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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骊山狩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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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系视人命如儿戏,若真出了事,盈姝也不觉得愧疚。只是,若要牵连,那还是希望他活着吧!

    李系抱着马腹,头埋在马背上,手上的缰绳死死拽着,马的速度减下来了些,但还是没有停,马越往前跑,他的处境就越危险。

    手摸到腰间,那里有他的匕首,若是停不下来,只能斩杀这马了,但是必须一击即中,否则马再受刺激,必然会在林中乱窜,到时更加艰难。

    林中树木越来越密集,耳边依旧是破风声,树枝不停扫过来,他眯着眼睛,根本不敢睁开,林中的树枝荆棘随时可能刺破眼睛,到此刻,他对盈姝的恨意更多了几分。

    不能再拖了,前方昏暗一片,他看准了马的脖颈,一只手牢牢抓住缰绳,另一只手扬起匕首,狠狠刺了进去,马吃痛翻腾起来,前蹄仰到天上,李系整个人竖直的挂在马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颠烂了,手上力气却不松,继续往更深处刺去,终于似乎划破了什么东西,温暖的液体流出来,顺着手流到肩膀,那马突然断了气,整个倒在地上,发出呜咽声。

    李系爬起来,缰绳已经割进了血肉中,两只手都是血肉翻飞,全身散架一样的疼。

    “南阳郡王!”

    “郡王…”

    “李系,你在哪里?”

    威武大将军闻着血腥味朝他奔来,裴徽也发现了他。

    “在那边!快!”

    两人见了李系,他脸上血红一片,全是被荆棘刮伤的,裴徽此刻已经动了念头,这事发展到如今的境地,只有将陈盈姝交出去了。

    “裴徽,你好大的胆子!”李系冷笑着。

    裴徽脸上难得的凝重,不错,杨家几门都是受宠,但此次蓄意谋害郡王的罪责他担不起。

    “郡王息怒,是我对府上的人管教无方,让郡王受惊了。”

    李系冷笑道:“受惊?我不想同你掰扯,将你那个远房表妹交给我!”

    李系双眸血红,若是盈姝在此,大约已经被他杀了。

    裴徽扯出一抹笑来:“瞧郡王说的,不过是一个穷乡僻壤来的野丫头,郡王要消气,随意处置即可。”

    赶来的崔乾陵叫道:“不可!陈表妹是我邀来狩猎的,况且她一个不知事的女子,郡王也要同她一般见识吗?”

    李系指着自己的脸笑道:“将本王伤的如此之重,用一句不知事就想打发我?崔乾陵,你真以为你们崔杨两家可以在长安只手遮天?”

    “你!”崔乾陵自入了长安,何曾受过这些气,不过一个太子府郡王,往日里还不是求着他们杨家崔家。

    “李系,你既然如此说。我还就只手遮天了,有本事你就告到圣人那里去,到时我姨母追究下来,还不知是谁吃亏呢!”

    “崔乾陵!”李系牙齿紧咬,崔家和裴家倚仗的不过是宫里的贵妃娘娘,偏偏他们太子府确实拿他们没有办法。

    “何况此事也不全是陈表妹的错,事情是你自己挑起来的。至于人,我是不会交给你的,你有什么仇怨找我便是!”

    李系听了大笑起来,那陈盈姝果然好本事,不过来了长安十来日,就已经让崔家的小魔王对她言听计从了。

    陈盈姝此刻正赶来,就听到崔乾陵此番话,说不感动是假的,她万万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要保她的不是裴徽,不是赵谨言,而是崔乾陵,这个长安人眼中不可一世的纨绔。

    “崔表哥!”

    李系听见她的声音,神色立时一冷。

    “给我把那个贱人抓起来!”

    “谁敢!先过我崔乾陵这一关。”

    崔乾陵抽出鞭子,朝着那几个侍卫抽去,霎时,场面又冷下来。

    “崔乾陵,你难道真要为一个女人同我结仇吗?”

    “我同你从来没好过。”

    李系见那些侍卫停下来,崔乾陵骑在马上,高高在上,牵着威武大将军,根本没有把他这个李氏皇族看在眼里。

    “今日之仇,他日我李系必报!”

    说罢,召来侍卫的马,冷冷的看了一眼众人,往外走,裴徽立刻跟在了李系身后。

    经过盈姝身边时,李系突然勒马,他脸上鲜血淋漓,颇为恐怖,看着盈姝居然笑起来:“陈表妹,你可得小心,他日若是再落到我手里,可就再没今日的运气了。”

    说罢,一夹马腹,擦身而过。

    崔乾陵安慰盈姝:“你不要理他,不过是个不受宠的郡王。论起来,他在太子府还比不过我姐夫呢!”

    盈姝点头,小声道:“崔表哥,其实,你可以把我交出去的。”

    崔乾陵停下,收着鞭子,笑道:“小事一桩,你别放在心上,晾他也不敢拿我怎样!我姨母可是最得圣人宠爱的!”

    崔乾陵只比盈姝大一岁,英气少年,张狂恣意,无论外人如何看他,至少此刻,盈姝决定把他看作了和陈启年陈斯年一样爱护她的哥哥了。

    她跟在崔乾陵身后往林子外走,前方李系的侍卫忙着给他处理伤口,片刻后,擦干净血迹一看,倒没有太大的伤,只是小伤口多。李系看着匕首映出来的脸,纵横交错,虽然大部分伤口都很浅,可以痊愈,但心里的火气是怎样也灭不了了。

    密林深处,黑暗和紧张席卷了胡成,一只手此刻正稳稳钳住了他的手臂,只闻见他浓重的呼吸声。

    想到刚刚千钧一发之际,是此人一把将他拉了进来,他是谁?他为何要救自己?

    可惜半晌,那人都不言声。

    “你…”

    那人递过来一把草药。

    “敷上。”

    他身上带着血腥气,若是不止血,必定会引来鬣狗。

    胡成撕下下摆的衣服,接过草药,按在了伤处,快速绑起来,草药的汁水慢慢沁入肌理,发出刺疼。

    外面已经听到了鬣狗的声音,是侍卫来了。

    “我,我出去…”

    那人拦住了他,从身后拿出一只受伤的山鸡丢到洞口。

    胡成心想,这人可真聪明,就算有鬣狗闻见血腥味找来,见了山鸡,必然会咬走去主人那里邀功,不会发现他们。

    洞外,能听到侍卫的脚步声,鬣狗的呼吸声渐近,果然凑到了洞口。

    “找到啦!”

    却看见那鬣狗咬了只山鸡。

    “继续找,不过是一只山鸡!白高兴一场。”

    人群继续往其他地方找去,胡成松了一口气。

    听着人声渐远,那人说了一句。

    “走!”

    好不容易躲过,如何要走,胡成疑虑道。

    “山鸡的血能麻痹鬣狗,但绝对麻痹不了斑豹和猞猁。”

    两人从洞内钻出来,胡成才看见此人竟是崔乾佑。

    不远处,那几名侍卫正一脸狡猾的看着他们。

    “糟了,中计!”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继续朝着密林深处跑去。

    “赶紧去报告郡王他们,就说找到他和崔郎君的奴隶了!”

    另一边,李系正打算返回长安,一个侍卫慌慌张张跑来。

    “郡王,我们找到你和崔郎君的奴隶了!”

    他转身看向崔乾陵和盈姝,冷笑起来:“我差点忘了,比试可还没有结束呢!”

    说着,让人替他拿了箭筒,包扎了手上的伤口。

    “把猞猁牵过来,今日我们要杀了那个下贱的奴隶报仇!”

    盈姝此刻才反应过来,原来刚刚李系并没有找到胡成,不过这一次,胡成势必要被她牵连了,忙跟上去。

    “表妹!”

    盈姝转身看了看崔乾陵,她不想拖累崔乾陵,李系毕竟是皇族,他日李系得势,势必会报复,她不能再连累崔乾陵了。

    “崔表哥,你不用管我,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为什么非要救那个奴隶?”

    “因为胡成不是奴隶,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说完一夹马腹追李系去了。

    “乾陵,你不能去。”裴徽冷冷道。

    “我若不去,李系不会放过她的。”

    “你去了,回去如何同姨母交待?太子府的人如今再窝囊,以后也是要登大宝的人!”

    裴徽说的他如何不知,只是让他放任盈姝去受李系欺负,总是心有不忍。

    “表哥无须管我,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裴徽看着崔乾陵跑远,眼睛慢慢眯起来,看来陈盈姝比他想象的有用多了。

    胡成拼了命往前跑,林子深处越来越暗,慢慢要看不清路了,突然胡成听到不远处有水声,他在江上生活了数月,自然敏锐些。

    南边有水!

    两人换了方向,往南跑去。

    “往南走,那边有水。”

    胡成刚刚才包扎好的草药四散掉落,伤口又绽开来。

    李系架箭朝着他们射来,堪堪停在了胡成前方,若是他再快一点,必然中箭。

    “快!”崔乾陵吼道。

    胡成只愣了一下,继续迈开腿,不远处豁然开朗,两人大喜,突然腿上一痛。

    转身一看,胡成被那只猞猁咬住了小腿,尖利的牙齿扣进肉里,正往后拖。

    “你,先走!”

    崔乾佑抡起拳头,朝那猞猁打去,那猞猁吃痛,嘴上却不松口,反而咬得更紧。

    崔乾佑只好拿手去掰开它畜牲的嘴,满手都是血和唾液,终于把胡成的腿解救出来。

    “下水!”崔乾佑吼道,他余光中看到李系已经带着大批人过来了,箭正瞄准了胡成。

    “你和我一起!”危急当中,胡成说话也不结巴了。

    但那猞猁如今扑在了崔乾佑身上,崔乾佑一时也挣脱不了。

    “你先下水,他不会伤我!”

    胡成心一狠,就要跳到河中,此时李系的箭不过几米远,眼看那箭要正中胡成的胸口,面前却挡过来一人。

    从此,那箭刺破血肉的声音回荡在胡成心中多年。

    “崔大哥!”

    李系看一箭不中,居然射到了崔乾陵,心中愤恨,欲再射一支箭,身后传来马蹄声。

    “李系,住手!”

    李系转身,把箭对准盈姝,狰狞道:“陈表妹,不如你猜一猜,我会不会放手?”

    盈姝将帷帽丢开,直视着李系,笑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放箭吧!”

    胡成看见李系箭指盈姝,叫道:“陈姐姐!不要!”

    盈姝惨笑,在船上时她本就该死了,是胡成救了她,又因为他被李系算计,这条命是她该还的。

    树后,李倓焦急道:“阿言,怎么办?李系这个疯子,他肯定会…”

    赵谨言拉直了弓,箭对着李系的手。

    他不会放箭的,但他心中也拿不定李系的想法,若是他真的松了手,那么近的距离,或许根本来不及补救,汗水从他脸颊留下,落到领口去。

    那头,崔乾佑胸口中箭,血咽湿了一大片,胡成忙拿手按着他的胸口止血,可惜没有一点用处。

    “等会儿,你找机会跳入水中赶紧逃。鬣狗也追踪不到你…”崔乾佑咳着血嘱咐道。

    “不,我,我要带你,一起…”

    崔乾佑不理会她,继续道:“你逃走后就去幽州,找幽州司军辛常。”

    “为,为何?”

    “辛常是你的…”

    崔乾佑话未说完,坐在马上的李系大笑一声,转身道:“虽然我很想杀了你,但,我怎么舍得伤了美人呢!”

    说罢,松手放箭,那箭朝着胡成面门而去!

    “胡成!”盈姝大喊。

    胡成仰头一看,箭尖如流星,杀气扑面而来。

    “记住我的话!不要回来!”

    崔乾佑使劲一推,胡成人一歪,从身后的涯跌下去,箭落到崔乾佑的手臂上。

    “胡成!”

    盈姝下马到涯边,断涯嶙峋,目测有十几米高,水似乎很深,或许还有生还机会!

    崔乾佑连中两箭,失血过多,已经瘫倒在地!

    李系看到自己的奴隶居然是被自己射死的,心中愤恨不已,狠狠踢了躺在地上的崔乾佑一脚。

    “这个没用的东西!”

    一旁得侍卫忙将人拖了下去,李系踱步到盈姝身前,戏谑道:“陈表妹,看着自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样的感受?”

    可惜盈姝并不想再同他讲一个字,这样的举动再一次惹怒了李系。

    他将弓交给一旁的侍卫,吩咐道:“派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都这样了,你还不放过他?”盈姝怒道。

    “这该问问你自己呢!陈表妹,谁让他是你的奴隶呢?我这个人,常常都是对人不对事的!”

    他嘴角勾起,脸上纵横交错,如同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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