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骊山狩猎(一)
盈姝扯着衣服,往后大退了一步,跌坐进水里,慌乱的将衣服往身上套。
怒道:“是谁在哪儿?”
石头后面没有声音。
垂头一看水面,刚刚被抓落的是一套男子的衣服,还似曾相识。
“你出来!我知道你是谁!”
男子无奈,从石头后游出来,夜色氤氲,水光粼粼,头发只简单束了,落到肩膀上,大半身隐在水下,只肩膀和胸膛裸露在外,加上他那张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脸,有种别样的美感,盈姝脸上发热,侧过身不敢看。
“赵谨言,你为何会在此?”
赵谨言冷着脸:“我先来的。”
“那我来了,你就不知道吱一声?”
“我不知道是人。”
“那你以为是什么?”
“骊山上多野豚…”
盈姝气急,心想你才是豚,这个可恶的人,遇见他真的没好事!
盈姝想到幸好自己穿衣服穿的快,没被他占了便宜。扫了他一眼,喝道:“那你赶紧走啊!免得又说我纠缠你。”
“我如何走?”
“自然是起来走啊!”
赵谨言有理由怀疑陈盈姝是故意这样说的,莫不是在引诱暗示他?
他抬头细看她,她站在水中,湿衣服裹在身上,玲珑有致,穿了比没穿更惹人遐想。
他脑子里全都是刚刚画面,那具雪白玲珑的肉体和此刻月色下明艳单纯的面庞完美融合在一起,冲击着他所有的防线。
陈盈姝不知他在打量自己,疑惑道:“你还愣着干嘛?”
赵谨言清清喉咙,声色有些哑。
“我倒是很想站起来走,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不站起来吗?”
“为什么?”
“因为不该站起来的站起来了!”
他藏在黑暗中,她大约不知她此刻多么惑人,他强忍住想将她摁到水中的冲动!
“什么站起来了?”盈姝却问道。
赵谨言压了压心里的火气,看她呆呆愣愣的样子,闷闷道:
“如果今日站在这里的不是你,我才不会客气!”
盈姝突然后知后觉,想起乳娘和长姐讲的那些男女之事来,看他立在那儿一动不动,莫非……
她不免羞恼,怒气也上来,他如今竟嫌弃她到如此地步,上下打量了一下赵谨言,嘲笑道:“客气?你这种色欲熏心的伪君子,日日装得跟个不近女色的柳下惠似的,装得很辛苦吧?”
“色欲熏心的伪君子?”
“不是吗?”
赵谨言自嘲道:“你说的对,我确实装得辛苦,我好色重欲,不过,你应该感到高兴?”
“你胡说什么?”
“我不重色,你哪里有机会呢?”
说罢,他从水里站起来,水从他胸膛划到小腹,半个身子露出水面,水光月光从肩头顺着窄窄的腰线泄下,如流华般没入水中。
盈姝双眼瞪着他,看着那陌生的男子躯体,愣在那里。
他沉沉道:“你看,你还不承认你高兴?”
盈姝转开视线,“我没有高兴。”
“哪个良家女子会半夜尾随男人,跑出来宽衣解带,同男子鸳鸯戏水?”
盈姝纳罕,这样说话的赵谨言格外熟悉,他向来骄矜又自恋!
“呵,原来你以为我尾随你,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的女子?”
“不然呢?还要我细数你往日勾引的经验吗?”
盈姝又气又急,只觉得一次错,次次错,他抓着钱塘的事不放!
钱塘的勾引经验?那算什么!
她一下子倾身凑到赵谨言身前,扒下自己刚刚胡乱裹住的外衫,怒道:“赵谨言,你看清楚了,这才叫勾引!”
骊山脚下,温泉池中,月色浓浓,她肌肤如玉,熠熠生光,两人贴的呼吸可闻,他被眼前的一幕惊的说不出来话!
盈姝见他失神,突然有一种得逞的快感,但也不过一瞬,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失格,霎时失去了力气,委屈的抱住自己。
“在你心中我这样小门户的女子在你面前就该是这样对吧?”
赵谨言眸中的火光慢慢黯淡下去,他将她垂到水面的衣服重新披上。
“你就是仗着我不会对你怎样,才敢在我面前为所欲为,肆无忌惮!”
他捞起水面上湿透的衣服,披在身上往外走。
“赵谨言!”盈姝怒道。
那人定在那里,垂下了那颗高昂的头颅,良久,才传来他幽幽的声音。
“陈盈姝,我心悦你时,你对我百般厌弃,我费尽力气从这泥沼中爬起来,你却要将我踩得更深,以爬得更高!你到底要我怎样?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成的?”
盈姝心口一痛,原来,她的出现,真的只是他的烦忧!
那句“我要你心悦我”却卡在喉咙,如何也吐不出来。
“夜深了,你早些回营歇息吧!”
看着赵谨言离去,盈姝深吸一口气,抱着自己哭出声来,她该庆幸赵谨言没把她如何,又莫名有些失望,似乎,他们再难有牵扯。
第二日,骊山狩猎,盈姝被迫起了个大早。
崔乾陵很早就在外催促,盈姝出了帐篷,众人都已备好。
“陈表妹,你没睡好?”
盈姝昨晚翻来覆去,哪里睡得着!一时是赵谨言赤裸的样子,一时是他嘲讽自己的样子,一时是他把她衣服披上的样子……就这样熬过了一个夜!
盈姝随意答道:“在外面总是没家中睡得安稳。”
说着,盈姝一面打量着,寻找赵谨言的身影,可惜却不见人!
时人狩猎都会带上一只鬣狗或者猞猁,据传圣上有一只海东青,每次打猎都能带着人精准找到猎物的位置,事半功倍。
此次众人当中,最惹眼的自然是崔乾陵向虢国夫人借来了那只威武大将军了,斑豹毛色光滑,嗅觉灵敏,四肢强健,林中大部分猎物都难逃开它的追捕。
此刻,崔乾陵正在给威武大将军喂食生肉,吃饱了,才有力气抓捕猎物。
眼看要出发了,才看赵谨言牵马出来,竟是一眼也没往她这边看,仿佛昨晚两人什么也没发生。
盈姝回忆昨晚,只觉得自己丢脸至极,如今赵谨言更是瞧不上她了,还不知如何看她!
李姳邀请道:“陈表妹,你是同我们一道,还是跟你崔表哥他们一起?”
盈姝迷惘时,听得李铭问她,正打算说自己去,心思一转,话已经出来了!
“崔表哥骑射好,我也想见识一番。”
赵谨言听她声音,却突然冒出昨夜温泉池的景色来,他刻意不去看她,却忍不住去想她,她就在他眼前,却是打着其他郎君的主意!
他侧目去看崔乾陵,崔乾陵正咧起嘴巴笑着,让人牵那头斑豹……
“陈表妹,今日威武大将军在手,放心跟着我,保证你收获满满!”
崔乾陵显然对自己打猎手段很满意,盈姝垂头微笑,转头去瞧那斑豹。那个叫崔乾佑的也在,正牵着威武大将军,两个昆仑奴站在一侧,比起上一次,这一次看着更加蓬头垢面了。
也许是盈姝的错觉,刚刚那一瞬,她感到那人阴鸷的目光停在她身上,让人有些颤栗,待细看,崔乾佑垂着头,分明没有动静。
“陈表妹,你有没有鬣狗?”崔乾陵问道。
“我不会打猎,就是去见个新奇,用不上。”
崔乾陵思索一番,觉得不妥。
“陈表妹,你是不知道,这鬣狗鼻子灵敏,最是擅长找洞穴了…”
一旁的裴徽笑道:“乾陵不必担心,你打了猎物送几只于她便可了。”
崔乾陵点头道是,众人便一起进山了。
崔乾陵兴致勃勃,一路上山鸡麻雀都不放过,朝着深处去。
“崔表哥,我骑射功夫不好,你们不用管我,我不进林子里去。”
崔乾陵本就心急,见盈姝这样说,想了片刻,就同意了,只嘱咐她注意安全,然后便冲进林中。
盈姝的马慢悠悠跟在最后面,盈姝也有心与众人分开,挑了条小路,打算看能否猎几只山鸡兔子。
“胡成,你不用替我牵马了,就在此处等我。”
胡成摇头。
“你知道我会骑马的,你如何跟的上这马呢?我回来时会来找你的,乖啊!”
胡成听罢,才松了手。
盈姝骑马进入林子深处,这猎场外围没有什么大的猎物,半晌也只看见几只山鸡。
盈姝四顾无人,拉开弓箭,还算趁手,一箭过去射穿了脖子,盈姝庆幸没有将赵夫子教给她的东西忘干净。
但看那山鸡血淋淋的,后悔起来,只用枯叶子遮了。毕竟她一个连马都不会骑的人,如何会射箭呢?
还是找一个小动物活捉了的好,又绕了半圈,林子里似乎有一点动静,绕过树去,果然有一只灰色的兔子,这下盈姝来了劲头,翻身下马去抓,可兔子个头小,灵活得很,几下就跑开了。
如此两次,盈姝正想放弃了,突然看见一个废弃的陷阱,是一个深坑,仔细查看,底部似乎还有些倒霉落下去的小动物,只是可惜已经死了,看来,兔子若从此处落下去,当是跑不掉的。
草草用叶子铺平,便去找兔子,可是这次不管怎样就是没有兔子了,不免有些挫败。
正想着换个地方,却传来枯叶碎裂的声音,歪头一看,不远处有三只花黑的小野猪,个头如簸箕,生得倒圆润可爱,正垂着头直往这边跑过来。
机会来了,就在几只小野猪要跑走时,盈姝连发三箭,箭矢破空声,吓得那几只小野猪到处乱窜,其中一只正好往陷阱那边跑去,一下子落了进去,另外两只则往其他方向跑了。
“乖乖,还是落进了本姑娘的陷阱去了吧…”
盈姝扫开枯叶,望洞下望去,那小家伙正在洞底急着转圈圈,可怜兮兮的嚎叫着,有几分可爱,突然想起昨夜赵谨言说以为是野猪泡温泉,不免几分气愤。
“还野猪呢,这野猪虽然可爱,比起我来,还是差远了吧!”
说罢,跳进洞里,那小野猪被她一吓,气哼哼的龇牙咧嘴的,往她腿上撞,可惜啊个头太小,牙齿也短,根本没啥杀伤力。
盈姝提着它的小尾巴,仔细瞅瞅,很是自得。
正待回去,才发现这洞从下往上看可比从上往下看深多了, 她伸直了手都够不着洞沿,这下好了,一个人和一只猪就被困在了陷阱里。
呼喊良久,也没有人应声。
只得坐在洞里面等着,幸好她的马还在外面,只要有人从此处过,自然能发现她。
半晌,盈姝都要失望了,突然听到马嘶叫的声音,似乎有人往这边来了,盈姝立刻凑到洞口,往上呼救命。
正所谓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她满心以为有人来救她,却没想对上的是一张黑而凶恶的猪脸,两只小野猪带着老野猪,六只眼睛在洞口瞪着她。
洞下面的小野猪又开始嚎叫着转圈圈,盈姝则愣了片刻。
“救命啊!”
“救命啊!”
“野猪要吃人啦!”
不远处,李系正追一只狐狸,狐狸钻进洞里不见了。
一旁的侍从疑惑道:“郡王,我似乎听到哪里有人在喊救命?”
李系侧耳听了片刻,声音从西边传来的,带着人走过来,远远看着果然有一匹马系在树上,声音正从那边传来。
“郡王你看,那个是野猪?”
李系轻笑,看来有人被野猪困住了。
那老野猪见有人过来,直直的冲向李系,几支箭过去,三只野猪便倒在了地上。
盈姝听到箭矢的声音,向上仰着头,映入眼帘的居然是李系。
他戏谑着下马,蹲在洞口,笑道:“哟,这不是裴家的表小姐嘛?怎么落到坑里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盈姝笑道:“追捕个猎物,不小心落下来,还望郡王搭把手,救我出来。”
李系拍了拍手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笑道:“可以啊,表小姐把帷帽摘了,我看看有没有眼缘,再考虑救不救你上来。”
盈姝就知道,他不会好心,但若是摘了帽子,李系就会知道她就是在船上骗了他的人,恐怕不仅仅不会救她,还会将就这坑把她活埋了。想当时,她骗他还不是因为他打她的主意,她是为了自保。
“郡王不愿意救小女便罢了,何必找这些借口。”
李系眯了眯眼,捡起地上的枯叶子一片片往坑里扔,叶子落到盈姝身上,到处都是。
“你干什么?”盈姝怒道。
“我不干什么,只是疑惑。你对其他人都是客客气气的,为何对我就这样冷淡?”
“我并未对郡王冷淡,是郡王对小女有所误解。”
“我不听你狡辩,你只说摘不摘帽子?你再犹豫,我可要走了。”
说罢,他站起身,作势要走。
“郡王为何执意要小女摘帽子呢?”
李系笑道:“这话该我问你,你为何执意不摘呢?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见人啊?”
盈姝心中大惊,只觉得他怕是知道了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