想过一个年轻的女掌固能理出来，所以他没有看，而是像往常一样自己绞尽脑汁在琢磨！
他交给陈盈姝的任务并没想过她能做出来，只是磋磨她的手段，没想到，她竟然比他想的好了太多！
他拍了下头笑道:“怪我，这两日太忙，还未来得及！你先照着你的打算安排着，想来最后和你定下的出入不大，可以先去兴庆宫春和殿去看看，如何安排布置是你接下来要考虑的！去吧！”
盈姝被打发出来，才觉得多日的疲惫一扫而光，总算是完成了第一关，只要鸿胪寺确定了章程，教坊司和梨园全力配合，那她的任务可就算完成了！
她兴致颇高，回到案前却发现自己的台案上被翻的乱七八糟，她翻了翻，却不见了自己之前理出来的稿子，好端端的去哪儿了？
她四顾，周围的几人都在忙着校对，似乎每人注意到她这里，她把目光转到韦苏娘那里，韦苏娘捧着一卷帛书，似乎看的入神！
可她并不知道盈姝观察力很强，若是没记错她走之前韦苏娘刚打开那本书，怎么这么一会儿，她就看到最后几页了。
盈姝慢慢走近，韦苏娘一愣起身就埋怨道：“你作什么吓我！”
盈姝摊手让她把稿子还给她。
“你在说什么？哪有什么稿子？”
盈姝笑道：“你确定没有吗？稿子，此次倭国使臣访唐我理了章程出来，那稿子之前就在我案上，你确定你不知道？”
韦苏娘摇头，怒道：“我怎么会拿你的东西，你少在这里诬陷好人！你有本事自己去找京兆府尹来查便是，反正我这里没有！”
盈姝见她一口咬定，也急了，直接在她案上翻了起来，可是没找到，韦苏娘急了，一面发脾气一面阻止盈姝，将其他几位掌固也引来了。
“陈姐姐，你这是做什么？”王九制止住盈姝，向她摇头。
韦苏娘趁机哭诉：“王姐姐，她不明所以诬陷我拿了她东西，我再不济，也不可能行那等下作的事，你们要替我作证！”
陈盈姝此刻烦恼，她刚将文书交上去，稿子就不见了，她隐约觉得有一双看不见的手主导着她在鸿胪寺的一切，心中越发担心。
“你若是没拿，敢让我搜吗？”盈姝笃定是韦苏娘。
王九见这次盈姝这么强势，想来丢失的东西比较重要，于是也点头赞同了。
“我不同意！我怎么知道她不会诬陷我！”
“我何必！”
“这样吧，如果你们信我，我来搜！”
盈姝和韦苏娘看向王九，不懂她为何要掺合进来。
两人只能应了，王九叫了宋平一起将东西归置起来，一本本翻开，又看了看案里的暗格，几乎将这里搜了便，除了一些小玩意比较特别，其余的什么也没有了。
宋平小声道：“陈掌固，韦掌固这里确实没有。”
盈姝哪里还有什么可说的，自顾自回了位置，那韦苏娘却不放过她，追上来要她道歉。
“陈掌固，你的教养去哪里了？平白诬陷了人，也没打算道歉吗？”
盈姝心中还是笃定是韦苏娘，除了他们本就结怨，还有她那不合常理的心虚。
“韦掌固，没有找到不代表不是你拿的！你既然拿了，总有你的用处，总有你道歉的时候！我等着。”
韦苏娘冷笑一声，笑着说不同她这没教养的一般见识，气呼呼的走了。
很快便到了五月中，据说陈老夫人也从洛阳赶到长安来了，因着未到休沐，陈颐未来。
这日下值，盈姝回到清风徐来，林氏便拉了她。
说今日小张氏来府上拜见大张氏了，姐妹俩自小一块长大，十多年未见，在房里说了许久的话，后来小张氏从房里出来眼睛都红了，知情的婢女说是姐妹两个在房中吵了起来。
盈姝倒不知她们两能因着什么吵，因为男人？陈颐貌似也不值得吧。
她倒一点也不担心大张氏，她那样的女人，肯定不会委屈自己。
陈老夫人来京肯定是为了盈倩的亲事，想来也没两日了。
很快，就到了陈盈倩同裴知节大婚那日！
因着两人行事出格，沈氏同老夫人倒没敢请什么人来，只怕传出些什么不好听的话！
因着裴知节不需要沈氏的银钱了，她之前偏又卖了地，手中一时有了银钱，所以在永乐坊又买了一个院子，院子不大，这几日倒热闹起来。
成婚那日，盈倩很高兴，沈氏送她出嫁的时间哭的稀里哗啦，没想到小女儿会比大女儿先出嫁，还这般仓促，属实觉得委屈了她。
成婚后第二日，裴知节就带着陈盈倩离开长安去邺城了！
当然，陈盈姝没有去，倒不是她记仇，实在是她从来都没有相信过裴知节的话，所以自然也不想去看那粉饰太平的花团锦簇，这一切都是盈玥后来告诉她的。
此刻，盈姝站在赵府门前，她刚刚已经问过了，他还没回来。
已经过去一月了，还有一个月赵云昭就要同盈玥成婚了，他会回来吗？
与此同时，大唐河东地界，邢州。
一间破落的县衙，蜘蛛网覆盖了县衙上方，显然是久未有人居住了，一个被踩到地上的男子正痛哭的嘶嚎，踩住她的手松了松。
他找准时机威胁这几个站着的人。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在我的地盘上这么大胆！”
那立着的男子冷着脸，看向地上的人充满嫌恶，朝着正压着男人的人说道：
“他这么不开眼，将他一只手削下来，我看他还敢借着主上的名头乱来！”
“你，你们是节度使的人？饶命啊饶命！”
他听出话头，连忙讨扰。
赵谨言冷哼一声：“现在知道讨饶了？主上得到消息，说长安那边已经派了暗人来盯梢了，早就下达了命令让收着些手脚。你倒好，竟是半分眼色也没有！昨日若不是我，你岂不是要把主上卖了！”
那地上的人立刻爬了起来，一边告饶，一边解释。
“这位，这位郎君不知。我等虽说早就得了节度使的传信说现在不允许再募兵和运粮草了，可是那一批是早前就收了，倘若不连夜运走，被发现才是糟了呀！”
赵谨言心想，他的猜测果然是对的，长安那边早就有安禄山的人，一早便知道圣人往范阳派遣了观察使，因此也早有防备，
他这番一边让御史队伍往范阳去，三日一停，五日一歇，自己则带了几人暗地查访，虽然尾巴收的好，但昨日总算是叫他在邢州以下的一个县发现了不对。
节度使有募兵之责，但每年有定量，像邢州这样的地方郡县每年不过募兵一千而已，昨晚他们发现的可不止一千，起码是近三千人，倘若河东治下每个郡县皆报一募三，那安禄山上报的河东现今的军备兵丁只有4万岂不是个笑话！
不仅如此，河东节度使大肆征收粮草，几乎将附近几个郡县农民家中余粮收了干净，可不是正常的现象！
赵谨言看着这身穿大唐六品绿色官袍的知县，食着朝廷俸禄，不知道心是向着长安还是范阳！
“你们县今年征了多少粮了？”赵谨言问。
那知县忙道：“郎君明鉴啊，我们县今年的粮加上那一批，已经足够三千石了！”
果然如此。
“征这么多粮，民众会给？”
那知县觉得这位郎君问话奇怪，但考虑到自己落了把柄在他手上，怕被节度使知道。
“自然高兴给，我们可是高价收粮！民众高兴得很呢！”
“如何高价？”
“一斗粮食20文，一石就是200文，他们高兴得很呢！”
赵谨言心想，长安粮价也不过一斗米15文，到这里居然会比长安高出五文钱。
那知县现在看赵谨言也透着打量，遂道：“不知您是节度使的什么人？看着倒眼生啊！”
赵谨言冷笑道：“我是节度使刚封的防御使，防的就是你们这些蠢货！”
那知县擦这额头上的汗，跪起来恭敬道：“原来是防御使大人，不知道节度使大人还有何吩咐？”
赵谨言转身背手道：“节度使得到密信，说长安来的那位观察使眼下正在邢州，邢州州知已经将府上的案卷记录账簿等全都销毁了，可是节度使还是不放心，所以派我来检查各郡县是否照做了！”
那知县挠挠头，越发相信起赵谨言的话来。因为大概七八日前，上面就派了人下来亲自检查了县府，能销毁的早就销毁了，肯定查不出什么来，自己这里的东西，除了那批还未来得及送出去的粮草兵丁。
“防御使大人放心，东西全都已经销毁了，一本不剩。”
赵谨言心落下来，若真是一本不剩，依着圣人和贵妃对安禄山的宠幸，大概是不会信的，看来自己还是得深入虎穴了。
“那便好，为了安全起见。眼下这批兵丁和粮草就不用送到节度使那儿了！”
“可是，可是之前明明说很需要，很紧急，怎么这，这又不要了？”
赵谨言冷笑道：“你以为圣人的观察使是蠢的吗？他昨日既然注意到了，势必会追查，你这般再送去，万一被发现，你有几个脑袋！”
那知县听了，又冒出冷汗来，一面感谢赵谨言救他，一面夸着节度使智慧！
而赵谨言现下要搞清楚，这高出长安粮食收购价格的钱从哪里来？
还有如今安禄山河东、平卢以及范阳等藩镇究竟有多少兵力！
眼前这人，或许可以当一个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