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048
“如今, 京城六部中仍有三部乃是周家门生或者旧人，陛下似乎没有要动的意思，太子虽深得民心, 不过陛下身子健壮，尚在壮年, 一切都为时尚早。”
“太子他日登基必然是个好皇帝, 亦是能够容人的, 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不过，我那皇嫂，及背后的周家可就不一定了。”
“对了，今日从养心殿出来后你去了哪里，可是去了……骊宫？”
卫臻趴在软榻上自己跟自己下着棋，一边下着一边竖着耳朵听着远处二人的交谈。
二人似乎也并没有刻意避及卫臻。
议论的内容几乎全是围绕着太子和周家。
其实, 这倒是毫不意外, 罗刹殿下如今封亲王了, 对太子的威胁渐渐大了起来, 相信，在那东宫里头，每日议论的，绝少不了一个当初的二殿下如今的秦王了。
罗刹殿下如今虽不过刚封王入朝参政，他在京城无人支持又几乎毫无根基, 且出生并不显赫, 然而, 到底是亲王，太子若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他必然是最得势的那一个, 何况，他背后可是有着一个九王爷，和一支郑家军！
关键是，陛下若是年迈，哪怕如今的亲王秦王或许压根不值一提，然而，陛下如今还如此健朗，一切就都不好说了。
卫臻听着二人的交谈，暗自盘算着罗刹殿下如今的处境，直到，听到骊宫二字时，卫臻微微一愣。
骊宫？
哪儿来的骊宫？
她前世在宫里头住了好几年，怎么不知皇宫里头还有一个骊宫？
倒是听说二殿下自幼是在冷宫中长大的。
宫中对于二殿下有关的传闻甚至吓人，横竖离不开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之类的恐怖血腥传言，据说，二殿下的生母就是被他给咬死的，尚且在肚子里时就一口一口将他的母亲肚子给咬烂了钻了出来。
前世，卫臻偷偷听了一回后，曾吓得夜里不敢入睡，只觉得连整个东宫都阴森森，下令任何人不准再提及此事。
不过，上回，听老夫人含含糊糊的言词，好像这罗刹殿下身份及身世上颇有些文章。
卫臻正狐疑间，又听到那九王爷砸巴了下嘴，忽而摇着扇子缓缓起了身，漫不经心问道：“对了，眼看着已入秋了，什么时候去郊外寒潭里泡泡，又或者……”
九王爷话说了一半，后一半话在舌尖处打了个转，最终，收了回去。
半晌，只淡淡挑眉道：“马上到月初了。”
似隐晦提醒着什么。
二殿下闻言，抬眼扫了他一眼，目光一转后，越过了九王爷，朝着里屋方向远远看了去，不多时，他眯起收回了目光，忽而背着手缓缓起了身，淡淡道：“你可以走了。”
竟直接下起了逐客令。
“嘿！”九王爷气急道：“本王还偏就不走了，今儿个偏在这里留宿了，怎么着，元小二，你难不成还想赶你九叔叔走不成，哼，简直是目无尊长，不知礼数！”
九王爷唠叨着一阵后，对上二殿下轰人的脸色，又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一时觉得无趣极了，冷哼一声后，头朝着里侧软榻上的卫臻方向喊了一句：“侄媳妇儿，你九叔叔走咯！往后再也不来了！”
话一落，不待卫臻缓过神来，九王爷骂骂咧咧走了。
卫臻赶出来时，只得以见到九王爷的背影在院子口一晃而过，卫臻不由忍俊不禁道：“九皇叔这性子，比卫庆还要跳脱几分。”
顿了顿，又忍不住抬眼看了罗刹殿下一眼，道：“九皇叔好面子，你既是晚辈，往日里哄着几分他便是，他眼瞅着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轻易不会生气的，可一旦闹起脾气来，那也是轻易不会消停的！”
卫臻忍不住朝着罗刹殿下唠叨了起来。
她知道这叔侄二人自有他们的相处之道，也知九王爷多是戏言，不过是忍不住唠叨打趣几句罢了。
不想，卫臻一阵唠叨后，罗刹殿下并未见得有任何不耐烦之色，反倒是侧目看向她，一直盯着她叭叭叭唠叨完了，这才沉吟了片刻后，方淡淡颔首道：“嗯。”
卫臻听了，飞快抬眼看了罗刹殿下一下，嘴角微微一翘，道：“今日殿下封王大喜，妾身这便去给殿下置办一桌席面，咱们好生庆祝一番！”
话一落，还不待罗刹殿下回应，卫臻便一脸兴冲冲的撩起了裙摆，一溜烟欢快的跑出了书房，一副跃跃欲试的朝着正房方向一路小跑了去。
元煌见状，威严冷厉的面具下，薄唇微微一牵，不多时，只背着手，缓缓踏出了书房，一路缓缓跟了上去。
二殿下被封为秦王了，大门口那块秦王府的门匾，终于名正言顺了，傍晚时分，在用饭前夕，卫臻着人在府邸大门口两侧挂了两串长鞭炮，鞭炮还是当初成亲拜堂那会儿剩下的，一对大红喜炮。
鞭炮声一响起，卫臻着人给府里每个下人分发了二两现银，又给后厨添了银子买了整扇山猪肉加菜庆祝，当夜，一时府外鞭炮震响，厨房里肉香四溢，府里四处一片欢声笑语，激动欢乐，给这座偌大的、死气沉沉的百年老宅，终于平添了几分热闹气息。
晚膳，卫臻陪罗刹殿下饮了两杯酒祝贺。
她酒量不佳，两杯酒下肚，脸颊两侧驼色瞬间泛起。
前世，每每卫臻勾引太子时，便要事先饮下半杯烈酒壮胆，然而，罗刹殿下过于威严，卫臻不敢明目张胆，她一时激动，忍不住多饮了一杯半。
不想，这罗刹殿下的酒竟如此烈性，压根不是前世太子府温和的果酒能够比拟的。
两杯酒下肚，便冲得卫臻头冒金星，眼冒金光，完全不知所云了。
别说勾引，卫臻只觉得舌头打结，头上的房梁好似都倒转了过来，四处打转着。
迷迷糊糊间，好似被人一把抱着放到了床榻上，过了许久，一双手探了过来，踟蹰良久，替她解下外衣，褪去了外衫，那只手将要收回时，卫臻迷迷糊糊的拽着那只手，含含糊糊嘀咕道：晕，头晕，姨娘，安安头好晕。
然后，抱着那只手朝着她的脑门上够着，嘴里软软糯糯的喊着：姨娘，揉揉。
原来，卫臻还以为回到了闺中时发烧的情景，每每有个头疼脑热之际，姨娘阮氏总是会一脸紧张兮兮的将卫臻抱在怀里直揉着，给她揉太阳穴，给她揉着脑袋，一直在跟前温声细语的安抚着：不晕不晕，姨娘揉揉就不晕了。
此番嫁人，远离那小院，远离了卫家，原来最不习惯最不舍得人竟是卫臻她自己。
“姨娘，揉……揉揉……”
卫臻头昏脑胀，哼哼唧唧央求着。
良久良久，一双不同于姨娘柔软温柔的双手只缓缓探入她的太阳穴，一下一下生疏的揉捏了起来。
许是骨指太硬，力道与以往略有些不同。
卫臻瞬间皱了皱眉，只皱着掌巴掌大的小脸，频频呼疼，触及到她太阳穴的那双手嗖地一松，卫臻不满他的停歇，只哼哼唧唧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那双手终于再度触及了过来，这一回，力道轻了许多，卫臻眉头渐松，良久，只舒服得将双手盖在小肚子上，像小时候那样，摸着小肚子享受了起来。
很快，就闭上眼，酣睡过去了。
再次醒来时，床幔环绕，四下一片漆黑，透过朦胧透明的薄纱，辨别了许久，终于在远处的窗子口，探寻到一丝倾泻入屋的月光。
窗外，月光皎皎，静谧如斯。
床榻上，卫臻思绪略有些恍惚，她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并没有宿醉后的昏胀和疲惫感，唯有脑海中还残留着一丝微薄的酒意。
卫臻刚刚重生那几年，睡眠并不好，时时从睡梦中惊醒，梦到前世的作恶，梦到前世的惨死，不过，十年过去了，这么些年来，在老夫人座下，在姨娘悉心的呵护下，已经嫌少有过梦魇了，每晚被姨娘一碗甜汤灌下去，一夜睡到大天亮才醒，已经许久没有半夜醒来过了。
许是，昨夜饮了酒，睡得早，晚膳后就直接歇着了，这会儿睡饱了，竟在半夜醒来了。
临睡前，罗刹殿下伺候她入睡的那一幕幕，还隐隐约约残存在记忆中。
成婚这么久了，每每眼一睁，身边人早已经不见了。
卫臻成亲这么久了，还从未没有同罗刹殿下一道起来过，更加没有看到过睡着后的罗刹殿下，以至于，两人成婚许久，其实在卫臻心目中，除了每日一道用膳，及一道更衣入睡以外，其实还压根没有多少成婚后的夫妻感觉，在卫臻心目中，除了换了处住处，她好似依然还活得跟闺阁中一模一样。
这样想着，卫臻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被子一角，轻手轻脚的爬了起来，想要凑到罗刹殿下那头偷偷摸摸瞄上一眼。
罗刹殿下睡前会揭开罩在他脸上的那块半兽面具。
她就看一眼，偷偷看一眼。
结果，当卫臻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准备偷瞄时，却一不小心扑了过空。
卫臻的手摸了半天，手触及之处，身边被褥凉飕飕的，一片空白。
卫臻一愣，立马爬下了床榻点灯一看，整个床榻上除了她，竟是空无一人的。